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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那时年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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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天行觉得自己和沈婳那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不然怎么会让他在还没遇到她就被婳婳这个名字烦了八年,使他早早的在心上种下好奇的种子,一年年的生长发芽。要知道,他景大少爷长到15岁,还真没对什么东西象对沈婳这样有兴趣呢?
7岁时景天行正捏着毛笔画兰花,从省委党校学习回来的爸爸摸着他的头说:"天行,好好学,爸爸同学的女儿婳婳得个全国幼儿绘画比赛的一等奖,我儿子怎么也不能比一个五岁的小妹妹差劲,是不是呀!”他狠狠地点点头,一口气画了十几张。
9岁时,爸爸带着姐姐清梅从南淅住院回来,姐姐对妈妈念叨着说真想要个婳婳那样的妹妹,粉嘟嘟的像个洋娃娃,说话一套一套的很好玩,还会背很多的唐诗和弹钢琴,比整天打仗玩泥巴的弟弟可爱多了。
他趴在客厅外面的窗户上听到了,心里暗恼:切,你以为我想要个病秧子当姐姐,不能跑不能跳,整天只会生病吃药就只会撒娇。气呼呼的转身拿起粉笔在地上画了两只小哈巴狗,大的是清梅,小的是婳婳,自己偷乐了好几天。
12岁时,爸爸说请来南淅师院的惠心老师做他的绘画指导,以后每个月去听一次课。老师的女儿就是婳婳,他却从没和她碰过面。因为她担任了市台少儿节目的主持人,不是在主持节目,就是在文化宫上朗诵课,景天行那会儿正迷着圣斗士星矢里的紫龙,在他眼里那档节目整天扮花仙子又蹦又跳真幼稚,他早就不稀看了,不由在心里嘀咕:那个婳婳估计是个爱显摆的疯丫头。
14岁时,南里要建城市雕塑和广场壁画群,惠心老师带着学生来搞创作,景天行高兴地跑去帮忙。所有的作品里他觉得那副天使的壁画创意最好,蓝天白云下,女孩的眼睛像黑色的玛瑙,水润透亮仿佛能看穿人心,师姐告诉他那是老师女儿的画像,他站在那里凝视了很久很久。师兄在旁边说:“婳者,静雅美好也。”
15岁,爸爸调到南淅市委工作,象过去几次一样,姐姐跟不肯调动工作的妈妈留在南里,他跟着爸爸搬到新地方,没有人问他愿不愿意。那个市委家属院里的家又大又空旷,唯一让他高兴地就是对门住的是惠心老师。只是,这次他依然没有见到婳婳,因为他们搬家那天早上,她出发去北京参加一个什么全国演讲比赛冠军夏令营了,据说南淅几百名参赛者中只选出她一个。
从对门吃完午饭回来,妈妈边收拾东西边不停地对爸爸念叨能有个婳婳这样的孩子父母真是骄傲,13岁就这么了不起云云。听得景天行不耐烦的皱起眉头,不过是个追求虚名的小丫头,有什么好的?全然忘记了自己站在壁画前的惊讶和迷惑。
直到十五年后,景天行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沈婳的一幕幕,就在那一天,他才知道原来一直骄傲的自己也会惶恐和妒忌。
那是一个傍晚时分,景天行正坐在沈家阳台上完成惠心布置的作业。门吱呀一声开了,透过玻璃门望去,只见一个背着红色大包的小女孩突然跳进来,蹑手蹑脚的四下搜索了一番后,嘟了嘟嘴巴轻叹一声。扭过头看到他时,亮晶晶的眼睛一下子睁圆了,低头想了想,脸上恢复镇定,笑吟吟的看着他。
他放下手中的画笔走过去,哟,这个女孩子真矮,只到他的肩膀处,不由起了逗弄之心:“ “喂,你是来偷油吃的小耗子吗?”
女孩看看他沾满水彩的手,笑了:“那你就是看家的大花猫!”
景天行端出大人的架势:“喂,小丫头,我是你妈妈的学生,也就是你的师兄!”
女孩眼珠骨溜溜的转了转,嘴巴翘起:“终于猜到我是谁了?果真是二师兄,师兄好!”说完低下头肩膀抽个不停。
景天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顿时气闷,真是传说中的伶牙俐齿,不屑于再和小丫头斗嘴,转身回去阳台继续画画。
没过一会,门外响起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只见沈婳一闪身躲到门后面,惠心一进门,小丫头一下子蹦出来从背后抱住妈妈,吓了惠心一跳,转过身眼圈红了:“婳婳,你也太胆大了,怎么不老实在车站等着,吓坏妈妈了!”这还是女儿第一次独自去那么远的地方,早上接到带队老师的电话,夫妻俩满心期盼提前去接站,愣是没看到人影。
“好了,好了,我早说我女儿肯定是自己回来了,哪能随便被人骗走了!”沈国平走上来摸摸女儿的头,一脸宠溺。
“她再懂事也才只有13岁,两个大孩子都乖乖等着,只有你这个宝贝女儿自己溜回来了!”惠心狠狠地白了丈夫一眼。
“妈妈,我只想着要给你们一个惊喜,唉,结果成惊吓了!我错了,您罚我吧!”沈婳马上低头认错,嘴角却弯了上去,眼睫毛微微垂着,在景天行的角度看来,就像一把小号的毛刷子在不停地颤动着。惠心本就思女心切,这会儿疼都来不及,那还忍心责备,赶快进厨房准备好吃好喝的慰劳女儿。
沈国平这才想起介绍站在一边的景天行,沈婳乖巧的依偎在爸爸怀里,立马笑咪咪的冲他说道:“天行哥哥好!”她的眼睛微弯,嘴角上翘,一幅可爱小妹妹的样子,如果不是刚刚见识了她的狡黠,天行一定会拍拍她的头说声真乖。
沈国平兴奋地将女儿获得的奖杯、证书拿过来翻看着,还有一堆参观故宫、颐和园、圆明园遗址、爬八达岭长城、国家领导人在人民大会堂接见获奖者的照片,还拉着旁边的天行一块儿在那张和国家领导人合影的大照片中寻找沈婳的笑脸。
景天行兴趣缺缺的应和着亢奋老爸的寻宝热情,暗中偷偷的观察沈婳。刚才小丫头的表现让他感到意外,有着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淡定,丝毫没有眉飞色舞的炫耀样子,也没有等待家长来表扬的期盼,好像拿回来的只是一朵幼儿园阿姨为表扬今天认真吃饭的孩子发的小红花,把一大堆东西往两眼放光的老爹怀里一丢,自顾自躲一边整理起背包来。
夕阳渐渐降到后楼楼顶处,暮色里,沈婳的侧面在黄昏中看起来竟然很是柔和雅致,景天行慌忙转开视线,暗道自己刚才一定是眼花了!
“婳婳,婳婳”一个眉目明秀的少年大叫着直冲进来,看到沈婳眼睛一亮,来不及喘口气,伸手拍了拍她的头,呲着一排大白牙:“小丫头,你没被陌生叔叔拐走呀!”
沈婳没好气的拍掉他的爪子:“小伍哥,你又拍我的头,很疼呀!”
随后进来的微胖妇人吼道:“小伍子,你又皮痒了是不是?” 说完立刻换上一脸慈祥的笑容张开胖胖的胳膊期待的看着沈婳,沈婳小跑扑过去,亲昵的叫着:“刘妈妈,我真想你!”喜得她在沈婳的小嫩脸上狠狠地亲了两口,伍迪满脸鄙夷的嘀咕道:“真恶心!”换来一大一小两对大白眼。
“我说老刘,你就不能让人喘口气儿,婳婳前脚进门,后脚你就来和我抢女儿!”沈国平一把将女儿拉过来,佯怒道。
“咦,难道你不知道婳婳是我女儿,那不,你家小子在那边呢,赶快领走,我就不和你算抚养费了!”刘丽丽一脸嫌弃地指了指伍迪,又把沈婳拉过去搂着。
沈国平哈哈大笑着揽过表情郁卒的伍迪:“小伍子,这下你不给我当儿子也不行了!”
“世上竟然有这样的妈,天理何在啊!”伍迪夸张的高举双手做悲愤状,正端着菜从厨走出来的惠心见怪不怪地说到:“你们母子又在耍宝呢,来吧,正好赶上吃饭!”
伍迪一个箭步窜到桌旁,捏起一块橙汁鸡翅就往嘴里送,结果烫的他哇哇大叫,一屋子人都幸灾乐祸的笑起来。
“天行哥哥,快来坐呀!”沈婳拉住他的胳膊,景天行不由心里一暖,随着坐在沈婳身边,伍迪眉毛挑了挑,打量了天行两眼。
“这是景书记的儿子吧!”刘丽丽笑眯眯的看着天行说道。
“阿姨好,我是景天行。”天行有礼开口问好。
“哟,真是个有礼貌的帅小伙!”刘丽丽眼里光芒大盛,天行微微笑了笑。
“妈呀,只要不是我,谁在你眼里都是帅哥吧!”伍迪不忿地梗着脖子嚷道。
“呵呵,小伍哥吃醋了,来,吃块好东东补补!”沈婳殷勤的把筷子伸到伍迪碗里,景天行注意到她嘴角边挂着一抹不明显的调皮笑意。
“还是婳婳好!”伍迪笑嘻嘻的低头看碗里“啊,臭丫头,你故意的!”夹起鱼块又扔进沈婳碗里。
惠心瞪了女儿一眼,“婳婳,别淘气,你明知小伍哥对鱼过敏!来,小伍子吃块排骨!”
“还是阿姨最好了,婳婳,我决定了,从今天起和你换妈!”伍迪斩钉截铁的说道。
“你这臭小子,一块排骨就叛变了,你妈我白养你15年!”刘丽丽气哼哼用筷子敲了敲伍迪的头。
“好意思说我,您不是一早就乐呵呵地投奔婳婳的小怀抱了吗?!”伍迪斜睨了亲妈一眼,得意洋洋的大嚼起排骨来。
“扑哧”,景天行憋不住笑出声,沈婳伏在桌上肩膀闷笑个不停,三个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忍不住笑起来。
伍迪手嘴不停地问着沈婳夏令营的趣事,听到高兴处手舞足蹈的。景天行一直默不作声的吃着饭,不知为什么,他对于自己已经认识了沈婳八年,而小丫头只把自己当成刚见面的哥哥这一点很不舒服,看着沈婳和伍迪亲密融洽的样子,连带着看伍迪也不怎么顺眼。
吃完饭,母子俩又在沈家盘桓了好一会儿才回去,走的时候沈婳捧着一块故宫丝巾送到刘丽丽面前,一向爱说爱笑的她眼圈一下子红了,轻轻拍了拍沈婳的小脸,伍迪只顾低头摆弄着手里的拼图。
家里终于安静下来,惠心给天行评讲作业,旁边的沈婳在背包里翻来翻去,嘴里小声嘀咕着什么。
评讲结束,景天行正在收拾画夹,一个小盒子出现在面前“天行哥哥,给你!”他惊讶的抬起头,撞入眼帘的是一双像黑玛瑙似地水润透亮笑意盈盈的大眼睛,那一刻,他想到了壁画上的天使。
景天行愣了一下,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组牧童模样的彩色泥人,神态各异,栩栩如生,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沈婳见他好一会儿也不吭声,皱了皱眉,苦恼的说道:“其实我之前不知道天行哥哥会来,如果早知道回来会见到你,我肯定会带个更好的礼物给你的!”
“真的吗?”景天行有些欣喜的问道,马上又懊恼自己表现的过于明显。
沈婳抬起头认真的说的:“真的,这套小泥人是我最喜欢的,所以我才会送给你,你是不是不喜欢啊?”
“不,婳婳,我很喜欢!”
似乎有一阵清新的晚风轻轻吹过少年的心湖,无声地安抚着他半个月来无处言说的失落和郁闷,景天行第一次对沈婳露出了真挚的笑容。
许多年后,当他独自来到北京,登上长城第八烽火台时,眼前仿佛有一个小女孩兴高采烈的冲自己挥舞着手臂,大大的笑容在阳光下金灿灿的绽放着,他想扑过去紧紧抓住她,再一看什么也没有了,周围都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那一刻,景天行靠在七月烈日下的石壁上,满心萧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