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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正月廿二【惊蛰】(下) ...

  •   此时天色已晦,已至晚课时分。身为掌门门徒又是高阶弟子的邱居新自然不必跟普通弟子一同晚修。邱居新浑沌得很,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寝室的,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在自己的屋中呆立了半天。
      邱居新曾想他不该因区区蔡居诚所扰甚至为其所困,可却仍然心口堵得慌。萧疏寒的话就像一颗小石子,轻易地就打碎了心中虚幻的平静,却又激起了心潭沉埋的尘泥。他试图说服自己,却就像那个怪异的弟子说的,乍一看似乎合情合理,却总是觉得哪里说不通。倘若蔡居诚当真如此不肖又卑鄙,贤达如师尊必然不会将其纳入门中,甚至赠名。就算今日未闻师尊那句自语,他也很清楚出很长一段时间师尊确实是蔡居诚当作继承人培养的。他也曾经憧憬着那个人,觉得他遥不可期。什么时候,他与那人的位置调了个个?那个人就变了,变得怨毒尖酸,变得像全天下都有负于他……
      思不明,想不透。
      他甚至从未想过为什么。
      邱居新从床头的床下取出了一只锦盒,捧在手中。这个盒子,邱居新一直很珍视却极少取出。邱居新捧着盒子坐在床头,有些发愣。盒中并没有什么贵重的物件,多是一些零碎的杂物,对邱居新而言却都是非凡之物。亡父的剑穗,亡亲的丝巾……还有很多他自己一时也记不得的物件,但毋庸置疑这些都在一时间左右过他的心神。邱居新小心地翻找着,尽管他自己也不清楚在找些什么。
      忽然指尖刺痛,邱居新吃痛抬手,指节分明的手指上已经被划开了一道细长的红口子。邱居新想也没想直接提起了那个划破他手的物件——是个藏青色的锦袋,里面不知装了什么有些沉,提拿间似有瓷器碰撞之声。仔细一开布织间穿出了一个白色尖锐的小角,正是这个尖角划破了他手指。
      邱居新打开锦袋,里面尽是些瓷片,看大的残片应该是个瓷瓶——他记得这个瓷瓶,是那夜那人被押走的时候落下的。他不记得他是出于怎样的心情和原因把这个瓶子留到现在。或许,是不想让那人的处境更糟糕吧。那人再怎么处心积虑要害他,那些年那人对他的照顾他始终记在心里。终究他还是忘不了那人的好,纵使他们关系不复从前,纵使那人是想置他于死地。
      现在早已时过境迁,也许该是时候搞清楚这瓶中的究竟是什么毒,也许能明白那人究竟想如何。也许便能够了却了他惘然的念想。
      邱居新没多想,手中拽着装着碎瓶的锦囊就往外走。“居”字辈是掌门亲传,平日各有所司,居所并不相邻。此时夜色如墨,月光朦胧。

      郑居和很郁闷。大半夜被人敲门硬生生从床上拉起来,正想开门把这个不知哪儿来的不懂规矩的臭小子训一顿,打开门发现竟然是他那个不输师傅的冰块师弟。进就进了吧,进来后也不知干嘛的坐着一声不吭。这,说也说不了,打也打不赢,怎教他不气闷。
      郑居和披着毛毯给邱居新倒了杯热水,见邱居新仍然杵着发忡,有些纳闷了。他这个三师弟素来鲜少与人来往,但总归是个知规知矩的人,半夜来访兴许是出了什么事。只是他这样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这该要他如何是好?
      “邱师弟?”郑居和试探着轻声唤了句。不响,似是在寻思什么。恩,可他还想要睡觉啊。郑居和用力地咳了两声,再唤:“邱师弟,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邱居新这才注意到自己并非在自己房中,一时竟语塞难言,半晌才从怀中掏出个锦袋。
      郑居和狐疑地接过锦袋。略沉,似有瓷声。打开一看,尽是些破瓷烂瓦。这……
      “师兄,你看这是何物?”邱居新自己都没察觉言语间的仓惶。
      郑居和见邱居新一直望着他手中的锦袋出愣,心道许是他重要之物碎了,疑惑地用手指刮了挂袋中的残片,放在烛光下看了看——清润之色,嗅了嗅——清苦。
      郑居和又狐疑地瞄了一眼一反平时敏锐淡薄的样子此时颇有几分呆傻的师弟。怕不是真的睡傻了吧?“师弟当真不知这是何物?”
      邱居新摇了摇头。看到大师兄拿起来嗅的一瞬间,他以为大师兄要尝。也许,这药,毒性并不强。或者,那人只是想捉弄他。
      郑居和皱了皱,这不是为难他吗?可看邱居新的神色又认真的很恳切的紧,便道:“三和丹。”
      邱居新一脸不解地回看他。郑居和叹了口气,把锦袋往桌上一搁。“就是三和丹。”
      邱居新眉头一紧。“可……”
      郑居和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失败的三和丹。”这娃是多锦衣玉食,还是今天失了智?“手艺不佳,凝丹失败,多粉状,但是功效没差,外敷着用便是了。”
      郑居和见邱居新还坐着不走,无奈地暗自打了个哈欠。心道:今晚怕是没得睡了,也不知这师弟今天是怎么了。他倒不指望邱居新能说点什么,就自己念叨念叨。“哎,怎滴又有人无端浪费药材?香火旺,但也不能这么浪费呀。朴师叔又不在,真是的,怎么这么不珍惜呢……”
      没想到邱居新却接了话茬。“又?”
      郑居和略有些犯难,哽了下,叹道:“是啊。以前是有那么一个,现在没了。师弟不必挂怀。”
      一时间,邱居新觉得心中莫名一空,一个名字竟脱口而出:“蔡居诚?”
      郑居和有些讶异还能从邱居新口中再听到这个名字。但,也无所谓了。郑居和敛了锦袋往邱居新那推了推。无谓道,“居诚也不知如何想的。不适合便不要做药,偏生找了一堆借口做这做那,做了也不说,吃力不讨好。这做药更甚,做残了也不认还总是要做,无端浪费药材。”
      邱居新听得出郑居和言语中的想念和亲昵,莫名闷闷不约,眉头一紧,怪道:“采办纳穗向来是师兄你在做,怎么变成,变成那个人了?那人怎会……”
      “你道居城是什么人?”郑居和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抱着两臂披着的毛毯,也怪道:“说来也奇怪,我曾以为你两会这般水火不容也很奇怪。”
      “嗯?”邱居新周身气息一凝。
      “我以为你好歹会念些儿时他带你的情的。”
      邱居新哽住了。不错,他初入门派是由蔡居诚手把手带着自己的,甚至很长一段时间他们的关系都很亲密。可,那些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因为,“师尊命他顾我。”可这话,却听得他自己都觉得苦涩。
      郑居和依旧微笑着温温润润的模样,只是眼里的笑意敛了几分。“人在身侧爱之如贻,结果后来恨之切齿。”
      邱居新哑然,口中的苦涩久久难去,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能讪讪告辞而去。
      说是告辞,可邱居新也不明白自己想去哪里,或者只是不想回自己的寝室。此时,夜色已深,邱居新怀揣着半瓶三和丹的粉末,不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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