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有千千劫》小猪不会飞

72、城内风波

　　“海寇上岸！都起来！”

　　震天呼喊将静夜打碎，整个蕴越内城都因这一声“海寇上岸”陷入惊慌与混乱，屋外响起嘈杂的脚步声，夹杂着女子和小儿的啼哭与男人满是不耐的谩骂，恐惧和绝望如失控之火在城内迅速蔓延。

　　“去哪？”

　　陆英迅速拉住要穿衣起身的杨逸思，蹙眉道：“给我老实待着。”

　　“我要回军营！”杨逸思腕上用力试图挣脱他，眼中是难掩的焦急：“海寇突袭，必须马上出兵！”

　　“那也与你没关系。”

　　陆英加重力气，双手如钳死死攥着他，冷声道：“我是来带你回去的，不是来给你收尸的。”

　　“皓言哥！”

　　杨逸思又气又急，却又舍不得对陆英说狠话，只得耐着性子劝他：“我如今已是一军之兵士，保家卫国是我职责所在，你不能让我当逃兵！”

　　“我是让你当逃兵么？我是拦着你去送死。”陆英冷哼一声，凉凉道：“海寇有不少曾是刀尖舔血的亡命徒，是断了手脚也要提着气砍人的疯子，你一个连大刀都架不住几下的娃娃，拿什么保家卫国？血肉之躯么？”

　　“大丈夫立于天地，绝不贪生怕死！我既已入伍，便当以躯护国，在所不辞！”

　　杨逸思言辞慷慨，大有要英勇就义的架势，陆英被他这副架势气得胸口发疼，咬牙切齿道：“以躯护国？我看你是以躯送死！打仗不是打架，凭着一腔热血拼个输赢便了，战场上刀尖无眼，真被捅穿肠子，你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若是死得慢，还要拖累战友救你，你这算哪门子的精忠报国？”

　　他一席话说得毫不留情，句句都似棒槌抡在杨逸思脑门上，砸得他哑口无言阵阵发懵，脸上忽青忽白，看着煞是可怜。

　　倒不是陆英瞧他不起，这些话他说得其实也十分违心，奈何他已顾不得许多，眼下当务之急是先护下杨逸思，然后才有余暇去寻方子期商讨祭拜龙王的事宜。

　　迅速起身穿好衣裳，陆英拉着还没缓过神的杨逸思快步下楼，牵马直奔名士府，然而蕴越此刻已经乱成一锅粥，路上挤满了逃难的百姓，人、车、牛马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陆英和杨逸思挤了半天，也依旧停在客栈所在的街道，走了才百步远。

　　“不要挤！不要挤！”

　　自前方霸占了大半条路的马车里忽然钻出一个眉须灰白的老头儿，好似要劝架一般抬手按了按，言辞恳切的说：“诸位且听我一言，海寇虽已上岸，却尚未攻城，想必是被江东军拦下，目下蕴越内城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还望各位归家耐心等候。”

　　“与其指望江东军，我还不如指望自己的双脚！”

　　“你是什么人？轮得到你来指点江山！”

　　……

　　人群爆发出阵阵谩骂讥嘲，老头儿被骂得羞愤，掩面又退回了马车里，百姓却被这股失控的情绪裹挟住，将老头儿当成了出气筒，抄起地上的石头和踩烂的菜叶噼里啪啦一股脑全往车上砸。

　　陆英看得直皱眉，心中竟有些怜悯老头儿的境遇，没忍住拉住身边小孩儿正欲砸鸡蛋的胳膊，皱眉道：“少添乱！”

　　孩子本来有些害怕，抬头见拦住自己的是个高高瘦瘦面容清秀的文雅青年，顿时找回气焰，仰头嚷嚷：“干你屁事！”

　　陆英也不惯着他，大手一挥拍到孩子脑门上，挑眉道：“怎么说话呢？”

　　小孩吃痛，抬眸愤愤的瞪着他，又不敢再犟嘴，只用力哼了声，咕哝：“哪来的烦人精……”

　　“哪来的坏小孩儿？”陆英在他脸上拧了下，“我问你，你与谁一同出城？”

　　小孩别开脸不看他：“我自己出城。”

　　陆英嘴角的弧度顿时僵住。

　　“出了城便是海寇，你孤身一人如何自保？”杨逸思蹙眉，“且安心待在城里吧，只要前线不溃，就不会破城。”

　　小孩却不领情，嗤笑一声，不屑道：“就凭城外那堆草包？”

　　杨逸思的脸色瞬间变得比陆英更难看。

　　人群继续推搡着前行，小孩泥鳅一般寻了个缝隙溜走，留下陆英和杨逸思面面相觑，表情俱都有些微妙。

　　“冷静下来了？”

　　陆英挑眉看他一眼，摇头叹息说：“独木难支，一军之将不争气，你这小兵的一腔热血，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海寇背后有推手，以我推测，此次海寇登岸的目的是洗劫临海的几个渔村，补足了过冬的粮草物资便会离去，并不会攻打内城。庞晖章不愿与海寇交锋，但为了给百姓交待，也必得走个过场，比如派出一小支不重要的队伍去平寇，至于能不能回来，能不能打赢，并不重要，杂兵营那堆老弱病残，不正是最合适的饵料？”

　　海寇与庞晖章勾结已久，是元弘景豢养在外海的打手，就为了有朝一日败在元弘景手中，赠他一记平寇的大功，助他龙登九五。然而算盘再响也得有人敲，元弘景在堰平许久未能得势，皇帝一直不信任这个儿子，因此并不愿意将平寇的担子交给他。庞晖章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在蕴越和海寇们演戏拉锯子，这回你来岸上搬些东西，下回我出海把你赶出几里，好似打得难分伯仲，朝廷也不好换帅。

　　元弘景不来，海寇攻城就是给他人做嫁衣裳，那些海寇没有拿到最大的那笔好处，必不可能真的攻打蕴越，因此无需担忧攻城。

　　“既然如此，皓言哥你为何还要拦我？”杨逸思有点委屈：“言辞还那般激烈……”

　　陆英白他一眼，没好气的说：“大仗没有，小仗却避免不了，只要打仗，就难免死人，哪怕伤亡仅十之有一，你也难保不会是那‘一’中一员。更何况这次敌军中还有搭伙同来的倭贼，他们和庞晖章可没生意往来，登岸就是为了烧杀抢掠，砍起人来半点顾虑也无，哪管你是谁的兵，统统砍了便是。”

　　杨逸思这才明白陆英真实意图，心中怨气散去，抬手握住对方手腕，担忧道：“那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渔村村民们惨遭屠戮？”

　　“只能祈祷他们已经提前逃走了。”陆英幽幽一叹，无奈道：“粮食牲畜总没有性命宝贵。”

　　二人再次沉默下来，被推搡着又走了一段，正打算离开人群钻进街边巷子，忽闻前方一阵剧烈骚乱，有男人扯着嗓子高喊：“哪来的野丫头！竟敢砸白老爷的车！”

　　陆英和杨逸思停下步子，伸长脖子看向说话人，可惜人们摩肩接踵挤得十分严实，陆英把脖子伸得犹如大鹅依旧未能看清，只得扫兴的缩回脖子，放弃看这个热闹的念头。

　　“女侠饶命！饶命！”

　　不过片刻时间，刚才还气焰嚣张的男子竟转为苦苦求饶，围观人群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闲话迅速就从前面传到了后面。

　　“白老爷家的车夫驾车碾人，被一个好心姑娘拦下，那姑娘狠狠扇了车夫几耳光，又不知使了什么法术，没动手便把白家马车的车轮卸了！”

　　法术？陆英觉出不对，但因不知敌友，也不敢贸然靠近，只从袖里摸出一颗银子，递到前面两位壮硕大汉面前，笑道：“我想看看前头如何，劳烦您二位托我起来瞧一眼。”

　　大汉们一口答应，痛快丢下手中行李，不待陆英准备，一人一边抱住陆英大腿，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他高高举了起来。

　　陆英被他们举得老高，冲天杨般杵在人群之中，颇有些鹤立鸡群的味道，原本关注前方的人们被这个突然钻出的人影吸引，齐刷刷回头看他，眼中或是好奇或是戏谑。

　　陆英：“……”

　　我可没让你们举这么高……

　　前头闹腾的人们也察觉到后面的动静，纷纷回头看向陆英，其中自然也包括那位路见不平的“女侠”。

　　四目相对，陆英和“女侠”同时愣住。

　　看来这颗银子他是真的白掏了。

　　“放我下来吧。”陆英以手掩面，无限疲惫道：“我就不该多管闲事。”

　　“如何？”

　　杨逸思扶着他站好，见他面如死灰，心也跟着悬起，压低声音问：“你认识？”

　　“走了。”陆英没有马上回答，揽住杨逸思压低身体推开人群，快步挤进巷子，行色匆匆好似躲避。

　　“跑什么？”

　　巷子尽头，白衣女侠立于暗影之中，玉手轻抬，即刻便有水牢自陆英和杨逸思脚边撺起，将他们牢牢困入其中。

　　“这……这是什么？！”

　　头一回真正见识到仙法，杨逸思大惊失色，开口还欲再问，陆英已经先一步敲上他后颈，送他去会了周公。

　　“下手挺狠。”

　　敖霜瞥了眼晕倒在陆英怀中的杨逸思，凉凉道：“许久不见，你身边这孩子竟变得满身妖邪之气，不知你准备作何解释。”

　　陆英冷眼看她，口气生硬：“不消河神大人费心。”

　　“我倒也不想费这心。”

　　敖霜瞬移至水牢之外，俯视他道：“若只是个不成气候的小妖怪，放你们一马又有很难？但是陆英啊……”

　　她蹲下身来，因仙力发动而亮到渗人的琥珀色龙眼死死盯住陆英，说出的话好似千万条钢索，拴得陆英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这孩子，是凌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