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有千千劫》小猪不会飞

18、河神客栈

　　惦记着昨日掌柜说得“想吃馒头就赶早”，杨逸思天光微亮便穿衣起床，小跑下楼去争取自己和陆英今日的早饭。

　　大堂里已经零散坐了三桌人，一桌是对行脚商夫妻，一桌是个独行侠客，还有一桌坐着位白衣女子，玉珠簪发，浅纱蒙面，清澈出尘的气质与陈旧破败的客栈格格不入，看着甚是怪异。

　　“起得还挺早。”

　　见到杨逸思，正在门口逗鸟的罗锅掌柜抬手指了指厨房，懒洋洋道：“赶紧的。”

　　杨逸思二话不说，扭头便扎进厨房。

　　第一笼已经抢完，第二笼还没出锅，杨逸思不想来回跑，索性就蹲在厨房等着，顺便帮伙计添柴烧火。

　　厨子不在，能做饭的只有眼前这位会蒸馍的小伙计，忙活了一早，小伙计累得够呛，正乐得有人来搭把手，便没让杨逸思出去，还高高兴兴的和他唠起了家常。

　　“你从哪里来？”伙计问。

　　“我从安乐县桃花村来。”杨逸思答。

　　“安乐县？那不是在上游？”伙计诧异：“如今都是下游的抢着往上游跑，你这上游的怎么还往下游来了？”

　　事关陆英的公务，杨逸思不愿详谈，只一句话草草带过：“跟着大哥来办事。”

　　“天大的事能大过人命？”伙计好心提醒他：“这回下游涨水不同往年汛期，那可是神仙一怒之下放水淹的，房子、桥梁、堤坝全都完好无损，偏偏就是种不了田、行不了船，朝廷不知道凿了多少沟渠想把水引走，可那水就跟有眼睛似的，楞是不往沟里去。只要神仙一日不消气，水便一日不褪，你们即便过去，怕也是什么事情都办不了啊。”

　　“试试看吧。”杨逸思随手捡了根柴扔进灶火中，平静道：“万一运气好，办事的地方刚好没淹呢。”

　　“你倒挺会往好处想。”伙计叹气摇头，左右看了看，确定厨房门口没别人，才压低声音说：“看你还是个娃娃，我好心提醒你和你家那位大哥一句，就算到了下游，也绝不能往安都县去。”

　　“为何？”杨逸思好奇。

　　“这个县的人当初不仅砸毁了河神庙，还把河神像一把火全都烧了，何止不敬神，简直就是渎神。让你家大哥去翻翻古书，看看从古至今渎神者的下场，被水淹都算运气好。”

　　伙计说着没忍住倒吸凉气哆嗦了几下，唏嘘道：“这场洪水恐怕只是个开头哟。”

　　说话间第二笼馒头已经蒸好，伙计给杨逸思挑了几个大的，叮嘱他不要把刚才的话告诉哥哥以外的人，得到杨逸思保证才放心让他出去。

　　离开厨房，杨逸思穿过大堂时没忍住又看了那白衣女子一眼，结果不看还好，一看差点被眼前情景吓得左脚绊右脚，摔掉手中这碟白花花的热馒头。

　　白衣女子对面多了个人，正是本该还在屋内睡懒觉的陆英。

　　陆英的脸色并没有比杨逸思好多少，他绷紧后背端坐在凳上，双眼紧盯着女子面前那盏泡有珊瑚、不知能不能称为茶的“茶水”，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刚才杨逸思关门的声音吵醒了他，他寻思每天都让个十岁的孩子照顾自己实在是有些不像话，便也赶紧穿了衣服下楼，想多少找回些成年人的面子。那晓得刚下楼就被眼前这姑奶奶发现，直接一个仙法挪到了现在的位置上。

　　“昨日老龟同我说客栈来了个小神仙，我今日便顺道来看看。”

　　女子抬眸，看向陆英的目光虽无波澜，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力，陆英被她看得浑身发毛，艰难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小声回答：“小仙有眼不识泰山，未能认出此客栈乃河神大人所开，还请河神大人多多包涵。”

　　“你？”被陆英尊为河神的女子轻嗤一声道：“你如今肉/体凡胎，连门口挂的符箓幡都看不见，又岂能认出老龟的真身”

　　陆英笑容僵硬，心中不住默念：她比你官大……她比你官大……

　　“河神大人，其实小仙有一事不明。”陆英搁在膝上的双手因紧张用力蜷起，小心翼翼的问：“您和龟掌柜是如何认出小仙的？”

　　“你丹田内凝着神元，周身盘有神息，稍微有些道行的，一眼便能认出来好么？”

　　河神说完后察觉哪里不对，顿了顿，又挑眉问陆英：“你该不是偷偷转世下凡的吧？九霄金殿所有下凡历劫的神仙，转世前都必须服食封神丹，除封印记忆外，还要封印魂魄中的神元，你如今已是凡人肉身，为何记忆与神元还在？”

　　九天仙神知天机，因此下凡历劫转世为人之前必须以封神丹封印记忆与神元，避免下凡后泄露天机，影响凡人命数甚至动摇天地平衡。

　　可陆英不一样，他不是苦命鸳鸯话本的主人公，他就是个倒霉蛋，人家女魁星都已经把封神丹吞进肚子准备好跳轮回池了，哪想到最后被凌臻一条锁拽下去的竟是根儿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公药草。

　　事发后，罪魁祸首月老仙君立刻前往中殿向天帝天后请罪，并保证会尽快斩断这条破锁，让凌臻重返九霄金殿，好与女魁星再次历劫斩断情缘。天帝天后念在过往功绩没有重责月老仙君，只催促他快点解了乌龙，别等事情传到三界皆知，届时怕都要来瞧九霄金殿的笑话。

　　至于陆英，尽管转世前没有服用封神丹，但因常年居于金殿外的花海，根本没机会窥得天机，纯粹是个不经此事无人知晓的小虾米，因此完全没被金殿内的神官们当成一回事，任他顶着记忆和神元在凡间乱跑，反正虾米再蹦跶也掀不出什么水花来。

　　“此事说来话长。”陆英挠了挠脸，无比尴尬的说：“其实，原本应该下来的不是我，月老仙君织锁的时候没看清，拿错了我与另一位神官的命珠，我是被锁那头的人跳轮回池时一起带下来的。”

　　“那你也太倒霉了吧？”河神没忍住笑出声，本就上挑的眼角挑的更高，笑声中是丝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陆英搁在膝上的手蜷得更紧，心中默念：你打不过她……你打不过她……

　　“皓言哥？”

　　杨逸思端着热气腾腾的馒头打断河神魔性的笑声，河神不悦，低头问他：“哪来的小鬼？”

　　“这是我弟弟。”

　　陆英连忙把杨逸思拉到自己身边，急切的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嗯……”

　　河神双眸微眯，倾身盯着杨逸思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说：“我怎么觉得，这小子看着有点儿眼熟。”

　　凌臻是中殿神君，九霄金殿宴请众仙时都会坐在主位两侧，十分显眼，河神只要参加过仙宴，定然会对他留有印象。凡胎杨逸思、元宗肃与凌臻容貌一致，这会儿虽还未长开，但也初见雏形，因此看着眼熟也正常。

　　“您见多识广，许是恰好见过与舍弟容貌相似之人吧。”

　　当着杨逸思的面不好再谈天上的事，陆英不敢丢下河神，只好先把杨逸思哄走：“逸思，你先回屋，我与这位……姑娘还有些话要说。”

　　杨逸思却不愿走，把馒头往桌上一搁，踮脚在陆英身边坐下，固执的说：“馒头要趁热吃，待会儿就冷了。”

　　陆英没想到向来听话的孩子会突然犯倔，面子上有点儿挂不住，却又不忍心说狠话，只能对着河神尴尬一笑，不好意思的说：“我身子不好，舍弟是担心我，怕我吃冷食。”

　　河神倒也没生气，她饶有兴致的将杨逸思打量了一番，大方道：“无妨，就在这儿吃吧。掌柜！”

　　门口逗鸟的老龟听到呼唤立刻扔下鸟小跑而来，恭敬道：“您请吩咐。”

　　“这两位是我的客人，只吃馒头太寒碜，再弄点儿别的吃食来。”河神吩咐：“我昨儿个不是刚打了一只蟹？丢点葱姜炖了吧。”

　　依着陆英与海棠青柏一百多年的相处经验，需要神仙们“打”的东西，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只即将和葱姜炖一锅的“蟹”，很有可能是个妖。

　　螃蟹好吃，蟹妖可不一定能吃。

　　“不必了！”陆英迅速伸手拦住老龟，抄起馒头大嚼一口，赞美道：“馒头就很好吃啊！早上就该吃清淡一点，螃蟹肉寒，不适合冬日早上吃，还是馒头好，馒头好！”

　　河神睨他一眼：“你怕个什么？妖丹已经被我捏碎了，现在就是一只普通螃蟹，个大肉多，肥美得很呢。”

　　“妖丹？”杨逸思一头雾水：“什么妖丹？”

　　“咳，妖丹就是……”陆英额上冒出一层冷汗，他被杨逸思看得心虚，只得信口胡诌道：“就是一种长在螃蟹背上的瘤子，有瘤子的螃蟹长得大，但也有毒，不能吃的。”

　　杨逸思回头去看河神，眼中闪过一丝难掩是嫌恶：“您把瘤子捏碎了？”

　　河神没有回答，她冷眼瞅着瞎说不打草稿的陆英，将手中茶盏“咔哒”一声捏成了三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