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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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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园内另有一处约两丈高的高台。先帝在时,常于此处观看“虎戏”,就是人与虎的游戏。早先是牢中的死囚,后来先帝愈加放肆,曾将身边的侍从驱至台下与老虎玩耍。再后来袁贵妃入宫,不喜此等血腥场景,先帝才渐渐停废了这项活动。御兽园逐渐荒废,园中的老虎或因年迈老死,或因疏于照顾病死,直至某一日,幼年的李泓从山石夹缝中抱出一只白虎幼崽,先帝便将此处拨给李泓一人玩耍,饲养着白虎阿瞳。李泓不让人修,这座高台就一直保持着这番荒凉破败的景象。
赈灾的队伍送出城,了了各方的心思,今日朝堂之上格外安静,早早散场。崔太后新得一只会学舌的鹦鹉,下了朝回庆安宫逗弄鹦鹉。李泓也得了松快,在高台上,倚着木栏,手里捏着竹竿,一头拿线绑着拔了毛的鸡喂阿瞳。
曹瞒趁这机会把各方动静一一呈报。
“何大人散朝后传信来,说是陈大人已经想法子解决一月赈灾粮食的问题。”
李泓屈指点了点脸颊,支着头轻笑道:“陈仕明这个人有些固执,何裘能劝得了他,干得不错。”
“陛下的意思,他岂敢违背。”
李泓并不反驳,只是浅笑着摇了摇头,从京都到西南,一路的烂账,多到有人稍稍用心一查就能得到撸下三四位官员的罪证。陈仕明要是死了心因灾民、赈灾粮食把贪污腐败的事情闹大,官官相护,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件事不会好收场。还好,这个人尚能听得劝。
不是不查,是时机未到。
“管姑姑说魏小郎君第二日未时醒了,已无大碍,且无异动,像是不记得前夜的事。这几日一直待在书房里。今日将书交予管姑姑,劳烦她带出宫归还,此刻应该已在宫外。”
“吩咐暗龙卫准备,朕今晚出宫,去给魏霁的‘同党’来个人赃俱获。”
“是”
曹瞒端着剩余的鸡肉就要退下。
正此时,阿瞳叼住最后一口鸡肉,因绳子绑得太紧,第一次并没有咬下来。这不是虎口夺食嘛,阿瞳怎么会允许到嘴的肉进不了肚子里,咬住绳子猛地往后拖拽。
木绳绷直,紧紧地连接着竹竿的一端,阿瞳在一端用力。李泓就在没有丝毫防备的情况下直接被拉出高台,如同牵了线的风筝,拖拽至空中。只是放风筝的,是只大白虎。
“陛下!”
万幸台下有枝叶茂密的树叶做阻隔,可还未等李泓呼救,阿瞳兴奋地含着肉往窝的方向跑,拖拉着她,在一众宫奴的惊呼声下,消失在园中的假山石林中。
曹瞒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得眼前一阵黑矇,“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把那只畜生抓住,陛下要是有什么事,你们的脑袋都得搬家。”
一众宫奴醒了神,涌下高台,顾不得未驯化的猛兽的可怕,只想着陛下无事,他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御兽园并不大,顺着拖曳的痕迹,很快就在山石夹角处找到了昏迷中李泓,身上并没有明显的咬痕,看样子白虎并没有伤害陛下。连忙将人抬回太清殿,命太医诊治。
宫奴们惊慌失措,不知觉的拖延片刻等太医诊治后方才前去庆安宫禀告。
“你说什么?”
“禀太后,陛下被白虎拖至园中,太医们正在太清殿为陛下医治。”
“陛下现在如何,可有大碍?”崔琼枝此刻哪里还有喂鹦鹉的心思,一心追问李泓的情况,默默地做好最坏的打算。
“太医到时陛下已经清醒,只是轻微擦伤,且受了惊吓,用药后休息几日便可。”
闻言,崔琼枝宽心不少,方才放心地于主位安坐。只要人活着就好,这孩子也太会折腾,烦躁的按了按眉间。
一旁的总管太监郭怀安有眼色地快步至身后,轻柔地为她按揉头部,平复崔琼枝的怒意。见她眉头舒缓,装作若无其事地建议:“陛下还小,可得倚仗太后费心教导。只是这白虎毕竟是凶手,野性难驯。万一再伤了陛下,这——”
郭怀安言之未尽,意却已明。他这是在报仇呢,报他监视李泓时被阿瞳发觉,曾咬下他手臂一块肉的仇。
崔琼枝闭着眼,殷红的胭脂晕染眼尾,勾勒出眉目间的狠厉。暗红色的豆蔻拂过鬓角,随口道:“一只畜生,去处理了。”
“太后,陛下说——”前来禀告的宫女是年前刚入宫的,被推来打头阵,尚不知分寸,听见太后的吩咐,甚至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脱口便要说明李泓的意思。
命令被打断,这令崔琼枝极其不悦。狗皇帝死后,她掌权这些年再没有人敢打断她的命令,横眼看去,是哪个放肆的宫女。
郭怀安极贴心地替太后叱问:“陛下说什么,还不开说,太后面前你也敢支支吾吾地回话?”
“陛下说不许问罪阿瞳,只说是她自己不小心。”宫女不敢抬头,颤着声音回答。
崔琼枝本也没有太在意这件事,只要李泓好好做她的傀儡,她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反倒是这个宫女更令她不悦,瞥了一眼郭怀安示意他来处理,便回内殿歇息去了。
郭怀安在太后身边多年,怎么可能不懂她的心意。将太后搀扶回内殿后,走到宫女身前。那宫女没得恩准不敢起身,只能趴伏在地上,颤抖着身子,缩成一团,心快跳出胸腔,一声一声地敲在她的脑海中。她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不安的情绪将她笼罩。
直到看见一双属于总管太监的黑底祥云纹皂靴,宫女倾着身子抬起头,杏眼含泪,晕开眼角的胭脂,也不敢用手去擦,抽抽噎噎地喊了一声“郭公公”。
郭怀安看着脚边浅粉色宫裳包裹下娇娇小小的一团,心情大好,一只畜生比不得眼前的美人儿。正巧宫外的楼里缺了新货,瞧瞧这小脸,不愧是刚入宫的丫头,手指头往上一摁,仿佛就能留下嫩红的印儿。污浊的眼神满是兴奋与欲、望,脸上的皱纹笑出一道道的褶痕,蹲下身,粗糙的手掐住宫女的两颊,“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春杏。”春杏被掐着,头愈发后仰,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
郭怀安翘着尾指,尖锐的指甲划过她的上眼睑。春杏怕极了,瞪大了眼睛,不敢动,只感受到发酸、腐朽的呼吸扑到脸上。
“春杏,真是个好名字。”
“管教你的姑姑,没有教过你规矩吗?今日要不是公公我,你的小命可就保不住了,你说,该怎么谢谢公公。”
春杏低垂着眼睛,身体因惧怕而抽动着,颤声回答道:“奴婢谢谢郭公公。”
郭怀安哼笑一声,松开了手,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在她的脸上留下的红痕,搓了搓手指,放在鼻前狠狠地吸了一口,闭上眼睛回味,“光是一句谢谢可不够,今晚到我这儿来,本公公亲自教你规矩。”
春杏松了力气,瘫软在地,不敢抬头。
“不要让我久等,否则你会知道后果。”说完郭怀安哼着不知什么的曲调离开。
春杏愣在原地许久,方才摸了眼泪,头也不回地冲出庆安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