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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回家 ...

  •   五公主的大婚之日定在三月十五。

      为了这场举国瞩目的婚礼,整个齐国皇宫上下,从二月中旬定下日子起,便进入了忙碌的准备阶段。

      另一头,余清秋一边忙着重振楚家,一边还要顾着大婚的逐项事宜,也是整日里忙的不可开交。

      反倒是盛怀言,后宫里备嫁的事用不着他,楚家平反之后,因为担心给余清秋再扣上“结党营私”之类的大帽子,他也一直没再过多插手。

      竟是就这么清闲了下来。

      在卞熹的看顾下,他的身子早已好了七八,在王府里耐不住寂寞,便总喜欢往曾晚的食肆里晃悠。

      上京城同他们先前去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一样。

      这里随便哪位经过的路人,都有可能曾见过三皇子的真容。

      不出三日,一碗人间食肆就因为这位“镇店之宝”三皇子,又结结实实地火了一把。

      看着楼上楼下人满为患的食肆,盛怀言慢悠悠地品着茶,正想为着自己的丰功伟绩向老板娘讨个赏,一转头,却见曾晚单手撑着脑袋,看上去并不是很高兴。

      “晚晚?”盛怀言唤了她一声。

      曾晚倏地回神。

      “在想什么?”盛怀言弯了弯唇角,问道。

      曾晚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系统方才与她算了一笔账。

      这次的任务目标是达到日均营业额十万两,从她兑换店铺的第二天起,就已经开始计算时间了。

      中间没有一日间断。

      也就是说,她为了救盛怀言,为了帮他替楚家平反,为了搬救兵,为了照顾重伤的他……这些种种原因导致食肆闭店修业的那些日子,全被算在里面。

      计算平均数最怕的就是出现极值,可她倒好,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几乎每天的营业额都是零。

      这得挣到猴年马月才能补上这么大的亏空?

      即使是这几日盛怀言给她带来的客流,也只是杯水车薪。

      虽说依着系统如今的规则,任务完不成,充其量也就是在上京一直生活下去。

      可曾晚还是不想就这样认了。

      她拼了这一路,没道理在临门一脚的时候认输。

      曾晚想了想,起身关上房门,将食肆里的喧闹声隔绝在外。

      “阿言,”她踌躇道,“有件事,我考虑了很久,觉得还是该告诉你。”

      盛怀言饶有兴致地看了眼她身后紧闭的房门,道:“晚晚,你莫不是……”

      “打住,”现在的曾晚,几乎只要看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就知道那嘴里蹦不出什么正经的字眼,赶忙趁话题飘走之前拉了回来,“我要同你说正事。”

      盛怀言撇了下嘴,似乎有些失望,但还是坐直了身子,洗耳恭听。

      曾晚走到桌边坐下,自嘲了一声,愧疚道:“先前那样要求你不许骗我,你可知,我也一直有件事瞒着你?”

      盛怀言眉梢一扬,道:“莫非晚晚家里也有一位夫君?”

      什么叫也?

      不对,什么跟什么?

      “不是……”曾晚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我有没有夫君,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盛怀言垂首笑开,曾晚看出他是刻意揶揄,刚要挥拳锤他,突然就被面前之人挡了下来。

      他握着她的拳头,变拳为掌,将曾晚的手放在掌心,“你要说的,可是你身上的秘密?”

      曾晚一怔,“你知道?”

      盛怀言捏着她的指腹把玩,“看出过一些端倪,比如你每到一处,人生地不熟,却能很快就找到一处店铺,比如上次在涧川,你被江鹏抓走时分明已神志不清,却还能沿路给我们留记号,再比如……”

      再比如京郊外的山洞里,她说她很早就喜欢上他的时候,说漏嘴的那句“两个本就不可能在一起的人”。

      但他不想在此时勾起那些悲伤往事,便将下面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曾晚有些吃惊,她没有想到自己这些反常的行为,竟全被盛怀言记在心里,“你既觉得奇怪,为何当时没有问我?”

      盛怀言笑了笑,“想说的时候,晚晚自会告诉我,左右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什么样的秘密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曾晚愣了片刻,随即哧地笑开,“三殿下如此高看我,岂不显得我更加小肚鸡肠了?”

      “小肚鸡肠我也喜欢。”盛怀言道。

      曾晚吃吃地笑了一阵,终于正色起来,“所以,你听说过……不对,你肯定没听说过。”

      盛怀言被她反反复复的说法弄得有些糊涂,“听过什么?”

      “我身上,绑定着一个系统。”曾晚直截了当。

      从他略显茫然的反应来看,饶是聪明如盛怀言,也还是会对高于这个时代千百倍的文明技术感到陌生。

      直到日头将要西沉之时,曾晚才将系统和她来自几千年后的现代这些事情,和盛怀言大致说了个明白。

      “总之,”曾晚说,“眼下这最后一个任务稍微有些棘手,不过倒也不急在这一时了。”

      “关键是,”她顿了顿,看了眼盛怀言的脸色,“等任务完成的时候,我可以和系统许个愿,”她又顿了顿,“我先前其实,一直想的都是能够回到我原本的时代,但那样的话,我们就必须得分开了。”

      盛怀言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没有第二种选择?”他问。

      “有啊,”曾晚笑着说,“我也可以不回去,留在这里陪你一起,然后向系统许愿,要许多许多的钱,足够我们花上几辈子。”

      “可是你想回去。”盛怀言一眼看穿曾晚的伪装。

      曾晚忽然有些不大敢看盛怀言的眼睛,她自顾自道:“还有另一种办法,我手里有两颗玲珑水晶,加在一起,我那日问过系统,若要回到现代,也可以,再带一个人一起去。”

      盛怀言摩挲着茶杯的杯沿,没有说话。

      “没关系的,”曾晚主动道,“是走是留,我听你的。”

      -

      五公主出嫁前夕,舒妃娘娘忽然派人来寻盛怀言,说是想见上一面。

      皇后倒台之后,整座后宫几乎都是舒妃在操持,向来清静的芙蕖宫早已不似往日般清闲雅致,往来穿梭的各宫宫人络绎不绝,仿佛永远也没个尽头。

      倒显得盛怀言这位游手好闲之人有些格格不入了。

      在院中无所事事地赏了会花,他还没等到舒妃的召见,便拍拍手,打算告辞。

      却不想通报的宫人急急忙忙将他拦住,七拐八弯的,竟是将他带到了一个从前住在这里时都不打乐意来的一处极偏的偏殿里。

      不到半炷香的功夫,舒妃来了。

      盛怀言的视线在她手中的楠木盒子上落了几秒,起身行礼道:“母妃。”

      “怀言,坐。”舒妃还是那样不紧不慢地,叫盛怀言不禁开始怀疑方才瞧见的那些忙碌场面,莫不都是他的错觉。

      “母妃宫中的事都忙完了?”他忍不住问道。

      舒妃摆手,疲倦道:“我倒是盼着能早些忙完。”

      “母妃若是还有事,”盛怀言又打算起身,“儿子可以下次再来。”

      “你坐好,”舒妃抬起手,在他身前的桌面上拍了拍,“后宫能有什么大事,本宫许久未见儿子,这好容易见上一面,还不能让我们母子俩好好叙个旧了?让他们在前头等着。”

      盛怀言意外地看了眼舒妃。

      印象中的舒妃娘娘,温婉娴静,性子淡雅,还从未露出过这般犀利的模样。

      看来今日当真是有事。

      盛怀言捻着手指,视线又回到了被放在桌面上的楠木盒子上。

      那盒子瞧着已经有些年岁,四四方方的,比手掌要略大些,楠木表皮上已经有了裂纹,木头的光泽也好像被时光蒙上了一层皮,比原本的颜色要更深,却没有沾染丝毫灰尘。

      可见其主人对之珍视。

      “怀言,”他听见舒妃叹了口气,“母妃知道你不愿进宫,但如今楚家已然平反,有些话,我该在这个时候告诉你。”

      没来由的,他蓦然心头一紧。

      为楚家当年的事奔波的这些年,他确实甚少回宫,可每次回宫,来芙蕖宫给舒妃请安都是没落下的。

      以舒妃的明目,一定早就看出了他的图谋,却从未在他面前提及此事。

      盛怀言一直以为,这是他们母子俩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舒妃不提,想是因着那恬淡高远的性子,盛怀言不说,也是不愿将整座芙蕖宫拖下水。

      可如今,舒妃这般口气,却让他忽然觉得,一切的背后,好像还藏着什么他不知道的往事。

      舒妃将那木盒朝他的手边推了推,温柔笑道:“打开看看。”

      盛怀言迟疑地接过木盒,掀开盒盖。

      不大不小的盒子当中,平整地摆放着一张纯白色的女子丝帕。

      尽管已经有些年岁,这丝帕的质感却是毫无损伤,布面触在指尖,仍是柔软中透着一股清凉,瞧着便是上好的材质,不说出自宫中,也至少是属于哪位高门贵族的小姐。

      盛怀言将丝帕翻了个面,手里的动作忽地一顿,“这是……”

      紫藤花。

      他真正的母妃,先皇后楚云,曾经最喜欢的一种花。

      无论过了多少时日,他都永远忘不了,曾经楚家兴盛之时,还是皇后的楚云宫中,那漫天的紫色花海。

      他记得,楚云最喜欢的数字是七,所以她的各种绢丝织物上,都绣着七瓣紫藤。

      后来他自己行医配药,也会往做好的药罐上描一串紫藤,只是为了避讳,描的都是六瓣的紫藤。

      而面前这张丝帕,完完整整地,绣的却是七瓣。

      这是楚云的东西。

      可是当年那事闹得那样大,整座后宫能和楚云沾上边的东西怕是早都被销毁了,舒妃作为一个隔了几年才入宫的妃子,怎会有此物?

      盛怀言心怀不解地抬起头。

      舒妃知道他认得此物,微微一笑,打开话匣,“你是不是想问,我是从哪里得来你母亲的东西?”

      “这不是我在宫中找到的,”她说,“入宫以前,我便见过你母亲。当时的她还是楚家的大小姐,那日,她同她哥哥楚飞一道出门,在路边瞧见了险些被父亲卖去青楼的我。他们将我救下,你母亲见我哭得六神无主,便拿了这张帕子给我。”

      “我至今还记得你母亲那时对我说的话,她说,这世间诚然是对女子不公,可身为女子,就算改变不了世界,也不能自己便认了输。若非有当时的她,便不会有今日的秦舒婉。”

      盛怀言攥着手里的丝帕,神色讶异。

      舒妃进宫前便认识楚云的事,这么多年,她竟是瞒得这样好,以至于所有人都以为,当初选择照顾盛怀言的那个小妃子,当真是走了狗屎运,什么也不知道便往泥坑里跳,却给自己跳了个步步高升。

      可这事,舒妃瞒着其他人还好理解,为何连他也不说?

      若是当初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她是为了楚云来的,他小的时候又何至于给她惹那样多的麻烦?

      “真该让你瞧瞧自己小时候的样子,”舒妃听到他发出此问,轻笑道,“人那样小,主意却大的很,任何人拿着你母妃的名义来找你,都被你二话不说就赶出了门,我哪里还敢随便说出这段关系?”

      许是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混账样,盛怀言有些不好意思,随后又想到,“那后来……”

      “后来,”舒妃打断他,“你便忙着四处游历,为楚家平反,要操心的人和事那样多,我若再横插一脚,岂不更加扰乱你的心绪?”

      盛怀言没有料到,舒妃在背后为他考虑过这么多,巧舌如簧如他,一时间,竟也笨嘴拙舌起来。

      “好了,”舒妃不再逗他,正色道,“我之所以选在今日将这一切告诉你,其实是为了接下来想对你说的话。”

      闻言,盛怀言也坐直了身子。

      “怀言,”舒妃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你给了静娴和清秋幸福,可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幸福在哪里?”

      盛怀言一怔。

      “你和清秋不一样,这么多年,他虽然话很少,但我看得出来,他是个胸有建树的好孩子,楚家刚刚复兴,有太多的舞台等着他施展拳脚。但你的这里,”舒妃点了点盛怀言胸前,“你这里,装的是大千世界。小小宫墙,不该成为束缚你的枷锁。”

      “怀言,”舒妃看着他的眼睛,定定道,“你告诉母妃,只要你想走,我便来帮你解决所有的后顾之忧。”

      从芙蕖宫出来时,日头将落未落,在天边沁出一抹雾状的金黄晚霞。

      舒妃的话像一记撞钟,敲得盛怀言心中嗡嗡作响。

      他自己的幸福……

      宫墙的拐角处忽然垂首走来一位太监,见着盛怀言行礼道:“见过三殿下,陛下听闻殿下今日回宫,让奴才请殿下,去中鸾殿小叙。”

      自年夜那天之后,盛怀言便再没见过齐宣帝。

      无论上朝还是议事,他不想来,齐宣帝纵着他,也没再有臣子敢在背后乱嚼舌根。

      只是如今既是撞到面前了,再不去终归不好。

      齐宣帝从成堆的奏折中抬起头。

      曾经帮他处理政务的盛怀瑜去了皇陵,这些个折子,便又全都落在了他自己身上,不过月余未见,那皇位之上的人瞧着又苍老了几分。

      “怀言,”齐宣帝招呼他坐,“近来可好?”

      盛怀言“嗯”了一声,仍垂手立于殿中,没有动弹。

      这意思,显然是不大乐意同他多耗时间。

      齐宣帝看出他的不耐烦,苦笑了一下,吩咐左右宫人先退出了殿外。

      “怀言,”齐宣帝语重心长道,“这些日子,朕对你刻意纵容,是念在你护国有功,见好就收,你可明白?”

      盛怀言抬眼望他,冷哼一声,“怎么?如今大哥不在,没人应你的算计,你便又要将主意打到我的身上?”

      “放肆!”齐宣帝怒气上涌,“怀言,你怎敢这样与朕说话?朕能将你大哥发配去皇陵,你以为朕就不敢罚你吗?”

      “随便你。”盛怀言看着他,不以为意。

      他的这位父皇,在皇位上苦心经营了一辈子,便是遇上再大的风浪,也早就无法回头了。

      舒妃说得对,他不愿意被困在这座宫墙里,更不愿意,变成面前的这个人。

      “反正今日过后,你恐怕再也见不到我了。”他冷冰冰道。

      “你……你这是何意?”齐宣帝从座位上起身,精明了一世的目光里头一回露出了三分不解。

      从齐国宫城的东门走出去,迎面便是上京城最热闹的草市街。

      早春时节,天黑的仍旧早,点点灯火悬在街坊两侧,随风而生,叫天上的星星也黯然失色。

      炊烟最盛的地方,坐落着如今上京城最炙手可热的一家食肆。

      春风一起,空气里的香味顺着整条街漫向四面八方的来路归途。

      盛怀言加快了脚步。

      这辈子,他从未觉得自己脚下的步子像现在这样轻快。

      正是晚市最热闹的时候,食肆里人满为患,还有不少人候在门外,楼上楼下,炊烟缭绕,笑谈交织。

      正中央,“一碗人间”的四个大字就端端地杵在门头之上,烫金的字眼,时而清晰,时而又隐于烟火之后。

      盛怀言看得有些呆了。

      “阿言!”食肆的人群里传来女孩清亮又惊喜的嗓音。

      盛怀言倏然回神,露出笑意,张开手,迎接向他扑来的曾晚。

      星空之下,他喉结微动,温吞的嗓音轻柔地落在耳畔。

      “晚晚,”他说,“你还愿意,带我回家吗?”

      ——正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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