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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 6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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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北疆战事的推进,盛夏转眼便过去。
因冯思景战功卓著,宫中的封赏如流水一般涌入将军府,其中大部分都是补品。
张鸯抱着肚子,抚着珠圆玉润的脖子,发誓一定管住自己的嘴,不再胡吃海喝。
这日,皇贵妃突然打发人前来请她入宫。
张鸯很纳闷,翟濯缨一向高傲,怎会屈尊降贵来请她。
虽然不解,但是还是用心捯饬一番,打起精神前去。
到了宫门口,小李子竟带着软轿在等她。
哦,敢情是天子打着皇贵妃的旗号召她入宫呢。
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含蓄,以往不是直来直去,有事直接召见她便是。
张鸯坐着软轿,七拐八拐走了很远的路,一盏茶后来到一幽静的院子门口,这个地方很偏僻,四周松竹环绕,若不是走近了瞧,根本不知道这里还有院落。
小李子伸出手臂,让她扶着下轿:“夫人,当心脚下。”
“这是哪里?”张鸯打量着陌生环境,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枝头麻雀的轻鸣声。
“这是墨景轩。”
好特别的名字。
张鸯迈步垮了进去。
李公公从里头迎了上来,笑意盈盈:“夫人,您来了,快进去吧,陛下在等您。”说完,打开屋门,掀起帘子。
张鸯一阵狐疑。
李公公目送她入内,却没有跟进去,带着小李子退了出去。
屋内光线昏暗,张鸯定了片刻,才看清楚,天子正望着墙面上的画像出神。
画中的女子,眉清目秀,笑意盈盈,乍一看,很像一个人。
张鸯突然明白了,她知道画上的人是谁,不禁心头微动,气血翻滚。
“丫头,你来了。”沉稳厚重的声音传来。
“陛下。”她屈膝行礼,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天子眸光晦暗,淡淡道:“画像上的人是思景娘亲,你过来给她上柱香。”
张鸯一怔,没想到他如此直白的说了出来,她深吸一口气,上前,从灵台上抽出三根香点燃,对着画像拜了三下,很虔诚,却没说话。
“丫头,你就不好奇?”
她将香插入铜炉中,垂眸道:“心诚则灵,我想问的话都汇入这香火中了,若母亲泉下有知,定会托梦给我。”冯思景从小冠着私生子的名号长大,这是他的伤疤,想必也是画中女人的伤疤。而造成这一切的人,现在竟然堂而皇之的告诉她隐情。既无耻又无赖。
她突然有些为画中的人感到不值,淡漠道:“陛下,您将她的画像挂在这儿,不怕被人瞧见,传出流言。”
“她是朕的女人,与朕青梅竹马,情意相通,朕在乎什么闲话。”天子眸光暗动,情绪有点激动。
张鸯暗中冷哼一声,这个自恋的负心汉,他不要脸,人家还要脸呢。
画中人当年不过少女而已,未婚先育,顶着千夫指的压力千辛万苦产下一子,其中艰辛可想而知,张鸯忍着心中的悲痛,质问:“您给她名分了吗?您娶她进门了吗?她同意您昭告众人了吗?”
天子一愣,神色暗淡下来:“是朕对不起她。”
张鸯冷笑出声:“往事如烟,您就让逝者安息吧,这才是对她最大的尊重。”
天子一愣,猛地摇头:“不,墨钰心悦朕,为朕留下骨肉,朕要补偿她。”
墨钰?好美的名字。张鸯抬眼,又细细看墙上的画像,只见右侧有一横小字:爱妻景墨钰。
哦,原来自己未曾谋面的婆母的名字这么文雅,与画中人的气质一样,如此纤尘不染的女子,怎会不知轻重未婚先育。她眼眸微凉:“陛下,我只问一句,母亲她可是自愿,不顾名分为您生下骨肉?”
果然,天子眸中闪过一抹惊慌。
张鸯牢牢盯着他,不容他回避。
若是连这个都不敢承认,那就不是男人,禽兽都不如。
天子没有犹豫太久,半晌垂眸低声道:“是朕逼迫了她。”
妈的,□□犯啊,该千刀万剐。
张鸯心中的火噌一下子窜达头顶,也顾不君臣之礼,冷冷讥讽道:“您可真行,一副情深的模样,敢情是打着爱的幌子哄骗自己玩呢。我告诉您,画中的女子定恨透了您,生生世世都不愿再见到您。所以,赶紧将她的画像撤了,离她远一些,千万别再恶心她。”
天子眸中闪过一抹哀痛:“不对,墨钰对朕一往情深,怎么会不愿见朕?”
“若愿意见您,为何瞒着您将孩子生下,还认他人为父?别再自欺欺人,她对您失望透顶了,才会如此。”她拿出最刺人的话说给他听。
“不、不,她若对朕失望,不会生下朕的骨肉。”
张鸯冷哼,“那是她身为母亲的伟大,而不是因为你,就算换一个男人,她依旧会生下肚子中的孩儿。”这句话是她胡扯,随口说出来纯粹为了刺痛天子。
天子咬牙:“你撒谎,墨钰那么善良,她怎会。”说完,垂下头。
张鸯冷眼看着他:“您但凡有一点良知,就照着她的遗愿让她安心而去,别再折腾她,也别再折腾她的孩儿。她费尽心思将自己的孩儿藏匿起来,不过是为了让孩儿平平安安长大,远离纷争。”
终于说到了今日的关键,张鸯先下手为强,借着已亡人的遗愿,增加自己的说服力。
谁知天子竟不为所动,着魔一般斥道:“不,朕要补偿他们母子。”
张鸯扶额,这天子是不是失心疯了,怎么揪着冯思景不放了,谁稀罕他补偿了,难道他不知道别人对他避而不及么。她耐着性子继续道:“陛下,您有问过我夫君的想法吗?您知道他从小到大顶着私生子的身份多痛苦吗?您这样枉顾他的心意,公布他的身世,对他伤害有多大,您知道吗?”
“只要他登上宝座,天底下谁敢枉论他。”
张鸯顿时生出一种鸡对鸭讲的感觉,叹口气:“陛下,我只有一个请求,万事等我夫君回来再商讨,千万不要冲动行事,若是伤了他的心,那就再也唤不回来了。”
这句话还算中肯,天子当即就答应了。
张鸯身心疲惫,正要离开,天子又缓缓开口:“今日将你唤来,不仅是让你祭拜墨钰,还要你心里清楚朕的苦心,望你回去后好好思虑,到时候如何替朕宽慰思景的心。”
小算盘打得不错,张鸯嗤笑一声:“我不会干扰夫君的选择。”
天子一愣,似乎很意外,眯着眼:“张氏,一个小小的皇贵妃就可以随意拿捏你,被人欺压踩在脚下的感觉不好受吧。”
张鸯点点头,面露苦状,突然眸光一转,淡笑:“好不好受,我都愿意受着。若是为了好受,枉顾夫君的心意,让他不好受,那我岂不是更不好受。”
许是将天子绕晕了,他揉了揉眉心,继续道:“思景不顾皇贵妃的恩宠,将人打发走,无人敢言,你觉得往后朕不在了,谁还能护着你们胡作非为。”
张鸯一声不吭,一副你说的很有理可是我就是不听的模样。
天子毫不在意:“你不妨听听朕的安排。北疆戍边将领翟濯霆为思景的旧部下,对他忠心耿耿;南疆将领为郭府的子弟,是他的姻亲;东疆将领为你外家的嫡系部下,至于西疆,那里历来太平,驻军稀薄,不足为患。朝中百官之首,是你父亲。这些都是朕为思景铺的路。”
张鸯一想,还真是。她仿佛记起一件事,不可思议道:“当初我父亲来您面前,请您赐婚,您......早就有此打算。”
天子唇角勾出一抹笑,点头:“既然是你父亲主动找上的,朕为何不顺水推舟,应了这好事。”
“可那时我父亲是滕王一党的主心骨,您就不怕,他们将我夫君策反。”
天子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你父亲可是千年的老狐狸,人精中的人精,你说他是愿意做国丈还是丞相。”
张鸯吐出一口浊气,蹙眉道:“他该不会已经知晓我夫君的身份了吧。”
“不然他怎会毫不犹豫抛弃滕王,那可是他辛辛苦苦栽培出来的苗子。”
天子没说话,眼中却一片精明。
张鸯不想再探究下去,生命中全是算计,人生多无趣。
她放空脑子,望着墙上的画像,悲悯地望着画中的人。
后来天子又说了许多,可她没有再听进去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