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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君心所求 ...

  •   陆英带着杨逸思回到“今宵”时夜色已深,管家吴伯惦记白天陆英说的话,担心小少爷出事,自傍晚便一直在门口等着,这会儿见二人平安归来,老爷子高悬的心终于重新落回肚里,打着灯笼忙不迭迎了上去。

      杨逸思已经醒了,不过秋水以法术消去了他在“今宵”的记忆,所以他还以为自己趴在陆英背上睡了一下午,一睁眼看见暮色深沉,先把自己吓了一跳。

      “醒了?”

      察觉到杨逸思松开自己,陆英回头说:“到家了。”

      杨逸思依旧懵着,好半晌才咕哝:“我睡了这么久?”

      “是啊,看来你最近读书十分用功,累坏了。”

      陆英纵身下马,将缰绳交到吴伯手中,用马鞭拍掉衣摆上沾着的草屑,随意道:“接下来半月你便好好在家休养,书看看就好,无需太用功。”

      “老爷,小少爷。”

      吴伯牵着红绡在门口的海棠树上拴好,提醒道:“厨房还热着鱼汤呢,二位先喝碗鱼汤再休息吧。”

      “对,差点把这茬忘了。”陆英一拍脑门,好笑的说:“鱼还是我自己买的。”

      杨逸思还在试图理清下午发生了什么,丝毫没有喝鱼汤的胃口,摇头恹恹道:“我不饿。”

      “不饿也得喝。”陆英挑眉:“我大老远从市集拎回来给你补脑的,你说不喝就不喝啊。”

      杨逸思这才“哦”一声,垂头丧气的走进院子,落水小鸡儿一般蔫坐到吃饭的石桌旁。

      “你不嫌黑啊。”陆英哭笑不得:“先回屋,我给你端过去。”

      杨逸思又“哦”了一声,慢吞吞的飘回了屋。

      “小少爷这是怎么了?”吴伯满脸担忧:“看着失魂落魄的。”

      “没什么。”陆英随口编了个说辞:“在学堂被先生打手心,这会儿正不好意思呢。”

      “上学堂嘛,哪有不被先生罚的。”吴伯摇头轻笑:“我儿时也没少挨先生的板子。”

      “是啊。”

      陆英心不在焉的和吴伯闲聊着,进到厨房四下瞅了一圈,挑眉问正在舀面准备明日早饭的厨子:“老陈,有木板么?”

      陈厨子收手在围裙上搓干净,扭头去柴堆里翻了一会儿,拿起一块沾着泥印子的木板问:“这个成不成?”

      “成。”陆英也不挑,接过他手中的木板掂了掂,满意道:“就这个了。”

      “您要木板做什么啊?”陈厨子好奇。

      “问这么多做什么?”陆英挑眉,朝着灶台扬了扬下巴,催他:“赶紧盛鱼汤。”

      端着鱼汤回到卧房,杨逸思已经端坐在桌子旁,两手托腮神情严肃,像个故作深沉的小大人。

      “杨先生?”

      陆英把鱼汤搁到他面前,逗他:“您在酝酿什么旷世名作呢?”

      杨逸思白他一眼,没好气的说:“你严肃点。”

      “哟,还生气了?”陆英好笑的说:“讲讲,我又哪里得罪您了?”

      “你刚才说,我是一觉睡到现在的?”杨逸思扬眉。

      “嗯。”陆英端起碗喝鱼汤,点头:“睡得十分香甜。”

      “胡说!”杨逸思拍案而起,生气道:“你分明去了花楼!”

      “咳咳咳!”

      正准备咽下去的鱼汤险些呛进气管,陆英捶胸狂咳,心中直骂秋水靠不住。

      “我没有。”他死鸭子嘴硬:“你记错了。”

      “不可能!”

      杨逸思举起胳膊递到陆英面前,谴责道:“我袖子上还沾着胭脂呢!”

      陆英:“……”

      铁证如山,陆英放弃狡辩,抬手揉着太阳穴无比疲惫的说:“是,我带你去了花楼,拜托一位懂术法的姑娘帮你治伤,你会想不起来,应该也是受了术法的影响。”

      “那你实话实话不就好了。”杨逸思冷哼一声,没好气的说:“这般遮遮掩掩,分明就是做贼心虚。”

      “嘿。”陆英脾气也上来了,把汤勺往桌上一拍,皱眉问他:“我怎么就做贼心虚了?”

      杨逸思别开脸,咬牙说:“肯定是借着这个幌子和花楼的姑娘寻欢作乐呢。”

      陆英气笑,得,秋水可真是掐了个好时机,将将好卡在了下午那段对话之前,自己现在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既然洗不清,那索性也不洗了,自己一个十八岁正当壮年的小伙子,逛个花楼怎么了,既没伤天又没害理的,凭什么要这么心虚啊。

      “是,我去见了一位熟人,还在她那儿听了琵琶饮了酒。”陆英赌气一般说:“男人嘛,谁还没一两个红颜知己……”

      “啪!”

      话音刚落,杨逸思手中的汤勺已然裂为两瓣,鲜红血滴沿着汤勺边沿滑落,瞬间吓白了陆英的脸。

      “小祖宗!你至于吗!”

      陆英连忙将他握勺的手掰开,低头紧张查看伤口是否有碎屑,嘴里不住念叨:“逗你一句还当真了,我在你眼里难道就是个好色之徒?”

      杨逸思似是丝毫不觉得痛,他低头将额抵在陆英后脑勺上,小声问:“我当你的知己不行么?”

      陆英心头猛颤,身体一瞬间僵硬如岩,他维持驼背弯腰的姿势许久,才抬手摸上杨逸思右脸,指尖触到的果然是一片湿润。

      “唉。”他轻轻叹息,抬头迎上杨逸思倔强又委屈的眼睛,无奈的说:“我说过多少次,既然那日将你带了回来,我便不会再抛下你。”

      “现在的确不会。”杨逸思紧紧盯着他,似是要将他看穿:“但你终有一日会娶妻,会生子,会儿孙满堂,会像堰平所有官家老爷一般,尽享富贵,安度晚年。”

      “这样不好么?”陆英不解:“你以后也会这样,这正是我不远千里将你从桃花村带回来,并费尽心思将你送到颜先生门下的原因。我希望你能有一日金榜题名,然后加官进爵,封妻荫子,安享余生,这是你应得的。”

      “可我……”杨逸思眼中泪光闪烁,咬唇颤声说:“我想要的并不是这些。”

      陆英更加不解:“那……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杨逸思嘴上几番开合,眼神如蚕虫吐丝想要将陆英包裹其中,他似是有千言万语要讲,最后却只是凄凉一笑,垂眸喃喃自语:“是啊,我想要什么呢……”

      他看起来难过至极,陆英伸手想要揽他入怀,他却错身躲开,一言不发的绕去了屏风对面。

      片刻后,屏风那头传来水声,陆英停下准备追上去的步子,试探着问:“逸思,你在沐浴?”

      屏风那头一片静谧。

      人在心情不佳时最是不愿搭理人,陆英不想挑这时间去碰一鼻子灰,只好先离开房间,顺便吹一吹晚风以让自己发热的脑袋也冷静一下。

      “老爷。”

      厨子拎着热气腾腾的大水桶迎面走来,气喘吁吁道:“沐浴用的热水烧好了。”

      “热水?”陆英一时没反应过来:“不是已经送过了?”

      “刚才那是冷水,热水刚烧好。”厨子解释。

      “冷水?!”

      陆英呼吸一窒,立刻转身回屋,三步并两步绕到屏风背后,果然看到杨逸思穿着衣裳泡在冷水之中,濡湿的发丝紧紧贴在白皙脸颊上,苍白的嘴唇止不住哆嗦,挂有水珠的眼睫毛如在雨中瑟瑟发抖的蝴蝶,看着格外可怜。

      “起来!”

      陆英气得呼吸不稳,一把扯住衣领要将他拉起来,他却如磐石坠海,坐在浴桶中纹丝不动。

      “你到底在想什么?!”无心如陆英,此刻却也几欲崩溃,拽了几次拽不出来,他索性一咬牙自己他跳了进去,掐住杨逸思下巴逼着他抬起头看向自己,咬牙切齿道:“我最后问你一次,你若还不说,我便再不会管你。”

      黑曜石般幽深的眸子颤了颤,杨逸思终于鼓起勇气正视陆英咄咄逼人的目光,冰凉的水珠自他发丝一颗颗落入浴桶,水滴相撞发出的“滴答”声中,他的声音既轻柔、又小心,仿若初生的蝉翼。

      “我不求金榜题名,不求加官进爵,不要儿孙满堂,也不要荣华富贵。”

      他倾身将下巴搁在陆英颈窝之中,哀哀低语:“皓言哥,我把这一生和这条命都送给你,就让我待在你身边吧,不是一年,不是十年,是自此刻起,至死那日终。”

      冷水浸透陆英的衣裳,肌肤因寒气变得青紫,他却感到浑身都因这句耳语变得滚烫,心中似有一簇直冲云霄的热烈篝火,烧得他五脏都快要枯竭,脑海中浑浑噩噩只有一个念头:逃。

      一定是命缘锁的错,这该死的锁扰乱了尚是孩童的杨逸思,如今竟还要来扰他!可气!太可气!

      “不许走。”

      杨逸思早已预判到陆英的反应,收起细瘦的胳膊铜环般将他紧紧扣住,丝毫没给他逃跑的机会。陆英几番挣扎未果,最后只得任他抱着,仰头无比颓唐的靠在浴桶壁上,宛如一条看破红尘的咸鱼。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上一世分明是铜墙铁壁,这一世突然就成了缠身蒲草,自己还巴巴惦记着给人家做媒呢,哪晓得这媒婆当着当着竟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你这哪里是问。”他低头在杨逸思脑门上用力一磕,皮笑肉不笑道:“你这架势分明是,我今日如果不答应,你就要拉着我一起溺死在这桶里。”

      杨逸思吃痛倒吸了一口凉气,手上却丝毫不松,缠着他问:“那你答不答应?”

      “答应,我哪敢不答应。”陆英没好气的哼哼:“谁让我随便捡人回来呢,自作自受,我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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