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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獠牙 ...


  •   萤火虫亮起的时候,禅院甚尔出席了三家举办的一场茶酒会。

      谈笑风生间,幕府政要交换利益,洽谈商事,千万平民的命运在他们口中被主宰。

      也有人怀着取笑或是窥私的心思,向五条家主的“新妇”奉茶祝酒。

      一张张似乎眼熟的脸在他眼前飘过,乍一看各不相同,细看来却是千篇一律的假面,总归是叫不出姓名。

      禅院甚尔来者不拒。

      他千杯不醉,想看他醉酒的丑态,大概再来几百个人才行。

      “夫人还要给老头子们留些颜面才是。”
      五条悟凑在他耳边,墨镜后的蓝眼睛带着促狭。

      甚尔向外偏开头。

      酒液再次斟满,这回不是向他,而是给五条悟。

      漂亮的少年站在他们面前,面容乖巧,眼尾上勾,像只家养的小狐狸。
      他举起了酒杯。
      “久仰了。”禅院直哉微笑,“不知五条家主肯赏我这‘前婚约者’一个脸吗?”

      没有地坤敢公然释放引信,但禅院家的嫡少爷有能力这么做。
      不但敢,还释放得张扬放恣,鸢尾花和麝香混合成浓郁诱人的香,诱发了会场的骚动。
      野兽被唤醒,却慑于地坤尊贵的地位,只能在暗中馋|涎。

      “休得无礼。”禅院家主低喝。

      休得不遵地坤之道。
      休得以酒冒犯五条家主。

      ——是的,五条悟从不饮酒。

      禅院直哉不着痕迹地瞥了甚尔一眼,向五条悟逼近了半步,眉眼带着恶意的笑:“你毁了与我的婚约,总得向我赔罪吧?”

      自他分化成地坤后,禅院、五条两家长辈便为他们定了婚约,然而五条悟对此置之不理,拖至三年后,更是直接无视婚约,娶了另一名地坤。

      坊间对此津津乐道,皆言禅院嫡子恃宠而骄,不懂得讨天乾欢喜。那庶子虽无嫁妆,床|上功夫却是绝佳,独有一番勾|人的手段。

      莫大的羞辱。

      “当然。”五条悟笑得毫无悔过之意,“对您的遭遇,我深表歉意。”

      在他去接酒杯之前,一只手率先夺过了酒杯。

      在直哉瞠目结舌的瞪视下,甚尔昂起头,喉|结滚动,吞光了酒液。

      “要赔罪,也该是我赔罪才对。”甚尔挑衅地舔了一下唇角,“抢了你男人,真对不住。”

      五条悟眸光微闪。

      直哉气得浑身发抖,红着眼圈瞪住堂兄。半晌他才吐出几个字:“……你护着他。”

      “毕竟我现在姓五条。”甚尔浑不在意道。

      在事态变得更混乱之前,早有和事佬将他们拉开。中间隔着人群,目光再也无法触及。

      “你护着我。”
      角落里,五条悟很开心地笑着。

      “只是嫌麻烦。”禅院甚尔说。

      江户呼风唤雨的五条家主,酒量差到离谱,酒品更是糟糕透顶。
      腺体被强行注入混杂着酒香的引信,从不醉酒的人竟也会因此而醉醺醺地和人滚在一起,说出些混账话。
      那种乱七八糟的情况,他可不想再遭遇一次。

      “甚尔兴致倒是很高。”五条悟说。

      禅院甚尔摸了一下嘴角,发现是上翘的。

      不必看他便知道那是小人得志的笑,乖戾、卑劣,满是复仇的快意。
      他索性放纵那笑容更深。

      “你没注意到那些家伙的表情吗?看到曾经被踩在脚下的弃子,如今却深受‘神的恩宠’……鄙视我,又不得不做出尊敬的假面,或许还要胆战心惊着,什么时候会等到我的报复。”

      禅院甚尔从不自诩是武士。
      因为武士拥有自我和尊严,以刀|剑快意恩仇,绝不会是他这种连借人上位都觉得畅快的卑鄙小人,报复不择手段,从根须就腐烂发霉。

      五条悟手中扇柄轻点下巴:“总觉得我已经沦为甚尔报复禅院家的工具了。”

      “你想的没错。”

      “那枕|边风可要多多益善哦。”

      “在外人面前,请至少维持一下形象。”甚尔提醒。

      五条悟闷声一笑,打开折扇挡在两人之外。阴影罩下来,仿佛形成了一小块私密空间,让甚尔更清晰地感觉到了对方的呼吸。

      “在‘内人’面前就可以了吗?”五条悟轻笑着。

      禅院甚尔略微蹙眉,沉默未应。

      之前不是这样。
      从前的五条家主,笑容不达心底,笑语也嘲讽居多,总透着股深不可测的冷漠。
      而现在,政客正脱下他位高权重的枷衣,剥出内里像孩童一样顽劣的芯,暴露给甚尔看。

      变化着的五条悟,沉重得让他感到害怕。

      禅院甚尔躲开了折扇的阴影,回头看他。

      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也察觉到什么。

      心悸逐渐褪去,禅院甚尔无意间瞥到人群中的直哉,便顺势转移到一句毫不相关的话。

      “江户身价最高的地坤为你争风吃醋,感觉如何?”

      五条悟微微一怔,利落地收起折扇。

      “为‘我’吃醋?”他意有所指,“哈哈,谁知道呢。”

      *

      被婚约者抛弃,看到婚约者和旁人在一起而醋意大发——在甚尔的理解中,禅院直哉会是这样的人。

      禅院直哉对五条悟当然不会是“恋慕”这种可笑的感情,但身为禅院家万千宠爱的嫡少爷,向来只有他抛弃别人,反过来突然被人抛弃,肯定会咽不下这口气。

      他不敢惹五条家主,就只能拿禅院甚尔出气。

      比如现在。

      甚尔冷淡地抱着手臂,略微低下头,看比自己矮半头的堂弟一手撑在他身侧,勉强算是把他堵在了墙角。

      禅院直哉看起来有些醉意,刻薄的嘴|唇染上了嫣红的色泽,狐狸眼又亮又水,很容易惹动天乾的保护欲。

      说出的话却让人不敢恭维。

      “贱|人,我不要的东西,你就那么上赶着捡?”

      鸢尾花和麝|香的气味冲鼻而来,禅院甚尔略一皱眉,淡淡的血腥味溢散而出。

      鸢尾花染上了辛辣,两种刺鼻的味道在空气中冲突、撕扯,中间却有一缕不太和谐的气息。

      禅院直哉脸上浮起生理性的晕红,不得不捏着鼻子向后撤了些。
      “混蛋,这该死的甜。”他骂道。

      甚尔反倒凑近一步,让身上残留的草莓味更加明显。
      “说着不喜欢不想要,结果光是闻到他的引信就发|情了吧?”他恶劣地嘲笑,“要不要老子帮你擦一擦水啊,小少爷。”

      明明是粗俗的侮辱性话语,直哉的脸颊却更红了。

      那种辛辣的血腥味无孔不入,在他心生摇曳时,却总有那甜腻的味道阴魂不散。

      他倒也没反驳那些下流之言。

      “别以为你怀上他的孩子就能安生做五条家的夫人。”禅院直哉冷笑,“我不会允许你生下他的孩子。”

      “哦,”甚尔耸肩,“可惜你管不着。”

      “不要执迷不悟了,那种无耻之辈根本不会真心待你,更看不起你的身份。”直哉咬牙切齿地告诫他,“五条家想要的只是一个能留下家主子嗣的肉块罢了。”

      甚尔有点意外:“你知道的还挺清楚。”

      直哉得意地扬了一下嘴角,又压下来:“五条家那边已经和禅院做好了交易,说等你生下男性,便即刻休妻,迎我进门做正室。”
      他哽了一下,“那种家伙根本不会保护你,不如我……”

      “那不挺好的么。”甚尔却说。

      直哉没有预料到他是这种平常的反应。

      “我说小少爷,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你认为我是那种地坤吗——被标记就对天乾唯命是从、夫唱妇随、相夫教子……呕。”
      禅院甚尔颇为好笑、又真心实意地干呕出声。

      他拍了拍呆愣的直哉:“放心吧,我会尽快替你腾出位置的——等到五条家拿到他们想要的小崽子之后。”

      禅院甚尔走过小径,嗅闻着风中淡薄的草莓味,步入竹林中。

      虽然对方在极力掩饰存在感,但刚才他还是发觉了天乾的引信。

      “你听了多少?”他问那个背影。

      “你会离开我。”五条悟说。

      即便互相标记,禅院甚尔也不太能分辨出对方的情绪,只觉得这样的措辞听起来有些脆弱。

      难道利用价值被剥削干净之后,五条悟还会在意他的去留吗?

      转瞬间甚尔就打消了这个滑稽的念头。

      或许圆滑地敷衍过去更合适,但此刻他不太想说谎。

      “是啊。”禅院甚尔淡淡说,“这种事,你不会才知道吧。”

      他想起什么,略微一怔。

      ——或许是真的才知道也说不准。毕竟之前五条家那些下人还恳请他对这个交易保密呢。

      正思忖时,忽然有黑影罩下。

      甚尔的头被强行按下,脖颈弯折,暴露出后颈白皙的皮肤。

      剧痛袭来,利齿刺破皮肉,插|入腺体。

      *

      地坤被迫发|情了,却什么也得不到。

      饱含着刺鼻的血腥味,沉沦、挣扎,咒骂、求饶。

      自尊本就未有,自我更不需要,只要和被季节影响的畜生一般,不知前因后果,忙着生,忙着死。

      而他的天乾坐在一边,墨镜遮挡了眼神,像是在旁观一件无生命的艺术品。

      地坤终于彻底烂成一滩雨季的泥。

      “……求你。”他嗓音沙哑得不像人。

      手施恩似地放在了他颈后,比往常冰凉许多,但浑身滚烫的地坤已经注意不到这一点。

      他缠着那只手,用烫热的脸颊磨|蹭它,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

      清甜的草莓味充塞了他每一个毛孔,连脑髓都被搅拌成草莓牛奶的浆糊。

      他的天乾却有着强大到令人胆寒的克制力。

      微笑着,笑意不达眼底。

      “照我说的念。完成后才能获得‘奖励’。”

      禅院甚尔攥住他的衣领,就像溺水者抱紧最后一根稻草。

      他已经无法理解人类话语中的意义,对方重复多次后,才摇晃着点头。

      ——说你是属于他的地坤。

      “我是属于你的地坤。”

      ——说你永远都不会离开他。

      “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他。”

      ——“谁?”

      “离开五条悟。”

      ——“是‘不会’离开五条悟。”

      “离开五条悟。”

      他一无所有,却永远坚持着拒绝将那句话说完整。

      天乾不厌其烦地,像最耐心的老师般,一次次教导他。

      然后某个时候,五条悟的手背微微一烫,湿润的、如岩浆一样的液体砸在他手背上。

      禅院甚尔在哭。

      ……为什么需要被驯服的野兽也会落泪呢?

      为什么他的心脏会痛得难以忍受呢。

      五条悟发现,自己似乎错得离谱。

      *

      被服侍着补充水分时,禅院甚尔的喉咙疼痛到几乎无法吞咽液体。

      家仆擦掉后颈上的血迹,显露出腺体大片的青紫淤痕。

      任由旁人清理的时候,人们无情地观赏他的身体,就像观赏一出木偶剧。

      只是台上的木偶空洞乏味,台下的观众却熙熙攘攘,欢天喜地。

      “这次一定能怀上了吧?”
      “家主大人浑身满是抓|痕,不生气才怪。不过听说野外的生养能力比家养的强,好用就算了……”

      他终归是“好用”的。禅院甚尔想。

      怪不得之前总觉得有违和感,总觉得本能地恐惧。

      最初分化成地坤这个性别时,禅院甚尔曾经疑惑过,为什么不管是多么强势的地坤,被标记后都会对天乾俯首帖耳;为什么那些受过正常教育的“人”,会甘愿做别人的狗。

      那时他想,他一定不会和那些软骨头一样,到头来却发现自己错了。

      天乾与地坤,这种根深蒂固、从未被动摇与质疑的地位,是有原因的。

      那是来自人类历史进化轨迹的自然选择,“地坤服从于天乾”等同于人类繁|衍的基本规律,根植于每一个人的血脉深处。

      无法摆脱,无法变更,就如同猫会在一年中的特定时节叫|春那样合情合理。

      只要天乾有这样的念头,地坤便会本能的服从——不只是肉|体,更是精神的绝对支配。

      盛夏时节,禅院甚尔却打起了寒战。

      被迫陷入发|情期的他只是一个属于天乾的地坤,他可以是世界上任意一个被天乾精神操控的地坤,却唯独不是他自己。

      他之所以没有在最初就像其他地坤一样变成玩偶,或许是因为五条家主的某种自傲。

      ——自傲于不依靠生理本能而征服野兽,不屑于依赖与庶民相同的强硬手段来获得服从。

      或许是别的什么,但无所谓了。

      现在才是猛兽露出了本性的獠牙。

      腺体的咬|痕,终生无法消除,终生无法反抗。

      从那个不太久远的婚礼上,他作为天乾的私有财产,迷迷糊糊被从禅院家主手中交给五条家主时,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室内不知寂静了多久,禅院甚尔感觉手中冰凉。

      不知何时他已拿起了自己的守刀,刀|刃悬于后颈腺体之上。

      遮蔽烈日的阴暗房间里,他恍惚忆起了像月光绸缎一样的长发。

  •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五甚二垒,这边五甚发刀,家主悟:幽怨.jpg
    因为环境不同,性格区别(ooc)还是有的。
    十八岁甚尔处于刚出禅院的反社会人格、还未学会圆滑的叛逆期,再大十年会成熟很多,但好在年少的朝气比较足。
    三十岁的五条悟主要职业是政客,思想更封建,承受时代和家族的压力更大,惯于掩藏内心,也更疯。所以反倒会互相刺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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