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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正月廿二【惊蛰】(上) ...

  •   千里之外的武当却全无华山的冰雪,山巅微凉的山风也被香火熏得暖烘烘。阳光洒在金碧辉煌的殿堂,正是一派正阳之气。古朴的琴声和着祈愿的钟鼓之声,悠然而深邃。武当的岁月流转,或许是最不易觉察的。然而,有些人来了,又有些人走了;有些事发生,有些事被遗忘……武当,不曾改变,宛若一湾深潭。郑居和看了眼络绎的人流以及在人群中乐不思蜀的五师弟,微笑着摇了摇头。

      邱居新站在幽潭前,清风吹拂,吹不开眼前凝碧的深沉。他静默地站着,只是站着,心绪仿佛穿过了如镜的幽潭进入了那深不见底的世界。师兄弟总是说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可他又何尝知道。长年以来,他只是莫名地流连于此,只是独自一人静默地站在这里,一站就是一整天,仿佛此处就有他寻求的大道,他追逐的答案。然而,他的思绪只是不由自主地飘远,仿佛沉沦混沌中的浮萍,漫无目的无所皈依。
      忽然,一抹轻柔的艳色,婉转温柔地划过邱居新的眼前,轻轻地一点,在幽深的镜面上荡起圈圈涟漪,搅碎了整潭的宁静。
      邱居新抬起头,只见一树桃花层层叠叠或娇柔淡雅或艳丽诱人交错相容相互簇拥,在阳光下带着温柔的光彩深深浅浅五彩斑斓,但其势却宛若澎湃而来的巨浪,又似压木摧枝的皑皑粉雪。
      竟然,已是春复来。
      邱居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被眼前这表里不一的艳色刺痛了眼睛,揉了揉酸涩的鼻梁。
      这,是那个人离开后的第二个春天了。
      想起那个人,眼前满满的都是他最后那段时日的模样,阴戾险恶,充满了对他的恨意和杀气。刺痛。
      这是那个人活该。人是要为自己所做过的事付出代价的。
      而,那个人最后的下场,是他咎由自取。
      刺痛。
      飘落的柔嫩被风拂去,古潭又恢复到了幽静。
      远远的有人在窸窸窣窣地碎语,三两人躲在树后一边偷偷打量着他,一边小声地说着什么。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更不要说武当掌门候选人的邱居新了。邱居新一下就瞥见了一个矮小的身影——萧居棠。邱居新颦了颦眉,却像是什么也没发觉一般继续站着,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们。
      萧居棠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远处的邱居新,压低了声音:“那就是嗯嗯师兄,是不是站在这么远的这里也能感觉到寒意?我跟你们说,在三师兄面前一定要小心,谨言慎行,不然到时候谁也保不了你们。”
      邱居新暗暗叹息,看来是又有新人入门了。他知道师兄弟大多畏他甚至多过畏惧师叔们,明明是同辈,却依旧毫无根据地畏惧着。看来,这事他这个五师弟功不可没呀。
      “可是为什么要叫‘嗯嗯师兄’呢?”有人不解道。
      “哎哎哎,这个称呼在三师兄面前可叫不得,你们可别害我。” 萧居棠连忙挥手让几个人跟他一样压低了声音,一面煞有其事地解释道,“‘嗯嗯师兄’啊,因为邱师兄表示肯定那个的时候会说‘嗯。’,否定的时候会说‘嗯?’,所以我们都这么叫他。不过要注意,如果他跟你说了很多话,就表示这件事相当十分非常严重,他很生气,你会被揍。我可是过来人,听我没错。”
      邱居新听着,暗自失笑,他不过是少说了几句话,虽然更多的时候只是他没有别的想说的话罢了。
      新来的弟子受教地点点头,却仍是压不住心中的疑惑,跟着压低声音:“这是三师兄,那二师兄呢?我们都转了一圈了,怎么就没见过这号人呢?”
      邱居新心中一刺。
      萧居棠语塞,为难地抿了抿唇,紧张地朝邱居新的方向看了看,见邱居新没有动作,仍是不放心地拽着几人走远了几步,严肃地说:“我们原来是有二师兄的,恩……叫蔡居诚。哎,其他的不可说,不能说,也不敢说。你们可都得记住了,二师兄和蔡居诚这两个称呼不可再提,尤其是不能在掌门义父和邱师兄面前提。”
      几名弟子面面相觑半知不解却仍是乖顺地点点头。
      邱居新听着几人相继离开才转过头看了一眼他们方才所站的地方。抬起头,
      怒放的桃花如云如霞在阳光下迎风摇曳婆娑妩媚。

      不知过了多久,邱居新听到一阵脚步声向这边而来。平稳而轻巧,来者听起来心情愉悦仿佛赏花信步而来,而从步伐听来也不像是刚入门的新弟子,可但凡在武当呆过一些时日的弟子都不会来此打搅他,而师叔辈又各有各的领域从不管小辈俗事。
      邱居新没有多想。很多时候也不需要他多想,自己寻来的有所图谋的终究会自己袒露出他的目的。
      不一会,栈道上下来一名年轻的弟子,看着装举止该是新晋的弟子,但却与步伐透露出的修为并不相符。邱居新稍稍皱了皱眉。
      那名弟子小心地张望了一圈,仿佛只是在独自探索新环境一样的孩童一般,然后好像第一次注意到这里有人一般上前一拱手道:“这位师兄独自一个人在此?”
      邱居新的眉头又紧了一些。“嗯?”
      那名弟子仿佛不认识邱居新且没有注意到邱居新周身的寒意一般,只是歪着头有点害羞地挠挠鬓发。“这位师兄,不知道可不可以向你打听点事?”
      邱居新没有作答,只是平淡地注视着他。平常来说,同辈当中少有被邱居新这样看着还能泰然自若的人,就算同为“居”字辈的人里也只有大师兄郑居和而已。但是这名弟子却有些不同。
      他好似被邱居新的目光吓到了一般稍稍退了一步,又像是实在是压抑不住内心的好奇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了一般,小心翼翼道:“这位师兄现在心情不好呀?那个,不会太久,呃,就一个问题。”说着,他一边合掌拜托,一边小心翼翼地瞅着这名看起来略有些骇人的师兄,“这位师兄,你知道蔡居诚后来怎么样了吗?啊,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好奇。问其他的师兄们,他们都说这事别人在不好说。你看,这就我们俩,你就跟我说说呗。”
      邱居新仿佛心中被刺挑了一下,盯着那张胆怯又谄媚的脸,目光冷了几度,半晌只说了一句。“蔡居诚,他心术不正,你莫再问。”
      那名弟子却仍不依不饶。“哎呀,我知道。我知道他是个心术不正的卑鄙小人,不然也不会被逐出武当嘛。我是想知道后来他怎么样了呀。你说这么坏一个人,给我们武当带了这么大灾劫,还害了朴师叔,就只是逐出武当,这也太便宜他了。”他这样说着,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神神秘秘地走近了些,“你说这之中是不是有什么猫腻啊?”
      话音刚落,那名弟子就接了邱居新一记眼刀,连忙摆手,“哎哎,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说这么大事,他逃跑了,武当只是将其除名既不追捕也不过问行踪,这不是很奇怪吗?”他寻思了一番,忽然灵光一闪,“你说该不会蔡居诚叛逃前的那些话是真的吧?武当真的亏欠了他什么,所以才这样不闻不问?”
      周遭气氛仿佛骤降了十度不止,冷的都像要掉冰渣子似的。邱居新面色凛然道:“是蔡居诚心术不正,勿再口出枉言!”
      那名弟子一反方才战战兢兢的态度,正色回道:“大家都口口声声这样指责他,可就没人奇怪为什么他会如此吗?这不是很奇怪吗?”
      邱居新诧异地转过脸,他才真正好好地看着眼前这名弟子。这名弟子他有点印象,是前不久才拜入武当的。当时他对此人稍感违和因此留意过,只是那之后此人并未有何出格之举或是不良意图,他便不再关心。
      恰在此时,栈道上又传来一阵杂乱匆忙的脚步声。
      来人也是一名低阶弟子,见邱居新和一名低阶弟子相对而立明显愣了一下,但是马上想起自己的来意,咽了口口水,硬着头皮上前拜道:“邱师兄。”
      邱居新不语,安静地等着那名低阶弟子的下文。那名弟子似乎被僵硬冰冷的气氛骇道,声音有些不稳。“那个,呃,掌门有请。”
      “嗯。”邱居新点了点头,默然地越过那名弟子,迈上栈道。
      远远的,那名后来的弟子冲到之前那名奇怪的弟子的面前。“喂!你在做什么呀!易惘然,你找死啊!你不会不知道他是谁吧!?”
      那人只是笑嘻嘻地答道:“谁?不就是邱居新嘛。”
      “哈?不就是……靠,你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你十个都打不过他一个呢!”
      “哈哈哈哈这么厉害?”
      邱居新皱了皱眉,步伐却并无改变。另一名弟子似乎又骂了些什么,两人的声音终于听不清了。

      萧疏寒找邱居新来也没有什么事,不过是些门派公务的日常交接罢了。他常年避居药王谷早已不管世事,若非朴道生戴罪天道盟,也用不着他出面管事。纵使如此,他那些“道”字辈师兄弟也着实清楚他的性情,实际上需要他这个掌门真正出面的事也是少之又少,他只是负责坐镇武当罢了。而这个公认将成为他的接班人的弟子似乎在这个方面与自己颇为类似,悟性非凡,却并非执掌之选,也算是一种不幸吧。
      萧疏寒一边平淡的交代门派任务,一边暗暗打量着眼前的青年,不知何时眼前这弟子已经从青涩稚气长成了如今这般俊逸清朗,只是比起豁然后的淡薄周身笼罩的更似拒人千里的冰封。
      萧疏寒微垂双眸。得悟大道后,时间于萧疏寒而言宛若静止。这于常人说,可能是一件令人欣羡的事;但是于萧疏寒,时间的流逝却让人事的不长久却越发清楚,看着周身渐渐物是人非,这是一种明了的残酷。守,与不守,或守不了;悟,与不悟,或悟不尽。大道所至,非己身所至之境,难以与外人道。
      邱居新亦看着萧疏寒,这个总是看似什么看在眼里目光却总是落在很遥远的空间的他称之为“师傅”的人。
      两个寡言的人,在完成工作后,相视沉默了良久。
      最后还是萧疏寒先开的口。“居新,最近可有迷惘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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