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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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根根漆黑电杆下，联排长屋黑压压地连成条，鳞次栉比。
迈入逼仄小巷，晾衣绳在头顶交错，年久失修的屋檐彼此倾轧，如同争夺阳光的怪木，不将对方挤垮便不善罢甘休。
湿衣服的潮霉味、下水道的骚臭味、火盆的焦炭味……
一切似乎都维持着不死川实弥记忆中的样子。
然而，那扇门后，没有母亲的身影——
“你他妈发什么疯？老子怎么会知道这破地方以前住过谁！哪来的滚哪去！”
拿着木棍开门的男人臭骂几句，只当不死川是哪里来的骗子，干脆地甩上了门。
不死川实弥恍惚地走下楼梯，像是被什么东西推着。
妈妈。玄弥。弘，琴，就也，贞子，寿美……
不见了——
他怔怔地想，脑海里像是蒙上了一层白雾。
——他们不见了。
迎面走来一个醉酒的懒汉，看上去是贫民区的常住民。不死川通常会毫不犹豫地避开，而此时此刻，他却不由自主地扑上前去。
“对不起，求你告诉我——”他紧紧钳住男人的双肩，声音低哑，“不管什么时候都好……在这附近，可曾住过姓‘不死川’的人？”
……
不死川实弥不知道自己离开这片贫民窟多久了，也不知道这里换了多少批人。所有人都给出了一样的回答：“‘不死川’？没听过。”
最终，还是一个路过的车夫随口给了他答案。
“我倒是这几年一直在这一块儿跑生意，所以有所耳闻。很多年前，这里发生了一起神秘的灭门案，好像死者就叫‘不死川’，凶手至今都没找到……”
车夫后面说的话，不死川实弥已经听不清了。
脚下的地面失去了实感，他只觉头重脚轻，将左脚迈到右脚前都要花费很大的力气。
“喂，你——”
面前人身子晃了晃，突然变得摇摇欲坠；即便遮住了半张脸，车夫也能看清对方在刹那间变得惨白的脸色。
他伸手去扶，却被白发青年挥开。
“不必了……谢谢。”
面罩后传来闷闷的声响，不死川实弥低低喘息片刻，扶墙离去。
……
不在了……
妈妈，玄弥，弘，琴，就也，贞子，寿美……
他们不在了……
他在车水马龙的城市中穿行。世界变得虚浮，喧嚣熙攘化作耳边嗡嗡杂音。
仅仅是消化亲人已经全部死亡这个事实，就几乎耗尽了他的全部精力。
为什么会被灭门？
为什么只剩他还活着？
难道他抛下玄弥他们逃跑了吗？
凶手还没有抓到？
难道这几年以来，唯一活下来的自己竟无动于衷地任由凶手逍遥法外吗？
……
不死川实弥感受不到悲伤，甚至冷静得可怕。他的大脑开始尝试拼凑家人死去的时间点。
各种各样的问题在脑内堆积，在他感到头痛欲裂时，“砰”地撞上了迎面来人的肩膀——
“喂！不看路找死吗，混账！”
不死川回头，看到两个身穿相同制服外褂的男子，外褂后纹着翎样家纹，两人的腰侧各别一把胁差。
看那嚣张跋扈的态度，大概是某个权贵人家的家仆，习惯了在这一带横着走——不死川刚刚作出判断，就见对面两人在对上他视线后瞳孔一震，本已搭上胁差的手都顿住了。
不死川盯着两人，看到他们眼中浮现起畏惧。他们怕他是对的——在这种情况下，不死川实弥说不准自己是否会忍不住将那两人当街砍了。似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在他意识到之前，右手便已经向藏在腰侧的刀柄的方向移动了几寸。
奇怪，明明在这之前，他连怎么握刀都忘得一干二净；而现在，在这个角度与距离，不死川实弥却有完全把握一击刺穿那个高个子的心脏，亦或是割断那个矮个子的大动脉。
当然，若是自己真的攻击了两人中的任意一人，大概在下一刻便会被他同伙的胁差刺穿身体。就算走运地没被杀死，当街亮刀伤人的行为也免不了带来牢狱之灾。
但是无论怎样都无所谓了。
死掉也好、坐牢也好。
没有什么能比现在更糟了。
仅剩的理智之弦被拉到极限，即将崩断之际，从他头顶上方的某处，清晰地传来乌鸦的嘶鸣。
不死川实弥的双眼陡然睁大。
他想起了初遇望月岚的那天。
盘旋的黑鸦。黯淡的斜阳。灰蒙的重山。以及，仿佛携着世间所有鲜活色彩、向自己跑来的她。
残缺的右手，停顿于离刀柄几厘米远的地方。
与此同时，对面那两个先前还露出蛮横嘴脸的家仆，不约而同地倒退一步。
“……今天先饶了你。”个子稍高的那人开口，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随同伴转身离去。
他们走出很远，不死川实弥才缓缓地将右手从腰侧移开。
‘先生，那我们说好啦——在与家人团聚后，一定要带着他们回来找我啊。我会等着你的。’
他想起少女的盈盈笑脸，想起她塞给自己的铃兰，想起她在自己即将登船时突然靠近、隔着面罩在自己的嘴角落下一个吻，很轻很轻。
明明说好要回到她身边的。
明明说好要把她介绍给他的家人的。
明明已经暗自发誓，要在往后的时光里护她周全的。
自己现在，到底在干什么啊？
……
不死川实弥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地从东京府回到这里。
算上去程和归途，离他上次离开望月姐弟家，只有半个月不到而已。
离那栋熟悉的矮屋，不过十几米远的距离，不死川却觉得自己的双腿仿佛被定在了原地，再也无法向前迈出一步。
他该怎么面对望月岚？
该怎么告诉她，他已经永远无法将她介绍给自己的弟妹们了？
在他能想出答案之前，矮屋的门被人拉开了。
望月岚怀抱接水的木桶，刚一出门，视线便跟不远处的不死川撞了个正着。
“诶？”
少女愣在原地，喉咙口发出惊讶的单音节。
空木桶“哐当”落在地上，脸上的诧异转为惊喜。她不顾倒在身后的木桶，快步跑下横在门前的浅浅斜坡。
“不死川先生！”
她由远而近地来到不死川实弥身前，欢欣地呼唤他的名字。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呀，我还以为你会呆的更久呢，都没准备什么——”
来到近前，她顿住，表情又由惊喜转为担忧，伸出手去牵他。
“怎么了，先生？脸色好差，发生什么事了？不舒服吗？还是——”
不死川实弥沉默地望她。他用小指轻勾住少女的手指，正欲走上前去，双膝突然发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她倒了过去。
“先生！”
他在少女的惊呼中跪倒在地，膝下是白软的浅雪。
之所以没有直接栽倒，是因为望月岚也在他摔倒的同时也半跪下身——她抱住他，用纤瘦的身体牢牢撑起他的全部重量。
“已经没事了，先生，”她安慰道。
“没事的。我在这儿，我接住你了。”
在那个瞬间，不死川实弥内心的某个支点轰然坍塌。
“望月。”
男人将脸埋到她肩上，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没有比这更丢脸的事了——现在的不死川实弥，觉得自己只想在望月岚怀里大哭一场。
“我……没有家了。”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