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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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开始，不死川就知道，少女提防着他。
当他尝试把猫递给对方的时候，望月岚眼里所透露出的不是为难，而是让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后退的害怕情绪。
虽然那情绪只是一闪而过，但他依旧捕捉到了——在过去的一年里，他渐渐了解了自己的模样使人害怕这个事实，并也因此变得非常善于觉察旁人对他所流露出的细微的畏惧。
他不觉得望月岚的情绪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面对自己这样的陌生成年男性，她一个小丫头，保留一些戒心无可厚非。他也并没有打算让她过多地为难，原本想直接还了猫就走——
直到他看到了那个小男孩。
那个名为阿雪的男孩，冲过来抱住他，喊他‘大哥哥’。
男孩仰头看着他，俊俏的脸蛋稚气未脱，毫不顾忌地咧开嘴笑着，门牙旁还缺了一颗虎牙。
明明是这样一个任谁看了都会说可爱的表情，不死川却感觉心中有什么东西因为它而破碎了。毫无预兆的，浓烈的悲伤席卷而来，将男人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自他失去记忆以来，还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情绪波动。
不过，情绪的浪潮带来的不仅仅是悲伤，还有某一种他很久未感受过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像是寒夜里的烛火，他甚至不知道它的名字。
想再跟这孩子多待一会儿——这样的念头在不死川脑海中浮现。
他想再看看那孩子的笑容。
所以，当少女对她发出邀请的时候，他没有多想，便接受了。
然而，跟着姐弟俩越走，不死川便愈发感到奇怪。
竟然放心让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带着年幼的弟弟，独自在日落后走这么荒凉的山路，这到底是哪门子的父母？
他感到自己的精神越来越紧张，脑海中已经想象出无数种可能藏匿于黑暗中的威胁——或许是林间的畜生，或许是别的什么，它们伺机潜伏在这对姐弟的周围，只待他们稍稍卸下防备，便会一拥而上。
等到他们终于来到望月家时，不死川才得到了答案。这对相依为命的姐弟，压根没有父母。
他回想起少女邀请他来自己家借宿一宿的时候的语调与神态，稀松平常，不带任何顾虑与犹豫——
等等，难道这丫头，但凡在路上看到一个提着行囊的流浪汉，就觉得可以邀请对方来只有自己和弟弟的家里过夜吗？！
他突然觉得有些后怕，又有些生气。
这笨丫头能带着弟弟平安无事地活到现在，还真是走了狗屎运。
少女似是意识到了他的怒火。她沉默了，笑容从她的脸上消失，仿佛是被拆穿了伪装一般，因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而不知所措起来。
“对……对不起，先生，我并没有——”
“你说什么？！”
就在这种时候，她竟还没意识到自己可能身处的危险，反而在为可能冒犯别人而道歉吗？！不死川越发气恼，大步朝她走去。
少女被他突然的气势汹汹的靠近吓到，身体以明显可见的幅度发起颤来。待不死川来到她跟前，她已经脸色煞白。
“所……所以，我想说的是——”望月岚死死地抱着胸前弟弟的衣物，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给她些许安全感，“我并没有觉得……先生你可疑……”
“啊，是这样吗？”不死川被气笑了。他一把扯下面罩，在少女短促的低呼中，露出自己那张布满刀疤、凶神恶煞的脸来。“所以啊，现在，老子这个一点都不可疑的混蛋，在这种深山老林里对你或者你弟弟做出任何事情，都没有人会来救你们。”
望月岚看上去是真的害怕了，她不断后退，直到她的身体紧紧贴着方才被风吹得“嘭”地关上的木门。
不死川一巴掌拍在上方的门框上，木屑淅淅沥沥地从两人中间掉落。少女被禁锢在那里，无处可躲，像只可怜的小动物，被人随手一捏便会被掐断脖子。
她用小鹿一般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半晌，才从双唇间挤出几个细若蚊吟的音节：“先生……求你……”
不死川冷哼一声，一个后撤便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他再度扯上面罩，从雪地中提起自己的行李，挎在肩上。
“真的有危险的时候，你以为乞求对方就能救你或者你的弟弟吗？脑袋放机灵点，别他妈再做这么愚蠢的事情了。”他粗声粗气地训斥一番，随后便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进去吧。你弟弟还在等你。”
淡漠地留下这句话，他走进寒夜里，孤独而坚定。
正当他的白色羽织要与黑暗中的皑皑白雪融为一体时，他被人扯住了衣摆。
“先生，”是三步并作两步、匆匆沿着被踏出的小径奔下的少女，“请你至少今夜在寒舍留宿吧。”
不死川只觉自己又要开始发怒：“你丫的是还没尝够教训吗？”
望月岚却颇为执拗，不让他甩开自己扯住他衣摆的手：“这个点再回到镇上，客栈都已经关门了。况且，山中的夜路不好走。不单有雪，还可能有危险的生物。先生，你会受伤的。”
“你他妈到底明不明白？！”不死川见就算这样对方也执迷不悟，瞬间火大起来，不由自主地提高了音量，“你当你家里是什么？旅店吗？！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能随意把来路不明的男人请进家里过夜！别让该死的热心肠害了你和你的弟弟！万一你请进家的是贼呢？是变态呢？或者是他妈的什么强/奸/杀人犯——”
到那个时候，谁来保护你们？阴晴不定的不靠谱神明吗？
“你是那样的人吗，不死川先生？”望月岚用一句认真的问话，噎住了他的喋喋不休，“你是盗贼，变态，或者是什么杀人犯吗？”
不死川冷笑：“如果老子说是呢？”
望月岚深吸一口气，似乎是鼓足勇气一般，向他靠近了一大步。
“不死川先生，”她的声音在暗夜中显得分外恬静。“盗贼，变态，杀人犯什么的，是不会用这种笨拙的方式，保护一对与自己毫无瓜葛的姐弟的。”
停顿片刻，她又轻笑起来：“先生你啊，是真的不会与人相处呢。”
方才遮住皓月的云朵散去了，月光再度洒下，似是给少女的身影笼上了一层轻纱。
不死川看着她，张了张嘴，却发觉自己好像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
他所有的暴躁与阴郁，在看到少女的笑容那一刻便被尽数消除，唯留下一片让他愣神的平和。
夜晚的寒风呼啸着从二人中间转过，望月岚不由得抖了抖。
“外面很冷，请跟我进去吧。”她温和地说，“阿雪还在盼着他的大白呢。如果大白不见了，想必他会非常失望吧。”
这样说着，少女转过身，开始往回走；她好像怕不死川反悔，一直用手指轻轻勾着他的衣角。
在她身后，方才还满是暴戾的不死川，此时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乖顺地任由望月岚牵着。
他觉得自己无法思考，只会盯着面前人的发旋发愣，身体不由自主地对她百依百顺。
就这样，在大正某一年的冬夜，一直行走于黑暗中的剑士，被少女拉着，走向温暖的橘色火光。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