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外饲养指南》惹秋霜

6、夜游是与魔鬼相会的前奏

　　【七】

　　醒来时已经躺在你的房间里了，墨绿色床幔遮住了所有的光，暗金色流苏轻轻摇晃。你感到头晕目眩，整个世界开始逆时针旋转，你像幽魂一样赤着脚走出房间，伊迪丝守在你的门外，她头一点一点打着盹，真奇怪，这不像她会犯的错。

　　等你完全清醒的时候已经站在你的花园里了，松软的泥土踩在脚底有些痒，带着夜间露水的湿气。白天明媚争妍的花儿们此时显得有些萎靡，耳边隐约传来节奏规律的铲土声，你的好奇心占了上风，竟不觉得害怕。

　　那个小小的身影像松鼠一样，一点点搬运着泥土。

　　“你在做什么？”

　　他惊讶地转头，稚气的脸上没有你曾想象过的阴郁，他认出你时反而显出了一丝天真而恶劣的残忍，声音更是带着恶作剧就要得逞的愉快：“伊迪丝大人罚我给您种花，但我觉得在泥土中长眠更适合它们。”

　　直面少年的恶劣，你有些不知所措，但脑海中浮现出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可是这样你会受罚的。”

　　真奇怪，伊斯特尔带回来的花不是一直被当作宝贝一样吗？我为什么会问这样的话？

　　他显然同你一样惊讶："我以为您会更在意这些花，难道这是展现您的仁慈的新方式吗？”

　　不，这不对。奇异的违和感涌上来，你很清楚自己不是为他的无礼而恼怒，他话中的嘲弄和生疏让你的心像是被握紧了。

　　“你是谁？”不知名的感情催促着你开口。

　　“怎么，您向我施舍您的微笑，却没有记住的的名字吗？”

　　他把手里的花茎握紧了一些，真不懂这些无用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值得这位殿下每天不落地来观赏。她的视线在花坛上停留得这样久，甚至还会露出那样不知世事的无辜笑容。贵族少女柔嫩得像花苞一样的纤细手指，华丽的裙摆，满月似的光洁脸庞，明明贫民窟里每一天都有人在肮脏而绝望地死去，她却柔弱美好得仿佛不沾污泥，这是多么令人厌恶啊。

　　“那么请您记住。”他的笑脸是那样稚气，甚至显出些哀伤来，但你却觉得寒气从骨头里冒出来了。

　　美好的东西是真的存在的吗，如果看着她哭出来会不会很有趣？

　　“我的名字叫做尼古拉斯。”

　　这样天真到傻气好骗，应该很容易取信吧？

　　他跪下来在亲吻你的手背。少年年纪尚小身形不足，却没有模仿成年人的笨拙感，他的姿态流畅优雅，仿佛天生的贵族。

　　“请您记住我。”他在月光下虔诚地仰起脸，暗金色的眸子里像是有火焰在跃动。你看清了，同伊迪丝说的一样，他的发色果然是暗红色。

　　魔鬼是这样的吗？

　　你低下头，他的手比起你的还要温暖一些，他的吻像伊斯特尔一样，轻却有重量，让人从心底感受到被珍重着。

　　“好……”你的话没有说完就打了个小小的喷嚏，少年把你的手攥得更紧了，凝滞的气氛却开始流动了。

　　“抱歉。”你瑟缩了一下，“我有些冷。”

　　他伸手握住你的脚踝，你还来不及尖叫就落入他怀里。少年也只有十三四岁，因着长久的贫困显得比同龄人更瘦削一些，但他的怀抱却这样让人安定。夜间清新的陆气夹杂着你喜爱的草木芬芳，你仰头只看得见他视线落在别处的暗金色瞳孔。

　　如果魔鬼是这样，那么或许一点也不坏。

　　他绕过曲曲折折的回廊，熟门熟路地找到你的房间，伊迪丝还在打盹，少年的脚步轻得像猫，他将你放在柔软的床上，用他的手掌擦拭你脚底的泥土。

　　“不。”王后多年如一日的教导的确很有效，脚被少年抓着，即便你觉得现在像是在做梦昏了头也会觉得羞耻。

　　他却强硬不容你拒绝，将你塞进被子里轻拂过你的眼睫。他手心里带着茧，拂过你的脸庞时有些痒，但是很烫，像是暖流拂过。

　　他在你耳边轻轻道了声晚安，你立刻昏昏欲睡起来，陷入黑甜梦境之前迷迷糊糊只想着，他一点也不像个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