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皇陌·花葬》夜舞朱雀

1、初衷

　　我叫皇陌，是巫医族最小的公主．我有很多的哥哥姐姐．但他们从不喜欢我，总是看着我短短的头发，投来睥睨而嘲讽的目光．
　　因为我从小就是个羸弱的孩子，弱到不能学任何幻术．还经常莫名其妙地吐血，倒地不起．
　　这世上唯一疼我的，只有我的小哥哥，皇柝．
　　小哥哥仅比我大十一岁，但他却是巫医族史上最有天赋的孩子．在他成年之前，就已经掌握了巫医族所有的白魔法．父王很喜欢他，总是抚摩着他长长的银发，笑着说．皇柝．你是父王的骄傲，是巫医族未来的希望．
　　每当这时，小哥哥总会谦逊低下头去，轻声道，不，父王，我还不够强大．
　　很多时候，小哥哥为我撑开一层又一层的防护结界，带我到宫外看那些纷纷扬扬的细小雪花．听着它们在脚下破碎的声音，我格外地开心．哥扣起右手无名指，那些雪花便顷刻化作漫天飞舞的白梅．从天际袅袅不绝地落下，逐渐在他冰晶般的瞳仁中聚拢，聚拢．最终融成一片暗灰色的阴影．
　　我不敢在雪地里站得太久，尽管有小哥哥那坚固的防护结界，还是会忍不住吐血，最后跌倒在花海中．
　　每次看到我嘴角蜿蜒而下的白色液体，小哥哥那如同利剑般飞扬的眉毛便会皱起来，心疼地把我拥入怀里，久久不曾说话．
　　哥的怀抱坚实而温暖，足以让我用一生去交换．有时我甚至会庆幸自己是那般羸弱的孩子，可以得到哥哥的温暖和爱，那如同三月阳光般细碎的温暖和爱．
　　哥把我抱到棉榻上，亲自去煎药．他那如同晶莹雪丝般长长的银发散落下来，遮住了挺拔英俊的侧脸．
　　哥将药端到我面前，看我喝下．他修长白皙的手指上萦绕着淡淡的药香，总让我那样安心．只是有破碎的忧伤蔓延在哥银白色的瞳仁里，我问他，他便对我说．陌．我会努力成为世上最强的医师，治好你的病．然后我们一起隐居在凡世．凡世的人们单纯而善良，凡世的白梅幽香而明亮，我会牵着你走过一条又一条喧嚷的长街，听见你自由地歌唱．
　　我微笑，想说其实哥哥你已经足够强大了，但话却卡在了喉咙间，发不出任何声响．
　　我知道我的病是与生俱来的，任何人都治不好．但我不忍心告诉哥．我怕他会难过，怕他那如同利剑般飞扬的眉头会蹙起．只要在活着的日子里看他微笑，将头枕在他温暖的怀抱，我便满足．
　　哥，你说过那些旖旎变幻的流云上面住满了亡灵，当有一天我也变成亡灵时，你会抬起头来看看我么？

　　然而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去编织未来．很快，火族与冰族的战争爆发了，战火蔓延了整片白色的大地．父王和我的哥哥姐姐们一个又一个地奔赴战场．却再也没有人回来．
　　每当宫外传来哥哥或姐姐阵亡的消息时，小哥哥皇柝就会从身后抱住我，他滚烫的眼泪不断顺着我的短发滑下，滑下．摔得支离破碎．
　　他说．我不是怕战争，也不是怕死亡．而是怕如果我像哥哥姐姐们那样一去不返后，我的陌怎么办呢？她是那样柔弱，受不起一丝风霜．
　　看着哥哥哭泣的样子，我突然很难过，很难过．
　　但该来的总要来，一旦逼近，就怎么也躲不掉了．
　　在仅年长他五岁的皇侑姐姐阵亡后．小哥哥的眼里瞬间弥漫起无数大雪，紊乱而哀伤，如同幻雪神山终年不散的阴霾般席卷而至．他俯下身来吻吻我的额头，说．陌，等我回来．

　　陌，等我回来．
　　这句话变成了数十年来支撑我生命的唯一信仰．在孤独而惆怅的漫长岁月中．我总会想起小哥哥微笑的面容，修长的手指，以及那句足以支撑我延续生命的诺言．
　　于是，孤单的数十年，忧伤的数十年，焦急的数十年，无奈的数十年．我慢慢地等待，慢慢地想念．
　　直到遇见罹天琊．

　　我想罹天琊可能是我这辈子见过最霸道骄傲却精明睿智的男子．那是火族人骨子里带着的不羁性格，改变不了．
　　记得小哥哥离开的第十个年头．一个风雪弥漫的冬季．
　　我在巫医族最深最暗的地宫里遇见他．当时的他那样颓废．受了重伤，磕着双眼，长长的红色头发凌乱地披散着，却掩饰不了额下汩汩流出的鲜血．殷红色的，如同恣意绽开的红莲．
　　我从小在巫医族长大，只见过白发白眸的冰族人．对于罹天琊这样散发着狂躁灼热气息的人毫不熟悉．于是，我便大胆地，轻轻地抚摩了一下他那棱角分明的侧脸．
　　就是那样一个轻盈地小心的动作，导致了他下一秒内快速的惊醒．
　　那是一双幽红色的瞳仁．蛰伏着警惕，傲慢，抑或是一丝稍纵既逝的恐惧．
　　我说．你是什么东西？
　　他愣了一下，随口道．我不是东西．是有最高贵血统的火族人．
　　似乎是感觉到语言的不妥，片刻后，他脸上浮现出狂怒的表情．大吼道:你这丫头!要是敢告诉别人我在这里,我就杀了你!
　　我笑道:我不怕,我有哥哥种下的最强防护结界,你杀不了我.
　　是吗?他骇人的殷红瞳仁眯了起来.来试试吧.
　　说罢,罹天琊扣起左手食指,一团变换着色彩的火焰便从他的手心跳跃出来.我一愣，这种程度的幻术，若没有小哥哥的防护结界也绝伤不了人．但不知是小哥哥的结界太过坚固，还是罹天琊的伤势太过严重，光是这样一个小小幻术的发动，便让他吐血倒地．
　　我俯下身来擦去他脸上凝固的血，轻声道：你没事吧，等等，我去找些草药．
　　他一伸手，痛苦地抓住我的袍襟．想说什么，却吐出一片殷红的血．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我安慰道．
　　罹天琊用血红色的眸子望定我，久久不曾说话．我突然觉得那有点像小哥哥眼神里掩埋的落寞与忧伤，足以让所有的缤纷唏嘘终成过眼云烟，尽染悲伤．
　　后来他告诉我．他叫罹天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