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以皓白（如果这都不算爱）》舒默

9、第八章 风波迭起

　　有句名言－－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安璟：我不安于斗争，直面争取不到，不若放弃，总有另一片天地任我驰骋。

　　

　　安璟的兴趣不多，甚至可以说成匮乏，但并不代表她没有喜好。她的喜好都很极致，譬如颜色，她喜欢澄澈的蓝、翠滴的绿、金灿的黄、焰赤的红、纯净的白；譬如物质，她喜欢多花几倍的支出来换取百分百的优品……她的喜欢没有中间地带，没有差不多、还可以，没有纯色中的模糊色彩，没有将就，譬如爱情，如果无法做到全心全意，不如不去爱，不如不要。

　　苹果绿CrossPolo缓缓驶入大厦停车场，“嘀嘀”两声落下锁，安璟不自觉地睃视向另一边，却没有那个嘴角抿着笑，低垂眼帘，一手摆弄手机，一手插于裤袋，潇洒踏步而来的身影。空旷谧静的地下停车场内，只闻安璟的高跟鞋与地面亲密接触时发出的清脆声响。

　　今晨，还未从朦胧困倦里苏醒，宫雪打来了电话，清亮的声音似百灵鸟叫唤，一下子扫去了安璟脑中残留的迷糊，不觉打趣，最好每早来一个电话，省了她遭受刺耳闹钟的几度摧残。

　　宫雪却没有玩笑心情，简单直了的把昨晚的情形说了说就挂了。安璟听出了她最后支吾声的异样，两人好友至今，有意无意的，都各自保留了一部分空间，并不是不亲密，并不是虚伪，人与人的交往，总有些私密的东西，只想留给自己，或者没有出现那个恰当的时机来一起分享。是以，安璟虽然关心，但不会打破沙锅问到底。

　　叶骞与嘉创科技小开的新闻，安璟颇感意外。公司里传闻叶骞与陆又皓暧昧不是一日两日了，安璟虽不尽信，有句话叫“无风不起浪”，若是无风，如何能捕捉影呢？况且安璟也撞见过陆又皓下班后开车携同叶骞离开，还不止一次。

　　每周一次晨会，安璟借此与同团队的销售人员交流意见，分析问题，总结得失。

　　今日晨会如常，所不同的是，安璟耳里充斥着大多是抱怨与不满，投诉的矛头直指向合同录入员――李颖。

　　这个问题不用细说，安璟已然心中透明。销售人员的业绩计算是以财务点到账为准，在此之前所签的合同必须先录入系统，财务那边才能继续。而安璟组里的好几个销售人员前两个月的业绩还未计算，工程都已完工了，还未享受到劳动成果。这就不怪他们诸多怨气了，做销售的，谁不是指着提成才辛苦劳累的。

　　散了会，安璟思忖着要找李颖谈一谈。其实她心里很明白，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她这儿。叶骞那边的合同都是早早录完，甚至是优先的。可是李颖现在的做法太“泾渭分明”了，有时连安璟签下的也会拖拉。

　　一事未平，一事又起。

　　安璟突然接到了财务打来的电话，也没说清楚是为了什么事，只着急得让她赶紧走一趟财务室。

　　理所当然的，安璟联想到了交易金额问题，却无头绪，脚步不敢迟疑，去了财务室。

　　刚推门而入，李颖也随后而至。

　　原来的出纳因为休产假，接替她的刚从学校毕业，在兆峰的实习期还未过。现在正抽抽泣泣，满脸泪痕，委屈的缩在座位上。站在她面前的是行政总监――老葛，三十大几，小腹已微露端倪，一张国字脸，本来看着很正气，现在却是乌云密布，风雨欲来。

　　安璟观此情形，开了口，“老葛，什么事情？”

　　“合同！”一声叱呵，却是朝着李颖，她不禁瑟抖了一下，递上刚从袁琤那儿取来的合同原本。

　　“你自己看！”老葛虽缓了语气，还是很冲。

　　安璟接过，合同金额和到账金额一比对，经不住懵了一下。两组金额整整差了一个零！

　　已经无需多问了，出纳是按系统录入的数据点到账，问题只会出在源头上。李颖录入时，少录了一个零。客户划账时，按合同金额，出纳点完账，多余的金额银行会在限定期过后划归客户账号。

　　这件事情，最委屈的当属出纳，也欠在经验浅，没有在入账后，查核合同金额。老葛恼火，是因为作为行政总监，这会影响到他的能力测评。尤其现在商务部缺领头人，多多少少他对商务部也起着兼管责任。

　　李颖知道自己闯了祸，捅着了马蜂窝，除了对于老葛的怒火有些怯怯，面上却没有悔色，好像与己无关的样子。

　　“老葛，这件事我和陆总汇报后，再给你解决方案。”

　　“这个篓子这么大，我已和陆总说了。”老葛徒生叹息。

　　安璟心下诧异，陆又皓来公司了吗？宫雪说他昨晚醉得不省人事，来公司时停车场内也没见到他的车，以为至少要晚半日才会出现在公司。既然人在，安璟直接去了他的办公室。

　　“请进。”声音听起来有些暗哑。

　　“早上好，陆总。”安璟落落大方地走至他面前坐下，一面打量着，宿醉之后的疲色还能窥见一二，眼眸中浮着细微的红血丝，反显出凌厉之光，紧抿的下颌也抹去了惯常的轻佻，平添了一份坚毅。

　　安璟倏然发现眼前的陆又皓好像与往常不太一样，也清瘦了些。

　　“什么事？”陆又皓呷一口黑咖，对她的打量置若罔顾，神情漠然。

　　安璟凝了凝神，大略说了。

　　“你打算怎么处理？”

　　很少见他如此一板一眼的说话，安璟心里有说不出的别扭，尤其他早已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如何做，也应有了忖度。这件事说严重，还来得及采取补救措施，和客户沟通后，一般情况客户也会补付款项。但是这个错误本不该犯下，一旦犯了却是致命的。对外客户会认定公司员工的职业素质差，连累了公司的形象；对内影响了同事的业绩评定，譬如老葛，譬如签订合同的销售。

　　当安璟看到李颖对自己的错误既不紧张，也无警醒，她放弃了与李颖谈话的念头，也有了决定，既然陆又皓直接问，她也直接答了，“处分李颖。”

　　陆又皓竟然笑了，一双狭长凤眼幽幽发亮，一抹坏坏的笑意不觉溜了出来，安璟微微愣神。

　　“你想开除她？”他用了疑问口吻，却是了然于心。

　　安璟迎上他的目光，黑沉明亮之中忽闪着了解，毋须多言。

　　“开除她很容易，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之后？”陆又皓又问。

　　若是李颖的态度有所转变，也许安璟不会如此考虑，但从工作角度，以李颖现在“对人不对事”的处世方式，是职场中最要不得的。这样的错误犯过一次，也能有下一次，是以，安璟不愿以拖拉的方式来处理。至于之后，她不认为会引起多大的骚动，毕竟以往也有人被开除的纪录。

　　但是，很快她就发现根本没有那么简单，陆又皓若有所思的问话也显得有其必要性了。

　　开除通告甫一发布，李颖即刻怒气冲冲的撞入了安璟的办公室。

　　“凭什么开除我，不就犯了一个小错吗？又不是无法弥补，叶主管说了，只要与客户协商一下就可以了，一个小错误而已，至于一棒子打死我吗？”李颖完全抛开了平时的甜美形象，似泼妇似的大嚷。

　　安璟一径微笑以对，笑容却未到达眼内，只有一片冷然。原来如此！

　　“你真是一个恶毒的女人，一定……一定会有恶报的，哼~”李颖见得不到任何回应，干脆撕破了脸皮咒骂起来，忿忿的摔门而去。

　　安璟冷笑不变，暗忖：我的决定是对的！

　　稍时，袁琤走进来，关切地问，“没什么吧？公司里都闹开了。”

　　安璟笑笑，这是真心的，“应该怎么做事还怎么做，不用管其他人。”

　　袁琤还想继续说什么，安璟却摆了摆手，让她出去了。不用她说，安璟也知道公司里现在很热闹。叶骞刚打来内线，温软的话说了一堆，似在求情，似在埋怨，言下之意，她做的绝了点。安璟却听出了“马后炮”的意味，原来“好人”是这么当的，甚觉无趣，也觉得可笑。

　　李颖离开时，泪眼婆娑，楚楚可怜，平时积累下的好人缘显现出来，有人劝的劝，帮忙的帮忙，安慰的安慰，真倒显得李颖是“冤案”之下的“可怜人”。

　　袁琤没有去凑热闹，李颖被开除虽然突然又意外，基于李颖工作上的“区别对待”，她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但也有些微担心，为安璟而担心。

　　“李颖事件”之后，安璟又一次陷入舆论的漩涡，却被无形的排斥在外。工作中没有联系的，见到安璟走过来，似有意无意的，会调转方向择道另行；工作中有联系的，办事效率倒是大大提高了，安璟要什么资料、用什么设备，以最快的速度送至面前。而背后的是非议论一直未停止。

　　一日，当陆又皓的秘书小夏郑重其事的打来电话，安璟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一切终将有了定数。

　　安璟缓步走入总经理室，外室的小夏正在打电话，见到她，努了努唇，示意她坐下等会儿。

　　看来有人先她而至了，安璟笑了笑，坐在一侧。不一刻，房门开了，叶骞高扬着笑容走出来，掩不住的得意之色，朝小夏挥了挥手，也没忘向安璟颔首示意，袅袅娜娜的离开了。

　　小夏一直在打电话，安璟一直静静的坐着。

　　“安璟……”

　　侧首望去，陆又皓扶门而立，幽深的眼眸似有火焰闪烁，“进来！”命令的口吻隐含着怒意。

　　安璟心里莫名，缓步走过去，刚阖上门，劈头一句斥责，“你不知道自己进来吗？”

　　这般的责难来的毫无缘由，安璟也无心辩白，径自坐着。她并不知道陆又皓站在门口已看了她好久。

　　叶骞开门间隙，陆又皓已瞄见了安璟的身影，坐等她进来，迟迟没有动静，耐不住打开门，就见她一个人默默地坐在那儿。侧面窗台的卷帘窗拉开了一半，璨桔色的阳光透过栅栏式的隙缝挤进来，有一丝细碎的光芒似精灵般在安璟的身上跳动，衬得她面容恬静又不失灵动。

　　陆又皓就这么看着她，她的视线悠长而飘渺，没有焦点，不知道她此刻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他真想知道如何能抚摸到那些真切的柔软？蓦然惊觉自己要做什么，不由得恼火起来，对自己恼火，对她更是恼火。

　　现在，人坐在面前了，陆又皓还是有气，这次谈话还未开始，却可以结束了。安璟平静的姿态像是置身于审判席上，等待着最后的判决，没有焦灼，没有失落，没有难过，有的只是既来之，则安之的坦然。

　　于是，陆又皓知道，他花费心思准备好的一番说辞没有了用武之地。这场谈话若是同任何一个其他人，即使面对如此局面，他也能大而化之，晓之以理，官话套话一番了事，可是面对的是安璟，他根本说不出那些漂亮而空洞的话。

　　但，也不能一言不发，默默相对。陆又皓轻咳了一声，说，“安璟，这次谈话的目的，想来你也猜到了，经董事会研究决议，商务部总监一职将由叶骞担任。”

　　安璟点点头。

　　陆又皓一眨不眨的盯着她，似要挖出她眼底最真实的想法，在如密眼睫的忽闪下，什么也看不真切。

　　“你不是一向追求利益的最大化吗？为什么不争取？为什么不驳斥我？为什么不拿出那份傲然于众的气势来，说这个职位应该非你莫属？”陆又皓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他太知道安璟善掩情绪的功夫了，正如平静往往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安璟嗤笑，“若木已成舟，还能将船拆了还原成木头吗？至于争取，我没有过吗？我组的业绩至今仍是第一，陆总！只不过，成事所需的三大要素－－天时、地利、人和，我这一次好像一样也没占到，所以我输了，也不奇怪。”

　　略顿了顿，继续，“叶骞有她的优点，某些地方的确做得比我好，但是对于任命她为商务总监的决定，我持保留意见。”

　　陆又皓挑眉，“安主管，你的保留意见是什么意思？你认为还有什么意义吗？”

　　“呵~”安璟赧笑，“那陆总听过就忘了吧。”

　　这场谈话是以轻松结尾的，陆又皓甚至半开玩笑的说，“我们私下还算朋友吧？”安璟愣了愣，笑答，“只要……你以后的女朋友没有意见。”

　　安璟走出去的时候，陆又皓看着她瘦削的背影，她一直很瘦，比学校那会儿稍胖些，但还是纤瘦。以前在一起抱她的时候，还想着要她养养胖，戏谑她，男人都爱有肉的女人。她白眼一斜，郑重其事道，麻烦你起来，猪圈有请。他能做的就是堵住那讨人厌的樱唇，逼迫她求饶。

　　安璟，安璟……这个名字越念越飘无，正如这个女人也越走越遥远。陆又皓阴沉专注的幽眸中混杂着难以解答的复杂之色，还有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