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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Part.06(2) ...

  •   她也不确定自己有无勇气去见一个陌生的父亲。不清楚祁世浩是怎样想的,他要如何坦然面对一个他生命里无可避免的污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祁世浩和她一样可悲,都是上一辈恩怨情仇的牺牲品。
      “如果你什么时候想去见他了,你提前跟我讲一下,我替你安排。”
      岑嘉用勺子在银耳羹里面搅来搅去,低头冷哼,“还要劳烦您提前安排,对方一定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了。”
      祁世浩没有承认,自然,也没有否认。他替岑嘉夹了一块糕点,见她心不在焉,“你在看什么,这么入迷。”他一边笑一边转头。他还来不及惊讶,岑嘉见傅祺走来,立刻起身打招呼,“下午好,你也来这里吃茶?”她朝挽着他手臂的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微笑,点点头。
      如果祁世浩没有记错,这个女的应该是一个挺有名气的影星,曾经出现在他们的饭桌上,长得很有味道,野心勃勃都写在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中。
      岑嘉看起来一点异状也无。傅祺与祁世浩打完招呼说:“不介意我们一起吧?”祁世浩自然是没有意见的。于是又加了下午茶点和一些水果。气氛就这样不冷不热的,岑嘉很烦躁,她并不喜欢这种感觉。她想她自己最后在人前维持的骄傲不容许她让祁世浩看见她生活的一点不如意。
      她能看见傅祺冷峻的双目渐渐凌厉起来,伪饰的面具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一点碎裂。她心里有开心,无论回到家里她会遭到多难堪的待遇,唯有此时,她那已经完全扭曲了的心理才能得到一点满足。你看,你们再有钱有权有能力,你们还是会不如意的。
      那个小演员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眼睛尽往岑嘉身上瞟,“朱小姐看上去很眼熟啊。”
      傅祺狠狠瞪了她一眼。岑嘉答:“是么?最近我在这边有演出,芭蕾舞。不知乐小姐有没有时间……可否赏光?”她很难不将这种场面话说得文绉绉,不知道是不是好几年没有讲中文了。
      乐婧见到傅祺眼神的一瞬便感到自己的怯懦,她的表情保持着不合时宜的微笑,一时间还无法改变。她没有办法再让自己再像刚刚一样保持着一颗乐观的心,“是么?我很乐意。”
      岑嘉见气氛有些冷,于是只能没话找话说,聊到乐婧的新电影,首映就在几天之后,她邀请岑嘉去。岑嘉看祁世浩一眼,“可能过两天我跟祁先生去见我父亲,不清楚到底有没有时间。真不好意思。”她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

      是夜,祁世浩和她去吃了晚餐,车子在商场停下来,他陪她去逛一下。事实上岑嘉并没有什么想买的,倒是祁世浩替她看中一套玉石的首饰,玉镯子与玉耳环。岑嘉想说其实她练舞的时候所有的首饰都会褪下来。
      她戴上耳环在镜子前试了一下。玉是很好的玉,通透,可以看得见里面烟絮游动,像水的波纹,荡漾出涟漪。只因为是新玉,美则美,却没有生气。她仍然很开心,在镜子前转一圈,“这是你第一次亲自带我来买礼物,我很开心,虽然迟了很多年。”
      其实曾经岑嘉也有一个玉镯子,是祁世浩的父亲送给她的,那时的祁父已经重病卧床,连说话都不利索。他却很郑重地将镯子递到岑嘉手中,握紧她的手。她至今记得他双唇微颤的样子,双眼已经模糊,眼角的皱纹如秋叶叶脉的纹路。他说,你要好好……好好……好好地和世浩一起……
      她实在很遗憾,无法完成一个可怜老人最后的遗愿。后来,那个镯子碎了,她找人修复好,离开的时候用防震气泡垫小心翼翼地包了一层又一层寄还给祁世浩。也许,裂痕是很早就有了的,只是在那个敏感的时候爆发出来。仅此而已,她无话可说。
      “那个碎掉的手镯怎么样了?”她问。也许被转交给了苑思臻,也许被放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蒙灰,但是她作为前主人,还是很想知道,那个跟有了感情的玉镯,现在的处境。
      祁世浩的眼神黯淡。岑嘉早已无意揣测当年或此时祁世浩的心境,只是觉得难过。她从未真正拥有过什么东西,最初是亲情然后是爱情,所有的东西都慢慢离她而去。她慢慢理解到了,也许这就是她的命,生而为人,她不被允许理解“拥有”两个字。
      她安慰自己,也许是快递将玉镯弄碎了,它本身就很脆弱。
      “雅澜来我家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它。”他选择了说实话。真话让人一时痛苦,谎言揭穿的时候却让人难过一辈子。“你也说过了,过去的,我们就让它过去。”
      她点点头。“你今天晚上有没有时间?我不想回去。”她知道今天傅祺不会回家,她不想面对一幢张着血盆大口的森冷的房子。
      “你想去哪里?”
      “随便,二中门口的一排排档还有么?我记得小时候我很喜欢去其中一家吃夜宵。”
      祁世浩开车带她又穿越了小半个城市。校园坐落在老城区的一条窄小的民巷中,巷子横着贯穿了两条马路。两旁栽满樟树,这里的历史已经很悠久了,百年的苍劲老树郁郁葱葱,撑出一片绿荫,遮天蔽日。岑嘉中学其实并非在这所老校念的,但是她却十分熟悉这条巷子。她念的附中比二中早半个小时放课,两所学校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她每天花二十分钟走到这里,夏天坐在奶茶店里喝一杯,等祁世浩下课将她认领走。
      车子开到马路边上就无法拐进去了,两人下车。学校都是没有晚自习的,校园显得格外冷清。好在是老城的居民区,校外的烧烤店里还是沸沸扬扬。那家烧烤店的老板已经换了人,陌生的店员站在门口张罗两人进来,热情却带着虚伪的敷衍。岑嘉挑了一个离空调进的位置坐下,油腻腻的桌面,还留着上一桌人吃完没有来得及收拾的残留物。
      服务员把一张塑封已经卷了边的简易菜单给他们,一手拿着一块脏兮兮的抹布一拨拉,把龙虾蚌壳螃蟹的壳统统扫进垃圾桶,然后用抹布的另一面随手在桌面抹一抹。祁世浩把菜单推给岑嘉,她也没有客气,点了生蚝和蛏子,又在菜单上翻来翻去,无法点出合适的蔬菜,于是耸了耸肩,“还是你来吧。”
      他从小到大,都肩负着替她点烧烤蔬菜的重任。
      两人点了两瓶啤酒,这是岑嘉坚持的。岑嘉问过他是否介意她抽烟,祁世浩愣了一愣,说不介意,她才掏出烟盒,熟稔地抽出一支细长的烟,夹着一头在烟盒上顿了顿然后放置唇上。她的头微微扬起,手肘支撑着桌子,把烟点燃。她深深吸一口,擦了猩红色指甲油的修长手指夹着烟,眼皮微阖,很是轻蔑地拿眼底余光扫了祁世浩一眼。“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我的生活确实一团糟,我学会了所有过去我觉得无法接受的事情。事实就是这样,没有办法改变了。”
      她想祁世浩是有些痛心的,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否则她不能为自己解释他眼中的欲说还休情深似海。祁世浩说:“嘉嘉,也许你还是希望我叫你Grace,但是你还是我心中的那个嘉嘉,无论你怎么样,你在我心中的样子都不会改变。”或许是空调温度太低,她的心都是冷的。冷不防想起她很喜欢的一阕词,“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她念着一句,却再也无法接下去。“嘉嘉,原谅我,那时候我真的,真的很生气。你一直都很乖的。你走之前我给了你父亲一笔钱,让他给你作为你在英国的学费和生活费,我当时想让你一个人在国外生活两年你会知道生活的难处,会成熟。我没有想和你分手,真的,没有想……”
      他不知道是想说服岑嘉还是说服自己。岑嘉已经无所谓了,她喝了一大口啤酒,笑着说:“我记得那时候我跟茴吟说,我的底线是自己的身体,我还要等世浩,不能把自己卖掉。好像每一次我自己对自己的承诺都像是镜中空花,你可能永远也体会不到那时候生活的压迫,让人精神崩溃,完全失去了生存的欲望。最终我还是把自己卖掉了,价格不高,现在想想那点钱都觉得很不屑。
      “当然,也许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你一直没有来。我总想着你只是生一时气,等你气消了,一定回来接我,你怎么会舍得我吃那么多苦……”她凄恻地深深望了他一眼,继续说,“即使是当我和那个腰围有三尺多的秃顶老头一起走进酒店套房的时候我都想你也许会像超人一样从天而降,然而当他裹着浴巾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你都没有来。后面的事情也许你也清楚,我在伦敦名声并不好,我想大家都在背后议论我忘恩负义攀附权贵,这是真的,我也是这样想我的。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要嫁给傅祺么?已经不会有人想要娶我这样的一个女人了,所以无论Lou对我再如何差劲,我都希望能够顺利嫁给他。他有钱,给了茴吟和我现在的生活和荣耀。就只是这样而已,我只是希望有一个家,能够为我遮风避雨。”她的声音哽咽了,眼角划过泪,无声地滴落在手背上,又沿着皮肤滑到了桌面上。她对上天祈求的并不多,只是这样而已,她所做的一切恶,都只是希望有爱,为什么别人都当作了虚妄?
      她慌慌张张抽出纸巾擦了擦脸,又装出一副喜极而泣的模样,低头从手袋里拿出皮夹,“你来看看,这是我和Lou的孩子,Henry.”她从皮夹里拿出一张小小的照片递给他,“长得很像他父亲,有没有很可爱?”
      祁世浩看着照片里面,连眼睛也没有睁开的婴儿,圆圆的像一颗肉球。他也为她开心,“他没有随你回来?”
      岑嘉说:“我产下他后只在虚弱中看了他一眼,后来他们说,他死于一次医疗事故。”她说话的样子出人意料得平静与理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Part.0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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