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与武当》云舟隐鹤

6、大狐狸嘤嘤嘤（一）

　　彼时，云舟子也还是个没有感情的武痴，终日除了任务就是练功升修。云舟子自知自己的无趣，但也觉得既然不碍着人也没必要改。相较之下，玄九当真是个有趣又体贴的人。玄九时常会邀请云舟子四处游玩，却并不强硬，而且总是恰到好处刚好在他出完任务之后，让他讨厌都讨厌不起来。次数多了，云舟子也觉得不好意思了，加上前些日子居然机缘巧合地蹭了玄九的队伍托他的福才完成了无人宗的任务，云舟子就想着找个机会礼尚往来，可他并不知道哪里好玩，也不知道玄九想去的地方。
　　玄九笑眯眯地打量着云舟子。“我真没想到你会主动约我出来。”
　　“嗯？你不愿意？”云舟子思考着是不是时机不对。
　　玄九却铜镜遮面，一双媚眼笑得如同月牙似的。“怎会，高冷道长居然亲自邀约，哪有拒绝的道理~？“
　　云舟子觉得这家伙真的像只狐狸，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云舟子咀嚼了一下玄九的话，并无不妥，小声说了句：“好。刚好也合适。”
　　“嗯？“玄九不解地眯了眯眼，倒是没什么异议地跟着。
　　两人一路策马南下，往到闽南一处山区。山水倒是秀美，只是越行人烟越少。也不知是不是临近端午的原因，一路上看到不少百姓在沿途山道附近焚艾烧纸，举止行为又不像是祭祖，倒是有些恐惧鬼祟之色。
　　玄九心中疑惑更胜，忍不住问：“云舟子，你有没有觉得这附近的人都有点怪怪的？”
　　云舟子也发现不对。但是，人是他骗来的，做戏做全套。云舟子一边悄悄掏出小册子查看，一边漫不经心地答道：“许是当地什么风俗？自古百越巫蛊邪术众多……”云舟子说着说着顿觉不对，回头解释道，“不是说你。”
　　巫术大宗太阴弟子的玄九一脸莫名其妙。
　　云舟子眨巴眨巴眼睛，好吧，没不适感就好。“没什么，继续走一段应该就到了。”
　　又走了一会，两人隔着蜿蜒的山涧就看到一个规模不小的山村。村子的环境倒是幽静怡然，群山环抱，山雾袅绕，远处似乎还有一条细长的小瀑布。只是这山村有些古怪，不知是最近祭祖或是什么原因，大中午的居然没有一点炊烟。看样子，他两进村后能否讨到份热饭都是未知数。
　　云舟子寻思着觉得有些不对。“盘山抱翠，银龙入渊，聚气藏气之势。这地方风水不差。”可，风水宝地怎么会出这种怪事呢？云舟子有点抓瞎。
　　身后跟着的玄九更莫名了。“云舟子，你掐嘟囔什么，莫非你是来相宅的？”
　　“呃……”云舟子看了看玄九，寻思了阵。结合这一路走来的见闻，此地着实不寻常。瞒是瞒不住了。可惜了他原本的盘算，这情是要下回还了。
　　“其实，我接了一份委托。”
　　玄九表情有点抽。“你不是说是出来玩的吗？怎么还带任务的？”
　　云舟子难为情地咳了一声。“委托人说此地风景不错，我想来一趟也是来了。咳，你别生气。”
　　玄九复杂地看着云舟子。“我怎么会生气，我只是在想你就没什么休息娱乐的事吗？我只是不想看你闷着。你要做委托直接告诉我就行，或者你有其他想做的事，我都愿意陪你。”
　　云舟子闻言很是感动，然思索了一会。“呃，打帮战和战场算吗？”云舟子见玄九一愣，忙改口，“其实我觉得你约我出去的那几次也挺有意思的。真抱歉，我是个挺无趣的人。”
　　玄九微笑道：“我也不过是个无聊之人。说吧，是什么委托让你云舟子不惜诓我来作陪？”
　　云舟子红着脸道：“也不算诓，当真是想顺路与你一同赏游一番。任务挺简单的，对你我来说不是难事。”
　　玄九饶有兴致。“哦？”
　　云舟子索性展开册子，说给玄九听：“委托人是村中长老。据闻村中原有两户人家原先关系很好，两家两辈人都是从小一起玩到大青梅竹马，后来两户人家的儿子同时中了秀才便一起赶赴县城考举。可两人一去多年音讯全无。前不久，其中一人回来了，只是那人与过去判若两人，对于另一人的情况也缄口不言。另一人的家人猜测儿子应是遭遇不测又无处寻找无法让其落叶归根……”
　　“所以他们委托你找失踪之人？”
　　云舟子叹气：“这我哪能啊？武当会算卦又不是活神仙。……还有后文。”
　　玄九讶然：“这委托书怪长的。”
　　云舟子点点头：“听说还是请了隔壁大村落的教书先生给写的，真是又臭又长，不知道的以为是话本。”云舟子翻了翻，“就是后来那户人家试图给儿子招魂，结果不知道招来什么邪祟，搞得全村人鸡犬不宁。”
　　玄九僵住了，脸色变得不太好。“等等，你说这委托是让你干嘛？”
　　云舟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驱邪抓妖呀？”
　　玄九倒吸了一口冷气。是了，云舟子是个道士，这种任务自然是不会少的。“可是，这事你找我做什么？不，你找我作陪，任务结束后好一起游玩，这我很乐意。”
　　云舟子道：“这委托给的奖励丰厚，我怕事出有变，一个人处理不了。玄九你修为深厚，又是太阴正宗，应该对处理这种事也得心应手。”
　　玄九苦笑连连：“好友啊，何出此言呀？我可从未涉猎此类事情。”
　　云舟子古怪地看着玄九：“太阴不是修的厌胜巫术吗？”
　　玄九有些急了。“是没错，可我们平时不做这些呀！”
　　“那你们平时课业都做什么？”
　　“抄典籍、做纸扎、修剪刀、修兵器、修门窗、同门切磋、买纸买笔墨买染料……”玄九细数着，越数越觉得不对劲，“呃，那你们武当课业都在做些什么？”
　　“武当？嗯……”云舟子稍加回忆，答道：“撒扫、答道德经、同门切磋，嗯……跟清崖切磋，驱赶闹事香客，排除暗藏刺客，应对海外挑战，讨伐强盗匪徒，下山铲奸除恶。大致如此。”玄九回味了一下，好家伙，从同门切磋开始后面全是打架啊。
　　两人聊着这话题都有些五味杂陈。玄九叹气道：“还是先入内查探吧，也许事情并不复杂。”云舟子点头附和：“然也。”

　　两人便牵着马一前一后进入村中。
　　这村子确有古怪。两人入村之时正是午时，本该是村妇起炉灶一家人齐座吃午饭的时候，也就是村中人气最旺之时。可，这村中别说烟火，就连一个人影也看不见。
　　云舟子皱眉。
　　玄九安慰道：“是不是委托发的时间太长，村中之人已然搬迁他处？”
　　云舟子不答，环视村中，跃上屋顶仔细查看了一番村中檐壁，又推了推几户人家的门窗，跃下屋顶又跑去仔细查看了一番几家对方在院外的农具。
　　一番上蹿下跳后，云舟子道：“不像。这些人家屋瓦整齐墙面干净门窗也紧实，若是已经搬离久矣，必定屋瓦残破，墙面不是破损也该布满藤草，门窗也该破损松动。若是适才搬迁，如此大规模的迁徙，必定有迹可循。况且，此村中只是家家紧闭门窗，门外尚留有不少农具杂物。这些东西看似然老旧却并未坏损，有些还留有近期保养的痕迹。若是搬迁应会带走。”
　　玄九并不认同。“你说的没错，但若真是如此，院外应会有储放椒果干柴之类。也许是走时匆忙，不便携带大件行李，且为了避免仇家追杀，慎重地抹除了踪迹。”
　　云舟子点头。“你所言确有可能。”
　　要确认这件事也不难，只要进入一户人家查看便可。要掩饰行踪或许不难，可要伪装或者掩盖人的生活痕迹却非易事。这般一想，云舟子便想直接开门而入。
　　玄九拦下他。“还是我来吧。”
　　云舟子不解。
　　玄九叹气道：“我比你能扛一些。如果有个万一，”玄九想了想，“你还是赶紧跑吧。”
　　云舟子笑道：“就算有万一我也不会丢下你不管的，别看不起武当。”话这么说，但还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谁让武当都是小脆皮，跟瓷瓶似的，一碰就碎。
　　玄九心里其实也虚。这种事，他一直都不擅长。进了这个村后他的心就一是悬着的。可，看着眼前这扇紧闭的木门，玄九心中又生出了不合时宜的感慨：在门派里天天修门修窗，想不到他也有破门而入的一天。
　　正当两人要使用暴力破门而入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苍老阴郁的声音：
　　“你们要做什么？”
　　云舟子余光一瞥，只见一个枯瘦的黑影，顿时惊得一个激灵，猛地转身退了一步，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一个白影一闪而过滑到了他面前，飘忽忽地像座墙一般挡在他前面。随即只听一声尖叫“鬼啊！”然后便是重物倒地的巨响。
　　云舟子绕过白色巨影，探出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穿黑衣戴着斗笠的老头两眼翻白地躺倒在地上。云舟子抬起头再看，那苍白的巨影幽幽地飘在空中，惨白而扁平的面上刀刻棱角鬼画符一般的五官。云舟子腹诽：当真是跟陪葬纸扎似的。转头再看身后，果然就见玄九神情呆滞双足离地，连同他那身绚丽的华服一起悬浮在空中，如鬼似魅宛如出窍之魂。云舟子心中乍舌：这家伙居然这么不经吓。
　　云舟子用手指轻戳了戳白影。居然是有实体的，滑滑的如绸如纸，还真是纸人呀。大纸人抖了抖，好似被云舟子戳痒了一样，面目也扭来扭去的，又像扮鬼脸。
　　云舟子试探地唤了一声：“玄九？”
　　玄九那边没声，倒是纸人传来了回答。“嗯。”
　　云舟子看着绕这本体直打转玩儿似的的纸人，神情微妙，好奇道：“你有意识的吗？“
　　“当然~”玄九纸人答得欢实，看到云舟子身后躺着的老头，又有点忧心，“这老头没事吧？”
　　云舟子走到老头身边，煞有其事地探了探老头的鼻息和脉搏，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