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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Part.01(2) ...

  •   是祁世浩先叫住她。她本想装作没看见,或者,不认识,但是祁世浩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一点没变,整个人愈发俊朗,眉目深邃,多了世故却显更成熟。造物主是不公平的。他责怪她,“你一个人回国都没有与我们联系?”如果岑嘉没有记错,那时候他近乎失态地对她吼:“你滚,滚,再也不要回来,我不允许你回来!”她觉得自己是一个记仇的人,这么多年了,好多事都已经淡去,唯独这一句,清晰得好像是电影院的单场电影,不停地循环播放。
      岑嘉还没有想好该如何答,他已经说:“你一个人吗?跟我们一起吃吧。”岑嘉推迟两句,见他十分坚持,也没有再装模作样,自忖里面大概都是旧友,她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走进包间才发现大错特错。饭桌上等他的人是朱建国一家。一推门,眼神交会处的空气顿时有些凝滞,诡异。岑嘉微微皱了眉,却也没有说什么,点点头,跟着祁世浩在姚丽洁身边坐下来。黑色波点雪纺白衬衫黑色高腰蓬蓬裙还有复古的木质粗跟鞋,岑嘉庆幸自己今天穿得没有那么差劲。还好,还好Gloria对她说每天都要穿得漂漂亮亮才能出门,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你会碰到谁。姚丽洁见到岑嘉的第一眼就红了眼睛,嗫嚅地喊她的名字。岑嘉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她突然站起来,伸手想要握住岑嘉。岑嘉感到害怕,伪饰的笑容也挂不住了,一瞬间换了惊恐的表情,下意识退后一步,带倒了椅子。“哐当——”一声让姚丽洁的动作静止在空中,像提线木偶一样。
      “岑嘉——”
      “姐姐——”
      岑嘉勉强提了提嘴角,生硬地解释道:“不好意思,我不太喜欢和陌生人接触。”这下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岑嘉见朱建国的脸色已经像濒临发怒边缘,但是她知道,他不会说一个字。她内心深处隐隐有些开心,有了一种报复的快感。她可以原谅祁世浩,但是,她永远也无法原谅朱建国这个她曾经叫了十多年父亲的男人,他们一家就像是岑嘉心中的刺,拔了会痛,不拔留在心里却要花十二分的小心去注意这个突兀的存在。
      祁世浩说:“嘉嘉,他是你妈妈。”口气很宠溺,像是教育自己家的孩子。
      岑嘉机械地回头望了他一眼,沉默。
      气氛尴尬又微妙,岑喜是人精,甜甜地喊岑嘉,姐姐。岑嘉敷衍地嗯了一声。她指着一盘新上的点心说,“姐姐,你尝尝这个,这家店紫薯饼特别好吃。”若是曾经,岑嘉一定不忍苛责一个看起来这样无辜的小女孩,但是,当年,谁也没有对落魄的她伸出援手。她不是圣母,学不会一笑而过,好似所有伤害都没有发生。她冷冷说:“我不吃甜食。”
      岑喜大呼:“对哦,姐姐你练舞要保持身材。你一点都不吃么,我看见网上贴的欧洲的甜品都好可爱一只,不尝试一下会不会很可惜啊,我好向往。你都不会忍不住的吗?”
      岑嘉答:“没有人能为所欲为,人总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欲望。”成长,就是一个歪曲自己本性的过程。
      吃完饭祁世浩说送她,朱建国自然没意见,他对祁世浩的每一个字都是赞赏的。她坐在副驾,默默地系好安全带,报上酒店名字,便又不再说话。祁世浩说她这些年变了好多,她也只是以一个鼻音作答。
      “你还在怪我吗?”他这句话说得异常轻柔,快要被车内似巧克力一般甜腻的巴萨诺瓦的低吟浅唱淹没。慵懒的细碎的呢喃熏得人有些昏昏沉沉。
      岑嘉耸耸肩,说:“没什么怪不怪的,生活本来就很不容易了,哪有闲工夫想那么多啊。大概你在我出国前这样问我,我倒还容易答些。”说完,她自己就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薄薄的一层咖啡色眼影显得清清楚楚。
      祁世浩还想说什么,岑嘉的手机突然就震动起来,呜呜的蜂鸣。岑嘉有些抱歉地向他点点头示意有事,便低下头查看邮件。傅祺把他的行程表发到了岑嘉的邮箱,到达的时间就在后天,还p.s.说吕颖明日就抵港。岑嘉查其它邮件,果然有吕颖发的,刚刚在饭桌上没有注意。岑嘉简直不敢相信那个女人的行动能力,神一般,不,可能神都自愧不如。
      “什么事?你的表情好像很苦恼。”岑嘉以手抚额,手上又大又重的拼色的镯子“哐”一声就敲到了脑门,岑嘉痛得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你怎么总是这样不小心?”他笑着腾出一只手想要帮她揉一揉。却见她神色一黯,头微微偏一下,驾轻就熟地躲开,嗓音突然变像锯子刚刚碰到木材那一瞬的尖锐,“不要碰我!”
      “不好意思。”他没有为难她。她变了太多,那个单纯活泼毫无心机的她早就已经被他杀死了,像是多重人格,留下了一个对所有人与事都冷漠、不信任的陌生人,那是他从来也不知道的彬彬有礼的距离感。
      “我的意思是,我不太喜欢别人碰我。”她突然也意识到她的反应太激烈,口气变软,“刚刚经纪人说她明天到,估计又要开始跳舞,心情不好。”
      “你回国演出?”祁世浩问。岑嘉不知他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索性默不作声。祁世浩又说:“回国也好,你在国外那样有名却从来不在国内演出,会有很多闲言碎语。而且,你这么多年不回来,伯父伯母都很想你。”他言辞那么恳切,如果是当年的她,一定红了眼睛。
      也许装出一副还是不谙世事的模样会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但她做不到。表情僵硬,动一下就会扯动伤口。她说:“我马上就不会再跳舞了,团里想要榨干我最后一点剩余价值我也没有办法,很无奈。”
      “你不想跳了?”
      “嗯,累了。”她叹一口气靠在椅子背上,“有时候站在舞台上会想不起来当初那么努力的原因,觉得好像很没意义。”谁都没有见过她镁光灯下那一张一直哭泣的脸。所有的非谁不可最后都证明是一个滑稽的诺言,分别的痛不会让人死掉,反而会让心慢慢坚硬,变得刀枪不入。她在绝望中明白,太过依赖一个人的结局就是,当他离开的时候你的世界都会以一种不可置信的速度崩塌。
      他愣了一下,车子方向盘没有扶稳,直往双黄线那边偏。迎面像是有一根刺刺进岑嘉眼睛,一瞬间就让她慌了神。好在祁世浩反应够快,迅速打转方向盘回到这一边的车道。岑嘉被安全带勒了一下,划在腰腹,火辣辣地疼。
      岑嘉坐在车上惊魂未定,精神仍然有些恍惚。
      “你今天又想装病逃舞蹈课?”祁世浩载她去上课,她想去吃森丽新开的一家甜品店,广告很诱人,松松软软的蛋糕上面铺满了草莓,令人无法抗拒。
      “我没有,我只是吃完了就去上课。”她义正词严地反驳,却在与自我的斗争中败下阵来,“那,你有没有想去看电影?我听说,新上的电影都好好看,不看要后悔。”
      那一场车祸发生得太突然,祁世浩都不知道如何发生的,一辆车突然从路边斜冲上来,连刹车都来不及。祁世浩睁开眼的时候还在车子里面,一股东西烧焦的难闻的味道。他听见岑嘉呜咽的声音,顿时觉得头有点痛,伸手一抹,一滩血。他想,还好手脚还能活动,又叫岑嘉不要担心。
      “我好痛。”岑嘉停止了哽咽。
      祁世浩问:“你能动吗?”
      岑嘉摇摇头,然后意识到他看不见,于是答:“手动不了,一动就好痛。”
      “那就这样,我先出去,绕到你那边去帮你。”
      岑嘉小声说好,又带着哭腔问:“你说,我会死吗?”那时候她真小,第一次遇到车祸,什么也不懂,只是害怕,怕再也没有办法和他在一起。她好想告诉他,她今天在杂志上看到一件婚纱很美丽。
      她最终没有叫住他,因为她想,如果自己真的死了,祁世浩也许会很难过,要是现在说婚纱,只会给他以后徒增伤感。那时候她真的很天真,笃定这段感情天长地久海枯石烂。
      这八个字一定是宇宙中最彻头彻尾的谎言。
      祁世浩向她道歉,又提及过去两人发生的那场车祸,岑嘉笑了,“那时候真的很小呢,天天想着怎么样逃课,变着花样找借口。”
      “是啊,没想到过去那么恨跳舞的孩子居然长成了举世闻名的舞者。不过车祸之后,那个时候大家都以为你不能再跳了。”
      “身体上的创伤总是最轻的。”岑嘉挑眉,看见酒店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扑面而来,浓郁厚重好像是世界腐朽的味道。是时候道别了,她说,“我快到了,今天,谢谢你。”
      祁世浩把车停在酒店门口。岑嘉没有邀请他上去坐一下只是又道了感谢,互相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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