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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我们都要长大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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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高气爽,本就是个丰收的季节。
中午的聚餐虽然时间短暂,但大家都收获了满满的欢乐。
下午的体育课,何大学习委员又有班级事务要忙,宋小雨自然是回教室做自己的事,憋了一星期的宣小野早就迫不及待拉着杨楠打篮球去了。剩下顾沫和石洋西,刚好也是约定去操场边上的小树林学习起小提琴的知识。
顾沫来到小树林时,石洋西早已坐在石桌旁等她了。石桌上,放着一些A4纸打印的资料,石洋西拿笔正在写着什么。顾沫轻轻走过去,然后坐在石洋西旁边,开心地打招呼:“嗨,石洋西,我来了。”
石洋西抬起头,看着顾沫,努力的笑了下。
他笑了?顾沫心想,有点不可思议,看来上次两人那番“促膝长谈”拉近了些彼此的距离。
时间还要倒回一周前,也是周三的体育课。
顾沫在和宣小野的对话中才想起,在放假前自己和石洋西曾约好每周三的体育课学习小提琴的理论知识。而顾沫似乎早已忘记这个约定了。顾沫百米冲刺的速度来到约定的地点。果然,石洋西早早等在那里了。
“石洋西,不...不好意...思,我...我来晚了。那...那个忘了哈.....”
顾沫一路奔跑而来,所以气喘吁吁地向石洋西解释着。
“没关系,你先坐下吧。”
“好...好。”
顾沫花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自己的呼吸,然后继续向石洋西解释。此间,石洋西认真听顾沫解释,认真回应着她。
“石洋西,不好意思,不是要期中考试么,所以我最近忙着复习,把咱两的约定给忘了。”
“没关系,考试要紧,要不...”
“不不不,适当的休息还是要的,只要你有时间哈。”
“嗯,我有时间。”
“不过,石洋西上次你不是说发我资料么,但我放假期间有点忙,就没上Q,没来得及看那些资料。所以,所以...”
“没关系,我今天带来了。”
“好好好,那样甚好。还是你想得周全。”
“嗯。”
虽然石洋西应得云淡风轻,但那天晚上他发资料给顾沫后,等她接收等了好久,直到深夜才不舍得的关闭电脑。石洋西想象着,许是顾沫早不记得自己要发资料给她这事了,甚至顾沫要学小提琴本就是一时兴起,此刻早抛诸脑后了。于是,内心有些失落。
“石洋西,我还是想说一下哈,我真的是认真想学小提琴的知识的,也不是故意忘记和你的约定的。所以,你千万别怪我,更别不教我啊。”
看着顾沫认真解释的模样,石洋西终于释怀了,内心也开心不少。
“我知道。”
“那我们开始学习之前,我能先问你个问题么?”
“什么?”
“你小时候为什么会学小提琴,是喜欢么,还是爸妈逼你的?”
其实,顾沫确实很好奇那些学习音乐的人到底初衷是什么,反正自己小时候刚去上了两节课,就受不了了。就算是何岚,她学习钢琴也是被她妈妈给逼的。
“为什么?其实我也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这...”
“也许该这么说...”
顾沫本来是随便好奇问问,但没想到石洋西却开始娓娓道来那些往事。
原来,石洋西三岁就开始学习很多乐器了。一样一样的学,一样一样的试,直到发现石洋西的小提琴天赋最好,于是五六岁开始,他就开始专注于小提琴学习了。当然,石洋西也是会弹钢琴,甚至还会吹萨克斯风。年幼的石洋西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更不懂什么是天赋,只知道当自己好好拉小提琴时,父母会开心得向其他的叔叔阿姨炫耀,而这也是他能获得为数不多的来自父母的夸奖。但随着石洋西慢慢长大,他已经开始厌烦每次在重大派对时,为那些端着酒杯西装革履的大人表演,也看懂了所有表扬和笑容背后的虚伪。渐渐长大了,父母也越发忙碌了,石洋西忘记多久才能见一次面,忘记到底有什么假日时是全家人能相聚的。于是,小提琴似乎成了他唯一的小伙伴,音乐总能抚平他内心的失落和伤心。所以,越长大越孤单的石洋西,早已分不清是他喜欢拉小提琴,还是他离不开音乐。
“谈不上喜欢,而是习惯,更像是本能。”
顾沫讲着往事,云淡风轻,平静无澜。
听完石洋西低沉缓慢地讲述完关于自己和小提琴的关系,忽然觉得这个少年是那样的孤单,就像他床头挂的那幅画一样,夕阳下只有自己的影子和他相互依偎。顾沫虽然生活在一个普通家庭,但她却获得了最多的关怀和爱。也许现在的顾沫无法理解,一个人面对世界是何等的孤单,但她却忽然有些心疼眼前的这个男孩。
“石洋西?”
“嗯?”
“我们都长大了,然后遇到很多其他人,然后拥有很多朋友、甚至是好朋友,然后虽然世界变大了,但我们却不再孤单,对不对?”
石洋西盯着此刻认真的顾沫,眼睛亮晶晶的。
“反正,石洋西,以后你有宣小野,还有我,还有何岚、杨楠他们,我们大家是好朋友,你不再会是一个人了。”
顾沫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此时的石洋西更好,只能反反复复说着朋友啊、不孤单的话。然而,此刻顾沫却忽然觉得自己主动或者强迫当石洋西的好朋友,似乎是件好事。很多年前,宣小野闯入了他的世界,让石洋西至少不再是一个人。现在,自己带着一大群人来到他的世界,那是不是他再也不会孤单了?
石洋西始终没有说话,但顾沫知道他在很早之前已经接受自己和其他人。顾沫也渐渐明白了些石洋西为什么总是那么冷傲,也许“拒人千里”只是保护色,而非本心吧。
石洋西从来没有想过将自己的伤疤摊开给人看,但刚才却毫无防备的向顾沫说出内心的感受,现在有点后悔有点忐忑,根本说不出任何话。
还好,顾沫回以了温柔的微笑。所以,石洋西内心似乎又有了一股暖流。
“顾沫,你在想什么?”
“啊?没什么呀。”
陷入回忆的顾沫,忽然被石洋西扯回现实了。顾沫看着石洋西,这个假装冷傲、实际却是不知道怎么和人相处的大男孩,她决定更加主动些,更加热情些。
接下来,石洋西开始拿着资料给顾沫慢慢讲解起她关心的小提琴的知识。顾沫非常认真的听着石洋西的讲解,从他自信、流畅且专业的讲解下,忽然觉得他真的很有天赋,也是真的喜欢拉小提琴。那么,他为什么不像白光一样,去追求自己喜欢的小提琴呢,难道是因为父母?
“石洋西,你父母到底是干什么的?”
顾沫忽然向石洋西提问,很想知道怎样的父母会忙到无暇顾及自己的孩子、怎样的父母会无视自己孩子的喜欢。
“嗯?”
石洋西专心给顾沫讲着小提琴的知识,被忽然问及父母的工作,他显然有点反应不过来,抬头有点迷茫的看着顾沫。
“就是你爸爸妈妈做什么工作的?”
顾沫也听过宣小野提过石洋西的父母是社会精英,但没有具体说到底是干什么的,还说要石洋西亲口说比较好。
“额...不知道。”
石洋西低头假装看手中的资料。
“不知道?有人会不知道自己的家长做什么?比如我的爸爸和隔壁李叔一样,都是在税务局上班的。那你的爸妈做什么的你不知道么,是科学家、医生、老师,或者是做生意的,你不知道么?”
顾沫很是诧异,一个读高中的人会不知道自己的家长到底从事什么工作,于是一口气报出了很多职业,语气甚至有点咄咄逼人。
“我...真的不知道。”
其实,石洋西真的没有骗人。小的时候他整天见不到家长,就问爸妈到底干什么的,但每次都是回答你长大就会明白的。后来,石洋西已经不想知道了,也不在乎他们到底作什么工作,反正知不知道结果都是一样的,一样的见不到他们。
顾沫看着石洋西的眼睛,看着他平静的双眸似乎并没有说谎。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逾越了,也感受到了石洋西和他的父母之间似乎有一条无法跨过的裂缝。于是,赶紧转移了话题。
“额,算了算了,爸妈做什么的,和我们也没半点关系。我们还是继续学习哈,学习最要紧呢。”
石洋西低下双眸,怕顾沫误会自己故意不肯说实话,但自己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想了想,石洋西忽然问顾沫:
“那么,顾沫,你为什么忽然想学小提琴了?”
“嗯?我没有想学小提琴,我只是想知道一些知识,然后和会拉小提琴的人聊天时,不至于跟个傻子一样就好了。”
和会拉小提琴的聊天?石洋西得到了顾沫的回答后,更加疑惑了,那个能让顾沫这么努力的人到底是谁,难道又是李晨。
两人继续教学着,只是此时两人心中似乎都有了更多的关于对方的疑问在产生。
这一周,大家似乎都似围绕着期中考试的成绩中度过的。
当然,顾沫还是多了些期盼,期盼那个周三来看过自己的李晨,周六能如期而至。顾沫不但等来了李晨,甚至还等来了他们两人的家长。
周六中午,顾沫来到食堂3F楼,看到李晨在门口等着自己,赶紧上前挽住李晨,内心的开心都快溢出来了。当顾沫和李晨进到食堂,发现了四位家长都在座位上笑盈盈地和自己打招呼的时候,顾沫的开心达到了顶点,然后溢出了心房。
然后,一顿中饭就在欢声笑语中开始,这样六个人吃饭,在李晨开始读大学后,就很少发生了。所以,顾沫也是异常开心。
“哎,以后这样的六个人吃饭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顾沫的妈妈忽然感叹道,这成功引起了顾沫的注意,她惊讶地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然后,顾沫被认真告知了真相。李晨,那个她视为哥哥、视为偶像、视为依赖的人,竟然要去国外留学了?原来,本来在北大读大学的李晨,要去英国牛津大学做交换生,而且周日晚上飞机就要离开了。
顾沫终于明白,为什么今年暑假和国庆都没回家的李晨,怎么半途就回来了。原来,这次李晨回家就是来办理出国的一些手续,准备一些留学的行李。此刻,顾沫眼泪夺眶而出。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上次放假的时候你们不说?为什么明天要走了今天才告诉我?”
此刻的顾沫像极了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边流着泪,一边嘶声力竭地喊着。
“沫沫,别这样,这里是餐厅。”
顾沫的妈妈出言制止,但是现在的顾沫完全听不进去。
“李晨,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骗我?你就是个骗子,骗子!”
“沫沫,我...”
坐在顾沫身边的李晨,想去握激动的顾沫的手,却被她用力甩开。
“沫沫,不能这样子的,你都这么大了,不能无理取闹。”
顾沫妈妈看着她的任性,忍不住大声制止。
“我多大了,为什么不能这样?那你们比我都大,就能骗我么?”
顾沫一边大声质问,一边泪流满面,她的伤心看得其他几个人不是滋味。
其实,为什么大家选择这个时候一起来告诉顾沫,不就是怕她伤心和不能接受么。记得两年前,李晨去北京上大学,顾沫就闹了一周、哭了一周,眼睛肿得跟杏仁一样,整个人都瘦了憔悴了。所以,这次大家为了不想顾沫伤心,更不想影响她得期中考试,才拖到现在才说。
很显然,顾沫的反应依然激烈,甚至更激烈。以前去北京读大学,至少只隔了几千公里,至少可以随时打电话,至少暑假寒假甚至五一国庆还能见到。但这次是去英国,顾沫读了这么多年地理,知道英国离自己家这里有多远,知道英国和中国差了几个时区,知道再见一面李晨有多难。顾沫知道,也许两年,整整两年自己都不能再见到李晨了。
看着趴在桌子上哭得那么伤心的顾沫,两个妈妈都忍不住落泪了,因为她们何曾舍得与李晨分别这么久,又何尝舍得不懂他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此刻的顾沫毕竟才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怎么懂的人生有太多不得已的离别了。
后来,还是顾爸做了决定,觉得期中考试刚过,请假一两天假也不妨事,于是帮顾沫一天半的假,让她亲自送李晨上飞机,才算平息了顾沫的这场哭闹。
李晨走的前一夜,顾沫一直呆着李晨的房间,不再像中午一样无理取闹了,而是安静地看着李晨收拾着清点着行李,然后一个人默默地抹眼泪。顾沫知道,无论自己再怎么像小时候那样耍无赖,都不能改变李晨出国的事实。
这样的顾沫,更让人觉得心疼。李晨走到顾沫身边坐下,摸了摸她的头,然后伸手拭去她不断涌出的泪水。一个一直无声的流泪,一个不停歇地为他擦拭着。
此时,无声胜有声。
不知过了多久,顾沫觉得自己再也流不出眼泪了,才忽然想通。顾沫想着,自己该让李晨好好的去留学,不该带着愧疚和担忧。
“晨哥。”
“嗯。”
“你说说呗,说说你去英国留学的事吧,我想知道。”
顾沫把头靠在李晨肩膀上,尽量平静地问。李晨低头看了看顾沫,只看到了她的头顶,没能看清她的表情。终于,顾沫平静地想知道些什么了。
“我去英国两年,是去牛津大学贝利奥尔学院读关于经济学的研究生。你知道么,在牛津大学所有的学院里贝利奥尔学院是招收外国学生最多的学院,在那里你可能会遇到说各种语言的人哦,在那里也是出过很多著名的经济学家,比如说现代经济学家亚当·斯密、阿诺尔德·汤因比.....”
顾沫认真的听着李晨介绍着,她不认识什么现代经济学家亚当·斯密,甚至没听过贝利奥尔学院,连牛津大学也是因为用了牛津字典才听说过。但此刻,顾沫只想多知道些关于李晨的事,那样才觉得会安心些。
“李晨,我会等你回来的。”
忽然,顾沫打断李晨的话,抬起头仰望着他。李晨看着顾沫坚毅的表情,勉强地挤出了微笑。
“好。”
“我会好好读书,也考一个好的大学,虽然不能像你一样出色,但也不想离你太远。”
“好,我们家沫沫一定可以考上好的大学。”
“嗯,在你不在身边的每一天,我会把想你转化为动力,然后好好学习。”
“好。”
“你在英国也要好好学习,好好照顾好自己。”
“好。”
“答应我,我考上大学,你就回来,好么?
“好。”
“每周一次视频联系?”
“好。”
这晚,顾沫和李晨做了很多约定。希望两年后,彼此都变成更好的自己。
这晚,顾沫又流眼泪了,李晨的眼睛也一直酸酸的、心里空落落的。
第二天,在上海浦东国际机场,李晨和自己的父母、顾沫的父母一一拥抱道别。最后轮到顾沫,顾沫主动紧紧抱住李晨,然后又仰头笑着对他说:
“李晨,好好照顾自己,我也会好好的,记得我们的约定。”
李晨抬起手撸了撸顾沫的短发,笑着回答:“好。”
这次,两个妈妈都是流着泪向李晨挥手告别,但顾沫却努力笑得灿烂,希望李晨最后记得的是她那灿烂无比的微笑。
在回程的车上,李晨妈妈终于绷不住了,哭出来声。自己的儿子虽然很出色、沉稳,但是也就是个十七八岁的人,就这样离开自己去异国他乡求学,作为母亲的能不担忧么。前几天,李晨的妈妈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担忧和不舍,更没有在李晨面前掉过一滴泪,只为让他走得不安心。此刻,情绪再也绷不住。顾沫的妈妈也被带着哭起来。
这时,坐在两个妈妈中间的顾沫,倒是像个小大人一样安慰道:
“妈妈们,不要哭,不要哭,你们还有我啊,至少还有我啊。再说了,两年很快的,一眨眼就可能到了呢。”
两个妈妈被一直拍着她们的手安慰着她们的顾沫给逗乐,确实啊,至少还有顾沫在她们身边。于是,顾沫就这么“不厚道”的把原本属于李晨的爱都夺过来了。
顾沫望向车窗外,天色已经灰蒙蒙了。
此刻,顾沫忽然长大了,开始明白人在长大后就要开始接受欢乐和笑容外的一切情感,比如离别和眼泪。
原来,无论愿不愿意,我们都要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