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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春桃宴宴 ...

  •   大理寺审完太医院全部太医时已是次日清晨,陈辕归和几位大理寺官员眼下全都挂着两大团青黑,他们大致整理了一遍昨晚的笔录,然后带走了为淑妃诊脉开方的郭太医和负责给淑妃抓药煎药的文太医,解了太医院的封。

      陆英和一众小太医全都挤在回廊下打瞌睡,见大理寺的人陆续撤离,才打着哈欠起身抻几下胳膊踢几下腿,一起约着去宫外吃早点。

      “老板,三碗馄饨,一碗卤面,再来两笼包子,四碗豆浆。”

      在几人都经常光顾的早食铺落座,王太医熟练的帮另外三人点好饭,自筷筒里抽了双筷子仔仔细细擦着,开心的说:“总算能吃饭了。”

      另外三人相视一眼,好笑的说:“你师父都被大理寺带走了,你还能开开心心吃早点,心也是大。”

      王太医面色不改,十分淡定的说:“我师父善良敦厚,本就清清白白,大理寺只要不屈打成招,我师父就没有危险,我担心个什么。”

      刘太医轻咳一声,凑到他耳边提醒说:“大理寺的陈大人是穆太医的舅舅,你说话悠着点。”

      王太医面上一僵,连忙向陆英尴尬解释:“穆兄不要误会,我并非在说陈大人。”

      “我知道。”陆英毫不在意:“我家那位老舅也没有屈打成招的胆魄。”

      说话间馄饨和卤面已经上桌,陆英先一步端走卤面,和平时经常点卤面的刘太医说:“今天我吃面,你吃馄饨吧。”

      刘太医接过馄饨,笑道:“你不是嫌卤面太素,只吃肉馄饨么?”

      陆英低头呼噜噜吸面,幽幽道:“现在不太想吃肉。”

      同桌三人顿时也没了吃肉的欲望。

      “我就不该问你。”刘太医搁下筷子,哭笑不得的说:“我再点一份素面吧。”

      用过早饭,几人各回各家,陆英本想回家好好睡一觉,又觉得有件事不问清楚实在是不放心,站在街口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打定主意先去办事,办完之后再安安心心的大睡一场。

      时间还早,不少商铺刚刚才开门,陆英雇了台轿子晃悠悠来到博闻书坊,小伙计正在门口洒水,见轿子上下来个穿官服的年轻人,连忙搁下水桶迎接上来,热情道:“大人来买书?”

      “是,有本找了很久的风物志,想来你们家看看有没有古本。”

      陆英步履悠闲,在书坊内简单转了一圈,回头神情随意的问小伙计:“听说你们老板是鉴定古帖的行家?”

      “是!”

      提起自家老板,小伙计精气神儿十足,自豪的说:“我家老板饱读诗书,对古碑钻研极深,即便是已经失传、损毁、风化的古碑的碑帖,她也只需半日便能追根溯源。”

      “那感情好。”陆英笑得意味深长:“我家中有一套父辈珍藏的古碑碑帖,一直不知出自何处,也不知作者是谁,回头我就让家兄带着碑帖前来拜访你家老板,求她为我们兄弟二人解了这个惑。”

      “找我鉴贴,价格可是很高的。”

      珠帘对面传来女子清冷中夹杂着笑意的声音:“进来吧,有好茶喝。”

      小伙计一听就明白眼前的客人是老板熟人,连忙引着陆英绕过书架和围栏,帮他撩起繁重的珠帘,将他请进了书铺后面的会客间。

      柳云朝虽是女子,但谈吐举止、行事做派都不输城内那些久负盛名的文人雅士,她今日穿了一件道袍修改的长衫,如瀑青丝以雕着花鸟的檀木簪子束于头顶,看起来竟还有点世外高人的意思。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陆英盘腿在她对面坐下,用熏过檀香的温热毛巾擦干净手,接过她递来的紫檀茶杯,凑到嘴边轻抿一口,由衷赞叹道:“好茶啊!”

      “边南一带特产的火树银花,位列十茶之首,一年一摘,仅取独芽,最便宜也要八百两一斤,当然是好茶。”柳云朝唇角噙着一丝浅笑,淡淡道:“不过再好的茶独饮也没意思,你今日运气好,赶上了。”

      “刚才还说要重金鉴贴,这会儿就请我喝八百两的茶,您到底是要赚钱呢,还是赔钱呢?”陆英也笑:“不过就算要赚,赚得也是我大哥的钱,我呢,只管占便宜就行。”

      “你今日真是为了鉴贴而来?”柳云朝凤眸微眯,满脸不信:“我怎么觉得你另有图谋?”

      “图谋谈不上。”贵茶好喝,陆英没忍住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边喝边说:“只是有些问题想问。”

      “我就知道。”柳云朝微微摇头,无奈道:“问吧。”

      “我听朋友说,你是画圣柳泾川的孙女。”

      陆英挺直身子,握杯的大拇指不自觉顺着杯沿转了两圈,试探着问:“难道柳泾川是妖?又或者柳泾川不是妖,柳云朝也不是妖?”

      这个“也”字用得很灵性,柳云朝瞬间理解他想问什么,其实那日在“今宵”被陆英发现时她就猜到有一日会被追问,毕竟是穆祥英的弟弟,得知哥哥的心上人是个妖,自然是要追根究底查个清楚的。

      “柳泾川不是妖,柳云朝也不是,只有我是。”柳云朝回答得十分痛快:“我本名桃宴,是春留谷内一棵千年桃树,八年前柳云朝自缢于我的桃枝之上,我借着这个机缘进入她的肉身,才得以出谷。”

      “自缢?!”陆英险些被茶呛到,在心口抚了好几个来回才理顺气,“为何?”

      “柳云朝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却性情柔弱心思纤细,她背着族中长辈与柳泾川的小弟子两情相悦私定终身,被族中长辈发现后,那弟子怕被逐出师门娶了别的女子,柳云朝却过不了这个情关,一时想不开,在随母外出敬香的途中藏入春留谷,三尺白绫终了此生。”

      桃宴晃了晃空掉的茶壶,随手自小炉子上拎起沸水将壶加满,平静道:“柳家这一辈只有柳云朝一个嫡孙,要是我没顶上,画圣柳泾川怕是八年前就驾鹤仙去了,你们也看不到那幅被皇帝挂进御书房的《神女祈丰图》。”

      “那还得谢谢你?”陆英好笑的说:“哪棵桃树能似你这般好运,得了具肉/身不说,还得了万贯家财。”

      “这倒是。”桃宴轻笑一声,转而问他:“你呢?真身是什么?”

      “陆英草。”见她眼中满是疑惑,无奈解释:“一种药草,当年天界九公主下凡渡劫,历死劫时就死在我边儿上,我得了她的血泪才能侥幸飞升。”

      “那你不是比我更好运?”桃宴挑眉:“我好歹也辛辛苦苦修行过千年,你直接白捡个神仙。”

      陆英无言以对。

      “不过你今日气息有些怪异。”桃宴微微倾身,轻嗅几下,蹙眉道:“那日在今宵,你气息清澈微苦,还算好闻,今日却好似混了些酸腐之气。”

      “是吗?”陆英连忙低头在袖子和肩膀处嗅了嗅,尴尬的说:“我也没出汗啊。”

      “傻子,不是说体味。”桃宴拿茶挑子在他手背上轻敲一下,无语的说:“是邪气。”

      陆英松下一口气,笑道:“我说呢,其实宫中前日刚出了血案,淑妃和腹中胎儿双双丧命,死状凄惨诡异,不似凡人手笔,我猜测是妖邪所为。”

      “不必猜,我可以肯定,就是妖邪所为。”桃宴将茶挑子放回茶博士边上,冷声道:“堰平是皇都,多得是达官显贵纸醉金迷,自然最能吸引喜好财色两气的妖邪,看来害死那位娘娘的人下了不少本钱。”

      虽说世间有正就有邪,但正邪怎么分,其实向来都没个定数。九霄天宫的神仙们自诩正,擅自将凡间所有妖魔都归入邪,动辄就是一番除诛征讨。桃宴这些凭本事修炼的妖对九霄金殿的做法十分嗤之以鼻,真动起手来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的神仙比比皆是,因此凡间的妖魔们从不把神仙放在眼里。

      但其实比起神仙他们更讨厌的肆无忌惮四处作恶的“同类”,自己惹麻烦便罢了,还连带着所有人都不得安生,所以只要交锋起来双方都不会手软。

      “奉劝你一句,不要多管这件闲事。”桃宴好心提醒:“凡人战妖邪,好比以卵击石,全是些打着降妖伏魔旗号四处招摇的花架子,三脚猫功夫还不够那些妖下酒吃。”

      陆英本来就对此事避而远之,当然不会多管闲事,可陈辕归不行,他身为调查此案的大理寺丞,不查是懒政渎职,查不出来是办事不力,查到底就得遭遇妖邪,怎么选都难求个好结果。身为外甥,陆英不可能看着自家舅舅羊入虎口,不想管最后也还是要管的。

      “假如,我说假如。”陆英试探着问:“假如我运气不佳,真被牵连进此事,堰平城内有谁可以帮这个忙呢?”

      “简单。”桃宴拢袖而坐,似笑非笑道:“你只用回家备上一盒金豆子,然后带着它们去今宵找一位名叫秋水的姑娘。”

      陆英:“……这么贵?”

      “当然。”桃宴笑得和善:“毕竟是头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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