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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四 他乡遇故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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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他乡遇故知
林间小径,宝马香车。
作为少数知道兰亭和殷尧身份的人,林青诀一边赶马车一边感到极为无力。
车中的一男一女的身份,有一个泄露出去,也会引来大帮的江湖中人,无论是抱着敬仰、不屑还是挑衅的态度来的,都会给此行带了很大的麻烦。
更何况,虽然减少了护卫的编制,却并没降低车马的规格。这大宛名驹,加上古樟豪舆——这是为了吸引强盗吗?
可偏偏这两个人却连基本的护卫都没有安排,当真是艺高人胆大?
不知道为什么,林青诀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幸好不知是受那路神仙保佑,三天下来,竟然没惹上什么麻烦。
越接近裳城,局势越发显得紧张,林青诀环视一周,目光从隔三差五出现的难民脸上漫不经心的划过。以后的路,会更加难走啊…
想到这里,林青诀不由扶了扶腰间的刀——在这个世界上,到底只有自己的刀最可信。
无论林青诀的思绪怎么百转千回,车内的两个人却是毫无危机感的。毕竟天下可以在殷兰二人联手的情况下讨到便宜的人实在不多。
殷尧从小受到的天家皇族的教育,让他在有些轻微摇晃的车马中也习惯性地挺直了腰背。和车内华丽的木雕装饰倒是相称,而像一只毛毛虫一样缩在角落的女孩子反而显得极为怪异。
“你已经睡了一路了,就这样睡下去?”殷尧将右手上的书卷换到左手上,拍了拍毛毛虫的头。
“唔…”兰亭睡觉的状态实在让人叹为观止——明明大家都是长发,只有她在睡着之后会弄得像女鬼一般,“不睡了。”
正要起身的人却在车马猛地摇晃中“咚”地一声摔在了地板上,殷尧还没来得及弄清怎么回事就被逗得哈哈大笑,兰亭也不生气,反而换了个姿势,直接趴着把头从帷帐中伸出去:“林大侠,晃神了?”
林青诀正为挡在马车前的一家三口感到头疼,突然自己旁边多出一个脑袋,吓了一大跳,差点从车夫的位置上跳下去,待反应过来,忙回道:“不是,有人拦住我们,好想是难民。”
那一家三口中书生打扮的男子看到车夫对这个放浪形骸的女子如此毕恭毕敬,惊讶之余忙伏小作低地作了一揖:“小姐,我们从云崖来,这一路上风餐露宿,又在前面遇到匪徒,请小姐施舍口水喝。”
他神态恭谨,可能很少求人,脸上有些泛红,眸中却泛着倔强的利芒。兰亭饶有兴味地勾起嘴角:“如果我说不行呢?”
那书生似乎没有想到竟有这样的女子,一时哽住,半晌才答道:“那便不打扰小姐了。”神色竟是一片泰然。林青诀不禁暗叹一声——要知道这种事情虽然给不给都在兰亭的一念之差,没有什么道德法度的约束,可在讨要不得的情况下如此安然,这秀才也着实是个人才。
“这是你的家人?”兰亭终于爬出来,坐直了身体,手指点了点边上两个靠着树的女子。
书生微微敛了眉:“我们同路从云崖…”
“你们之前可是旧识?”
“并不曾相识。”
听完回答,兰亭眼中隐隐有了笑意:“原来是患难见真情。”
闻言两个女子脸上露出了不甘的神色,别开了视线。而书生也微微蹙了眉,又极快的展开:“小姐误会了。”
“有笔交易,”兰亭缓缓问道,唇角勾出奇异的微笑,“你做不做?”
“用你的命,换她们五日的饮食,”红唇轻蔑地勾起:“你换不换?”
书生再次哽住,正要开口拒绝,却听到车内再次发出了畅快的笑声:“飞儿,不要闹了。”
柳代云本来被自己贴身丫鬟梦璇扶着半倚着树,多日的饥饿劳累让她从小娇生惯养的身体有些吃不消,虽然遇到了秦维臻,他的不计前嫌多少让她感动,却也觉得十分羞辱。
这秦秀才本来不过是穷酸书生,和她殷实了几代的家境难以相提并论。往日她对他也多有得罪,若放在别人身上,受了她小姐的气也只会做出卑微的神态,可这秦维臻偏偏就只是淡漠地笑,偏偏又让她这么个不甚会体察人情的人体会出他笑意里的轻视和不屑。这次她家破人亡,匆忙出逃,遇到他虽然多少受到照顾,却也明白,秦维臻对她好绝不是因为喜爱或者是责任,仅仅是一种教养和习惯而已。
在她听到兰亭那句“患难见真情”时,心中猛地停了一跳,然后便是止不住的轻视,不知道是对他还是对自己。
只是这个时候,五人坐在马车内,她终于在颠簸了几日之后可以稳稳地睡上一觉,本应当松了口气,但车马两位主人一直以来似笑非笑的申请却让她如临大敌。
“小姐不必那么紧张,”殷尧突然觉得十分无趣,懒的再逗弄他们,于是温和地笑道:“在下虽然不是悬壶济世的活菩萨,但是也不会对家破人亡的女子落井下石的。”
柳代云脸猛地便白了,死死地盯住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扶在梦璇手臂上的手指止不住地收紧,弄得她也有些吃痛。
“你怎么会知道?!”
兰亭笑呵呵地看了她一眼:“啊呀呀,柳小姐就是用这种口气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的吗?”
柳代云气急,却不知怎么反击,一张清秀的脸憋得泛红。梦璇也有些面色不虞,这二人帮了他们是真,可也算不上救命之恩,这女子,不但刁钻,说话也着实不靠谱。心中有千般不满,却也说不出话来。
“确实应当多谢公子和夫人的救命之恩,”反倒是一直以来神态平和,一言不发的秦维臻发了话,可这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合心意,“维臻倒是不知道这前路竟然又变得热闹。”
“维臻?你贵姓?”兰亭猛地一怔,忙问道。
“免贵姓秦。”
此时殷尧放对她的失态有了解释:“令尊可是前户部尚书秦大人?”
秦维臻微怔,已经有多久不停人们提到“秦大人”这三个字了?从八年前开始,人们讲到父亲,总是用“罪臣秦纭”来称呼,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秦家的没落,人生向他展示了最残忍无道的一面。
“公子如何得知?”
此话一出,柳家主仆二人霎时白了脸——他们欺辱罪臣之后虽然并不算什么,只是一眼就认出他来的这两个人,与他似乎是友非敌,这对她们…
殷尧微笑,却并不说话,眼风已经递给了兰亭。
“维臻哥哥,刚刚似乎称呼我夫人呢,”兰亭的笑容,难得地显得很是真心实意:“可是若是我真要嫁人,是不是应该嫁给维臻哥哥呢?”
之前的一声“飞儿”已然勾起了他过去的记忆,这句“维臻哥哥”语气说是证明了他的猜想,还不如说是过去的近十年来上天给他的唯一惊喜:“你是…于飞!我当年听说你…”
“我是兰亭,”她坚决地打断,瞥了一眼仍在打击中未恢复的两个女子:“维臻哥哥,我是兰亭。”
是啊,殷尧忍不住微笑,那个和秦家公子维臻有婚约的玉于飞已死,世上只剩下了无拘无束、无欲无求的兰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