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在掷骰子GB》命座星

42、番外八

　　又到一学期的中段，本次展开的校内文娱演出会，照例是由高一年级负责。秋玉绝心中所有的惆怅情绪都在贺莲登场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她如同看见了一块缀满珠宝的香甜蛋糕，出现在她的专属餐盘上，没错，贺莲是她最渴望完整吞下的食物。任何东西都无法与他本身的甘甜滋味相比。

　　有时候，她真想打开贺莲的脑子，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可以想象得到，他的脑花和其他人的没什么不同，人外在的这具皮囊差异悬殊，内里却是差不多的结构，谈不上美感。

　　“嘿，如果一定有人要做坏事的话。是你总比其他人要好，毕竟你并不足以对他构成威胁。”她坐在前排的观众席上，嘈杂的人群，使她的思绪脱缰，她听见脑海中有一道诱惑她的声音。

　　仿佛是魔鬼的低语。

　　“你很喜欢他，对吧，为什么不对他做点什么呢？让他知道，这世上只有你可以对他为所欲为。”

　　秋玉绝低下头，不再看舞台上的主持人。

　　同一时间，穿着成套蓝色西装的贺莲，轻微蹙着眉头，目光在观众席上的搜寻，不到三秒，他便看见了一副好学生派头的秋玉绝。普通单调的马尾，不变的有领口的上衣，无论春夏秋冬，她的神色，穿着，看向任何一人的眸光，都让她显得难以接近。

　　真是滑稽，她暗自想着，班上的学生就算早恋，也更喜欢成绩好的，这大概是好学生的通病吧。仅有贺莲是特别的，他太漂亮了，足以让人们忽略牢记于心的日常生活准则，为他破例一次。

　　用什么词来形容呢。强强联合？不对。打破常规？也不对。

　　与言情小说中常见的俊男美女配置不同，她班上的风云情侣，是一对其貌不扬的学霸，两人有着差不多的宽厚体型和如同在照镜子的粗钝五官。这两人形影不离，更是屡次被其他人撞见他们粗鲁的、带点猥|亵性质的亲密互动。

　　只要学校老师不在，他们不分场合的亲密，让许多人颇为震撼。

　　一开始，秋玉绝决定单方面无视这两人，后来，某天，她忽然想明白，是这两个人率先无视、霸凌了全班学生，她做什么都不重要，沉浸在二人世界中的小情侣是看不见别人的。

　　谁说情爱必须牵涉到一具好看的皮囊？智性恋是真实存在的。据说，这对情侣中的其中一位考砸了一次，另一位便吵着闹分手。

　　只是单方面憧憬着智商高的学生，算什么智性恋，要为对方的好成绩而骄傲，因排行榜上的高分而兴奋，互相较劲鼓励，才算吧。

　　秋玉绝抬起头，在人群中搜寻他们的身影。聚光灯下，疑似有一对如胶似漆的黑影，就是他们。她条件反射地打了个寒颤。

　　伴奏音乐声响起，有人在台上轻轻拍了拍话筒，她微微眯着眼睛，看见昂首挺胸的贺莲，一只伸长了脖子的骄傲天鹅，蓝色的西装在光线的渲染下，颜色更深了。

　　他美丽的眼睛，在面向所有人，秋玉绝仅是他视线汇聚的棋盘上的其中一枚棋子。

　　周围的所有人都仿佛瞬间消失，在贺莲的目光疑似落在她身上时。

　　引诱她的邪恶低语，又出现了。“真想把他从台上拽下来，让他跪在你面前，将头放在你的大腿上，祈求你的宽恕和温情。”秋玉绝闭上眼睛，低声道：“不要。”

　　她摸了摸热气腾腾的脸蛋，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湿巾，散发淡淡柑橘香气的湿巾擦拭走脸上的热意，不明缘由的酸涩在心脏附近蔓延。她闭上眼睛，不太刻意地想起他，脑海中却自然浮现他裸|露的修长脖颈，她站在他后面时，不经意望见的一颗压在头发下面的痣。无关紧要，平平无奇的景色，却因为有他做点缀，而变得格外意味深长。

　　秋玉绝喜欢吃的糖，甜味是后知后觉的。

　　贺莲的发音标准，声线不庸俗不做作，其实有点难听。怎么说呢，她喜欢贺莲本真的模样，一切不经修饰的天然，而他这人却很喜欢用包装精美的东西粉饰自己，仿佛那些物品能为他增添身价。

　　她某天有听见一则小道消息，贺莲把他爸爸的一块劳力士手表，带到学校来，供朋友欣赏。好像是这个牌子，价格最低端的一块表。但也比起普通手表，要贵重许多。

　　为什么人会执迷于这些外物呢。就连他也不例外。秋玉绝暗自叹息一声，心想，有时候，真想把地球给炸毁，四分五裂的话，便没有什么可执迷不悟追寻的东西剩下了。

　　到了观众互动环节，贺莲站在台上念字谜，他问底下有谁猜出了答案，台下传来一片轰动的尖叫。她陷入不耐烦的情绪中，尽管心中已有答案。

　　问了两个主动站起来的女生，答案都是错误的，贺莲的搭档直接念出正确答案，和她心里想的一样。下一个登台表演的是一对欠缺幽默感，节奏也把握不到位的相声演员。

　　男生下台前，对着观众席鞠了一躬，“这是我们原创的对白，大家请多多担待。”一点也不好笑，讲礼貌又有什么用，秋玉绝冷淡地想。

　　歌舞表演，总是最多的。又是唱歌，又到猜字谜环节。

　　秋玉绝每次都在心里认真想答案，为自己预料正确暗自欢欣鼓舞。这一时期，她绝不抬头，望向视线在人群中搜捕的贺莲。她有自知之明，她没想和贺莲在一起交往，她有更重要的事做，不容搁置，不容不容怠慢，她不是闪闪发光的华丽珠宝，能粘在人的皮肤上生存。

　　生怕与贺莲对上目光，只好低头听他的声音。

　　嘈杂的人群，四面八方传来的窃窃私语，渐渐与她脑海中不断诱惑她的呓语融为一体。为什么要做那些令人发指的事情呢，偏偏还是针对自己最钟意的人。

　　著名女演员伊丽莎白的首饰收藏品，由她成功的演艺事业和数位多金丈夫为她增添入库。

　　秋玉绝想起那些珠宝，在灯光照耀下，美轮美奂的模样，以及相匹配的高昂价值，她不禁发出奇怪的笑声，喉咙有些发痒，她终于克制不住看了一眼贺莲。

　　蓝色西装很适合他。她想。

　　而贺莲面朝着她，他的视线似乎一直在对准她所在的方向，她看见他眼睛里一闪而过的错愕。但那多半只是她的错觉。

　　“秋秋，你看见了吗？”旁边有人问她。

　　“看见什么？”她侧过头。

　　“贺莲一直在看这边哦。”

　　她本想冷淡敷衍地应和：“真的吗？我不信。”可话到嘴边，却是一句：“那挺好的。”

　　“你啊，未免也太高冷了吧，什么啊，我问你，你和贺莲是不是在眉来眼去，有点什么啊。”

　　“怎么可能呢？”秋玉绝瞪大眼睛，“我是一个没什么欲望的人，是不可能喜欢上同龄男生的。”

　　“这和欲望有什么关系，你想到哪里去了？秋秋，你不觉得贺莲很帅吗？”

　　秋玉绝心跳加速，她面上不显，心中却不禁质问连连。

　　他和我有关吗？他和我很相像吗？他看起来是喜欢我的样子吗？

　　不。

　　她和他，没有关系。

　　“我知道，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她模仿机器人刻板机械的腔调搞怪。

　　“可你不是机器人啊，哈哈哈。”

　　秋玉绝低着头，心想，不，她宁愿自己是程序设置好的机器人。不然，她心中潜伏的阴暗念头，便要破土而出。人的一生，是有主线任务的，一旦脱轨，后悔也便来不及了。

　　墙上张贴的标语，家长殷切烦人的问候，无处不在的人群界限，将人和人的命运钩织在不同生态的网上。世上最普通无奇的商品，也有三六九等的价格。何况人，这种自居最伟大生灵的高级动物。

　　她不在乎贺莲变成什么样，因为，现在，她不可自拔地想念着他。但她很在乎自己变成什么样，就在遥远的将来，一切努力都能有回报，她的生命也会标上一个价码。如果放下一切执念，只为和贺莲做一对可亲可爱的小情侣，那，她会变成谁？

　　秋玉绝闭上眼睛，躲避贺莲的视线，她想：不要忘记自己是谁。

　　“秋秋，你为什么要闭眼啊？是不舒服吗？怎么了，偏头痛又犯了？”旁边传来的关心话语，让她不得不睁开眼回应。“没有，我很好，就是有点困。”

　　文艺演出结束，贺莲仍然穿着蓝色西装，秋玉绝混入人群，准备离开。

　　“秋玉绝。”她听见身后传来的喊声。

　　音量不高，咬字清晰。

　　她迟疑着转过身，不敢置信地看着贺莲。

　　当多数同学迅速撤离，人越来越少，空荡荡的场合，貌似仅有她和贺莲了。

　　“你是不是没吃晚饭？”

　　“你怎么知道？”

　　贺莲抓了抓发胶固定在头皮上的黑发，说：“你等等，我马上回来。”他短暂消失后，带着一个塞得满满的挎包，走近秋玉绝。

　　里面有两袋面包和一瓶水。

　　“本来是给我准备的，我也没来得及吃晚饭，你朋友说，你下课后一直在座位上看书。这么晚了，我猜你也饿了。”贺莲直接把包递给她。

　　“我不饿。谢谢你的好意。”

　　“不用太客气了，给你了。”贺莲将挎包抛到半空，她不得已伸手接住。

　　秋玉绝欲言又止，莫名其妙脑海中闪过一句“我不想让你失望。”可是她何必担忧，他很好，她也很好，除非她变得不好，他也变得不好，所有人都完蛋了，地球爆炸了。

　　“明天还钱给你。”她无措地抓紧挎包的背带。

　　“小意思，包还我吧。”他向她伸出手。

　　秋玉绝拿出一袋面包，“我真的不饿。”她把挎包还给他，碰到他温热的手臂。

　　她默默后退两小步。

　　低头，再次抬起头，最后说一声：“谢谢。”

　　她已经转身离去，在快步往前走。

　　身后又是一声：“等等。”

　　她没有回头，停下脚步，却听见贺莲说：“请和我交往。”

　　秋玉绝条件反射骂了声脏话，随即又暗骂自己没素质。她捏紧拳头，缓缓转过身，“你说的交往是什么意思啊？”

　　“……”贺莲湿润的眼睛，暗淡光线下依然存在感鲜明。

　　“……是我想的那样吗？”

　　“对。”

　　天崩地裂。

　　她环顾四周，发现地上并没有突然多出一道裂缝，让她跳进去，把自己藏起来。滚烫的面颊，狂乱的心跳，她走近一步，又退后一步。

　　“捉弄我的人，会付出代价的。”她想回应他的心意，却脱口而出一句威胁。

　　贺莲偏过头，小声道：“我……又不敢。”

　　她听见了。瞬间欣喜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