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王谢堂前燕》殷湘

15、对坐

　　阿禾坐在池边整理思绪，这次醒来以后，她的思绪变得混乱，记忆中仿佛有个带着凤冠的少女在她面前，那双眼睛里满是祈求，那少女周围的景致是那么熟悉，就是阿哥在的宫殿，她想拉住那个少女问问清楚，可她总抓着那玉佩就是不开口，仿佛是哑女，她甚至能清楚的记得，她跪在祠堂里日日诵经的样子，她能看到那少女给烫伤的宫女涂药的样子，还有，一些陌生的贵妇说着那些羞辱她的言辞，她默默忍受下来的样子。
　　那是谁的记忆？
　　她描述不出来，仿佛自己经历过一般，看着那少女受到的苦楚，她竟也觉得心痛，华庭站在远处看着她，阿禾缓缓走过去，向他行礼以后坐在他面前。
　　“师父，您除我以外还有其他徒弟吗？”
　　华庭不语，阿禾了然，凡人来到这千重阙，的的确确有很多不可言的过往。
　　“师父，凡人的寿岁终有尽头，您能成为阿禾的师父，定然有超越阿禾之处，我能理解阿哥的用心，只是这千重阙就是这样，终日寂寞，除了你我，凡间飞禽走兽也是看不到的，阿禾身为神女，七情六欲确实迟钝，也不觉得什么，只是师父您恐怕是不习惯的。”
　　“你要和我下界吗？”华庭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下界好啊，凡间有皮影，有画本，还有曲，市井街巷……”阿禾突然有些寂寞，那都是她没见过的光景。“有人唱过一首长生殿给我听，师父，你听过吗？”
　　华庭愣了一下，那是很久之前他唱给阿禾听的，他听着阿禾自顾自的哼起来，语调却有很多不对，禁不住去修改它。
　　那是熟悉的长生殿，讲的是少年情郎的爱而不得，阿禾听完他唱，和记忆中的感觉一模一样，两人都存着心事，对坐无言，谁都没有开口。
　　“我曾经有个故人，唱过这曲子，我听不懂它的意思，那人说，我长大以后就懂了，我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他似乎已经不在了。虽说之前几万年才能有一次遇见，可如今心里确实不安，想来是我昏迷的时候，他常来看我，我醒了以后，还说要娶我为妻，我还以为是阿哥出了事……”游奕在阿禾心里，确实只是她哥哥的故友，可为什么这一次她竟如此想念他。
　　“想必他已经不在了……我也会羽化的，像母后那样。”
　　华庭听着她的话，很想问问阿禾，她心里是怎么看游奕的，可他眼下只是凡人，没有长寿，过不了几年就会进入轮回，眼下对阿禾的记忆，也维持不了多久，还是不告诉她吧，若这凡间几十年中，能找到阿禾的元神，诸神归位，一切都好，若不能，就这么陪着她这段日子，也是幸事。
　　“你随我下届吧，我教你三年医术。三年后，你若想去找他，我不会拦着你。”
　　阿禾听华庭吩咐，封了自己的几处神识，将所有的法器都锁在凤凰山，身上除了一把短剑可以御敌之外再没有其他。
　　“既然是寻医问药，那必然要以身试药，神仙的自愈程度是很难看出药效的，师父您的深意，阿禾能理解。”她低头看着华庭伸过来的手，轻轻抓住，带着他，回到了下界。
　　的确是一处风景秀美的好地方，隔了很远才有民居，夜晚坐在草地上还有各种鸟鸣虫鸣，这在孤独的凤凰山，都是听不到的，华庭很心疼阿禾，从不让她上山，也很少让她试药，直到有一天。
　　阿禾等到日上三竿也没等到华庭起床，她轻轻推开他的房门看了看，房间里草药的味道扑鼻，华庭躺在榻上，浑身虚汗，面容憔悴。
　　“师父”阿禾跑过去，轻轻摸了摸他的脉，有血枯的迹象，她又看了看华庭的药渣，什么都看不出来，她催动自己的保留的一点神力，让华庭稍稍好转过来，她突然感觉到一阵眩晕，倒在了地上。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华庭正在替她熬药。
　　“师父，你怎么样？”阿禾还想去摸他的脉搏，不知道怎么，她总觉得自己和师父靠近，就会很安心。
　　“不用担心我，喝药吧。”华庭递给她一碗温热的药。
　　“又是师父替我试过的药吗？”阿禾没有犹豫，一饮而尽，虽然苦但是她却觉得自己的灵海一阵清明，“这是什么药材，解药还是补药？”
　　作为徒弟，阿禾总是善于提问的，华庭都会想办法回答她，除了药材方面的事，其他的他一概不答。
　　“为师要离开几日，你要待在这里，不要去后山，也不要随意采药，最好这几日都要打坐修养。”阿禾答应了，华庭才离开小镇，回到京都找到陆青。
　　凡人的身体毕竟有限，之前阿禾捕捉到他的血枯的症状没错，一见到陆青，华庭摔倒在他面前，昏迷不醒。
　　他发现了阿禾的元神与他的还不能完全融合，这是极其危险的事，他身边材料有限，只能取血喂阿禾喝下，一日日的取血，凡人的身体远不如过去容易修复，他的身体就这样一日一日的垮了下去。
　　他的气色衰败陆青虽有察觉，但是他不打算告诉陆青实情，阿禾不该带着愧疚活着。
　　他想做的是，三年期满，等到阿禾的元神与他的能完全契合之时，他就请陆青收回他的轮回，把这一魄也化作还魂丹，以备不时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