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有千千劫》小猪不会飞

62、稳赚不赔

　　妃嫔有孕是大喜，怀孕的妃嫔们为了讨彩头，都会重赏为自己号出喜脉的太医，因此太医们私底下也把这种头回号出的喜脉戏称为“喜上加喜”。

　　论理，陆英今日能号到这“喜上加喜”是撞了大运，少说也有百两的红包可以收，够他逍遥好一阵儿。然而今时不同往日，淑妃一尸两命刚埋没几天，是个人都晓得这会儿谁怀龙子谁出事，百两银子虽然香，但总归没有命值钱。

　　“娘娘恕罪。”陆英收回手，躬身赔罪道：“臣医术浅薄，实在摸不出娘娘的脉象。”

　　“摸不出？”

　　桂美人柳眉轻挑，理了理纱衣的袖子，转身回到榻上坐下，凉凉道：“摸不出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我……有喜了。”

　　陆英瞬间呆滞：这是什么情况？

　　“你不必如此惊讶，我出身杏林之家，受封前是承太妃的随行医侍，三年前皇上去行宫避暑时相中我，从太妃那里将我讨来带回的堰平。”

　　桂美人语气平静：“回宫后没多久，皇上便又有了新欢，彻底将我抛诸脑后，直到淑妃遇害，皇后娘娘将我们叫去凤宁宫问话，皇上才想起还有我这么号人，心血来潮宣我伺候了几晚。”

　　陆英干笑两声，心道：我不想听，我对你和老皇帝的情事没有半点兴趣。

　　“我是平民出身，独居宫中实在凄苦，若没有儿女，便会如冷宫那些老妃嫔一般，最终落得无人问津、晚年凄凉。因此这孩子是我唯一的盼头，是我后半生的全部指望。”

　　桂美人掩在袖中的细手紧攥成拳，沉声道：“穆太医，我要你，为我保胎。”

　　作为太医院铁打的煎药童子，陆英那芝麻点儿大的本事院内人人皆知，就连太监宫女们生病了都不会请他。桂美人自己就是懂医的，不可能真的需要陆英帮她诊脉安胎，她口中的“保”并非用药，而是用权，她真正需要的也不是太医穆瑞麒，而是穆瑞麒的哥哥——二品大员穆祥英。

　　“娘娘，一个连喜脉都探不出的太医，没那个能耐为您保胎。”

　　陆英揣着明白装糊涂，一脸为难的说：“下官恳请您另谋高就。”

　　“你不答应也无妨。”桂美人唇角微扬，悠悠道：“我可以直接去求皇上。”

　　陆英额上青筋直跳，真的真的很想骂娘。

　　“放心，我从不白占人家便宜。”

　　桂美人挥挥手，杏儿立刻心领神会，去到里间取出一个精巧的玉匣子，一言不发的递到陆英面前。

　　“这是我离开漓江行宫时，承太妃赠我的玲珑玉珏，此玉珏乃老太妃的信物，凭此信物，你可见到漠西虢嗒王。”

　　桂美人轻轻摩挚着腕上玉镯，双眸透过纱帘锁在陆英身上，意味深长的说：“老太妃身为漠西公主，当年远嫁东霖和亲后曾诞下一子，次年漠西王族内斗，太妃的兄弟亲族尽遭屠戮，咱们这位将满一岁的东霖皇子，也就阴差阳错成了漠西唯一的王位继承人。后来两国摩擦频繁，为了安定边境，皇上在小殿下成年后赐其兵马五万，助其西行复国，小殿下骁勇善战，亲手砍下了上任漠西王的头颅，却在胜利后拒绝登上王位，转而扶持了舅舅与宫女的遗孤为王，自己则自封虢嗒王，隐居漠西与东霖边境，再未过问政事。”

　　虢嗒王的名号，老一辈的东霖人几乎人尽皆知，陆英儿时也时常在穆远瞻和陈辕归的谈话中听到此人，因此还算了解此人的分量。

　　身为东霖皇帝与漠西公主的儿子，他同时是两个国家的皇位继承人，东霖人可以通过他名正言顺的吞并漠西，漠西可以通过他源源不断自东霖获得绢丝美器，只要他想，两国的激进派老臣定会群起拥立，令他在两国的皇位争夺中拥有一骑绝尘的巨大优势。

　　然而人间难得清醒，许是明白自己在权臣眼中乃最佳棋子，虢嗒王不愿在棋盘上过日子，早早便选择激流勇退，彻底从权势泥沼中解脱出去。

　　“下官并没有拜见虢嗒王的理由，这玉珏于下官并无价值。”陆英举起匣子递回杏儿面前，示意她收回去。

　　“对你的确没有，但对你兄长呢？”

　　桂美人指尖轻弹，玉镯发出的清脆声响好似鼓锤，重重抡在了陆英心上。

　　“如今东有蕴越海寇猖獗，西有漠西边境动乱，皇上心火难消，愁得整宿未眠，谁能在这时候为他排忧解难，谁便是东霖当朝最大的功臣。”

　　玉匣子被重新递回到陆英面前，桂美人带笑的声音中满是志在必得：“只要能请动虢嗒王，漠西边境之乱便可不战而平，拿下这平乱之功，枢密院今后便是你兄长一手遮天。”

　　陆英想要推拒的手顿时僵在原地。

　　“拿着这玉珏，回去和穆大人好好谈一谈。”桂美人起身回屋，幽幽道：“你们护我母子周全，我助你们平步青云，这场交易，不亏。”

　　玉匣子再次落入陆英手心，这次却似千钧重。

　　次日清晨，值完夜的陆英披着霞光回到家中，一手拎着路上买的热乎大包子，一手攥着比包子还烫手的玉匣子，进门后一路不停穿过回廊，大步迈进穆祥英的院子。

　　穆祥英刚起，正在屋内洗漱，布巾还没把脸擦干净，就听到门被“哐啷”一声自外推开，陆英披着薄雾晨露，板着脸大大咧咧的闯了进来。

　　“一大早抽什么风？”穆祥英把布巾丢回铜盆，没好气的说：“连门都不会敲？”

　　陆英瞅他一眼，把包子和玉匣子往桌上一拍，面无表情道：“给你送早点。”

　　自家弟弟什么德行穆祥英一清二楚，根本就不是个会惦记大哥吃没吃早饭的贴心人，况且这张臭脸哪里是来送饭的，分明就是来兴师问罪的。

　　“有事直说。”穆祥英皱眉，“不然就给我滚出去。”

　　陆英轻哼一声，食指在玉匣子上用力敲了敲，干巴巴的说：“有人托我和你谈生意。”

　　“生意？”

　　穆祥英系腰带的手一顿，眉头皱得更紧：“谁，什么生意？”

　　“群芳斋的桂美人有喜了。”陆英打开匣子，皮笑肉不笑的说：“头脉‘喜上加喜’是我号的。”

　　“什么？”穆祥英异常吃惊：“群芳斋的妃嫔大都是被皇上遗忘的妃嫔，这桂美人是如何……”

　　“淑妃出事，皇后召集妃嫔挨个询问，皇上这才想起还有这么号人，心血来潮召她侍寝了几次，没想到竟然中了。”陆英嗤笑一声：“皇上真是老当益壮啊。”

　　“这是她赐你的彩头赏？”穆祥英拿起玉珏看了看，惊讶之情更重：“不过讨个彩头，竟能这般大方？”

　　“不是彩头，是贿赂。”陆英纠正他：“是承太妃赐她的漠西王族信物，凭此信物，可见到隐居多年、拒不见客的虢嗒王。”

　　穆祥英心念一转，立刻猜出了陆英所说的“交易”是什么。

　　“没想到连群芳斋中也卧虎藏龙。”他低头把玩手中玉珏，挑眉道：“还以为这些小娘娘们久居深宫孤陋寡闻，结果计策心眼半点不少。”

　　“她原本是承太妃的随行医侍，被皇上相中后才离开漓湖行宫来了堰平。”陆英打开油纸开始啃包子，边吃边说：“她要我当她的保胎太医。”

　　穆祥英睨他一眼：“是我吧？”

　　陆英权当没听见。

　　“淑妃之死闹得宫内人心惶惶，此时有孕危险之极，桂美人想要保住腹内龙子，只能给自己找个靠山。老一辈的肱骨大臣家中几乎都有女眷入宫，仅有我们穆家未与皇族结过姻亲，不会将她腹内胎儿视作威胁。”

　　穆祥英将玉珏放回匣子，指尖一勾将盒子盖上，垂眸道：“生意倒是桩好生意，可惜淑妃之死涉及妖邪，我本事再大也不过一介凡人，怕是保不住她。”

　　“若无妖邪，你便会接？”陆英问。

　　“倒也不是。”穆祥英眼中罕见的浮起一层纠结：“即便抛开妖邪之说，接这桩交易也有风险。她肚子里是位公主倒罢了，权当帮她一把，横竖也不会影响当前争储的局势。可若是位皇子，咱们穆家即便不愿，也会被各方势力划归入桂美人和小皇子这一派，再难脱开干系，多年来和元弘毅经营的信任关系，也会因这位小皇子破裂。桂美人不是想和咱们做交易，她想做的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赠玉珏也不是为了助咱们穆家平步青云，不过是想给儿子造一位能在朝中垫石铺路的护法。呵，还好她不是权臣之后，不然现在宫里就不是暗流涌动，而是惊涛骇浪了。”

　　“那便接吧。”

　　陆英拿起第二个包子，掰开露出里面的豆沙馅儿，似笑非笑的说：“是个公主。”

　　“你怎么知道？只会煎药的庸医难不成还能号出男女？”穆祥英一脸好笑。

　　“直觉。”陆英当然不会告知他自己能用腹内神元辨识男女，只含糊回答：“她的脉象和气色与彤儿当时一样。”

　　“那也不行。”穆祥英摇头：“若像淑妃那时……”

　　“我的好大哥啊，淑妃被害，是因为肚子里的皇子，驱妖行凶之人也不是傻子，犯不着大费周章去杀一个对自己毫无威胁的公主。”

　　陆英把冒着热气的半个包子递到穆祥英面前，挑眉道：“稳赚不赔的，是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