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方无）》金铃儿

40、深林人不知 唯有采药人

　　无情醒来时还有点恍惚。眨了眨眼，确认是在自己房内。
　　回想到方应看夜半而来与自己相拥而眠，此时并没有他的身影，掀开床帐，房内也没有，窗子关的好好的，并没有风透进来。
　　那，昨晚的一切是真的吗？方应看的柔情只是自己一场梦？
　　看了看手，这双手昨天和他的交握，温暖了彼此，现在已没有属于他的一丝温暖。

　　起身下床，推开窗子，呼吸清晨冷冽的空气，神清气爽，无情知道自己睡的很好，睡的很沉，所以现在精神很好，气力十足。
　　外面金剑的声音响起，敲门进来洗漱。

　　吃完早餐，一番收拾后，几人已在马车上。原本马车还算宽敞，如今又多了一人略显拥挤。
　　“你叫什么名字？”无情问对坐的小姑娘。路途长远，总得知道名字家底。
　　“晓桃。”
　　“家里没人了吗？”
　　“没有了，先前两位救我时和我一起的爹爹是收养我半年的爹爹，他从家里出来找儿子，边卖艺边找人，后来我们找到了，哥哥家也不宽敞，我就走了。”
　　“你爹娘呢？”银剑忍不住插嘴道。
　　“亲爹我从来没有见过，听娘说爹不要我们了。我娘有一次出门就再也没有回来，我出去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
　　“你娘什么时候不见的？”追命问道。
　　“三年前。”
　　“那你家在哪儿？”
　　“我记得我们一直住在长江边上，好像是叫宜都郡。”
　　无情看着她，秀气的小脸，正长个子的身形，只是单薄很多，“你今年多大？”
　　“今年十三。以前每年生辰，我娘都会煮长寿面还放两个荷包蛋呢，过完生辰没多久就要过年了。”
　　“唉，一没爹没娘的主儿。”追命叹气。原本还想着送回老家，现在送不回了。
　　“那你这几年怎么过的？”金剑也问道。
　　“我娘不见后，村里大娘介绍我去大户人家作丫环，跑路、打杂，我都可以的。后来陪那户人家出游走散了，怎么都找不到回去的路，后来我一个人走了很远很远的路，走到一间破庙里睡着了，醒来就看见唱曲的爹爹，他说我生病了，爹爹帮我治好了病，后来我就跟着爹爹卖艺。”
　　“你能做什么？我们这里不缺使唤的人。”追命摸摸下巴。
　　“就是，我和银剑就是侍候公子的，你来了不把我们的活儿抢了？再说公子也不惯他人侍候。”金剑虽然有点同情，但不代表他愿意有人跟在公子身边碍手碍脚。
　　晓桃知道他们并不欢迎她的加入，有些怯怯地，“我，我除了会做家务外我还会唱小曲儿。”
　　“哈哈，唱小曲儿，来，唱一个听听。”追命抚掌笑起来。
　　晓桃看了看几人，确定是不是真要她唱。
　　正待开口，无情道：“你暂时先跟着我们，我们会给你找个好人家，不是我们不要你，实在是不方便，而且很危险。”
　　晓桃虽然跟他们认识相处才一天，但也看出来几个人中，不管大人小人都听无情的，想是无情最大，看无情说话了，点点头，不再言语。

　　中午休息时，银剑凑到无情身边：“公子，你别看她表面柔柔弱弱的，上次我们救她时，她对那些人可狠了，我把那些人打趴下了，她还上去狠狠踩人家几脚。”
　　无情道，“是吗？”
　　“是啊，当时她那个表情吓到我了，搞得我现在见到小姑娘都怕。”
　　追命听到银剑的报怨，哈哈大笑，“哎哟，我们小银剑也有怕的人啊。”
　　银剑转头瞪他一眼。
　　“晓桃，来。”无情喊道。
　　无情对三个没长大的孩子道：“你们三人，晓桃最大，是姐姐。金剑银剑，不准欺负新来的姐姐，出门在外，姐姐也要帮顾着弟弟。以后你们三人就以姐弟相称。”
　　又对金银两剑童道：“叫晓桃姐姐。”
　　两剑童听得无情这一说，知道这个小姑娘怕是要留在身边很久了，两人齐声道：“晓桃姐姐”。
　　金剑想日后多个人帮忙也不是坏事，不用他一个人背那么多东西了。
　　银剑想只要她不对我凶，怎么样都行，但照顾公子还是得我来。
　　晓桃听到两剑童这样叫她，笑了开来，“谢谢公子。”
　　“金弟弟，银弟弟，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
　　剑童听到脆生生的这一声金弟弟，银弟弟，两人一阵胆寒，鸡皮疙瘩全起了。

　　明了了关系，在后来的行程中，拘束就少了许多，又都是半大的孩子，没多久就熟捻起来。
　　“二弟，你刚刚说我们是去漂亮的大湖，什么时候能看到？”晓桃问银剑。
　　两剑童实在受不了晓桃叫他们金弟弟银弟弟，他们是人又不是金子银子做的，被人听到了还以为他们很有钱呢。于是让晓桃按岁数来叫。金剑是大弟，银剑是二弟，银剑还告诉她家里还有三弟四弟，晓桃乐呵呵的应着。
　　银剑看了看无情，“这就要问公子了。那时公子说上午就可以看到，可现在都下午了还未见到一分一毫。”
　　追命替无情答道：“银剑，告诉你一句话，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们换了路，这条路能到云梦泽的深处，大师兄想去深处看看有没有奇珍药材收集。来这一趟不容易，能多带些东西回去才划算嘛。”
　　“哦。那深处肯定更美了。”银剑一脸向往。
　　“可能没错，不过肯定的是更危险。”追命打断他的幻想。
　　“我才不怕呢。我出来就是保护公子的。”银剑一脸不屑。

　　几人这样说说笑笑，时间流逝，天色越来越暗，前面的车夫提醒得找地方露营了，几个才醒悟过来天要黑了。
　　追命出去一会儿后回来，指了指前面不远，“那里有块平地，我们过去那边。”

　　到了地方，准备柴火一阵收拾，追命看了看无情，“大师兄，你今天一整天精神都很好哦。”
　　无情点头，“昨晚上休息的很好。”
　　填饱了肚子，晓桃银剑收拾，金剑在一旁生火盆，追命拿出酒葫芦，递给无情，“晚上寒气重，喝几口暖暖身子。”
　　无情想想，仰头喝了几口，又递给金剑，“每人都喝点，抵抗寒气。”
　　晓桃一个女儿家，也喝了一口，一圈下来，几人的脸上均显出桃红色，追命看着几人赞道：“真是美啊。”
　　金剑把火盆端到车厢内，在车厢内垫上大木板，褥子铺好，火生的很旺，很快就暖了，收拾停当，金剑招呼众人进来。
　　追命道，“我和老伯在外守夜，你们好好休息。”
　　“追命师叔，会不会冷？拿一床被褥出来吧。”金剑探出头问追命。
　　“我有内功护体不怕冷，而且外面也有火，我们靠着车厢睡，前面后面都有火，好暖和的。哎，老伯，你有带毯子？”追命看着老伯从马匹上解下一层薄毯问道。
　　“是啊，老朽有盖的，各位不用担心。守夜本来是老朽该做的，这位大侠还是进车厢休息。”
　　“哈哈，我长手长脚那么小的车厢也睡不好，还是在外打地铺自在些。”追命自顾自说的靠在大车轮上，“老伯，我们轮流，你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没意见的话我先睡了。”
　　“好，你先睡。”老伯说着话，又往篝火加了几根树枝，火苗呼呼的窜动着。

　　夜彻底静下来，空气清新且冷冽。远处的树林像一头巨大的怪兽注视着这群闯入领地的陌生人。
　　追命本来闭眼休息，在冷冽的空气中突然又没有那么困了，睁开眼，看到老伯走的稍远在收集树枝干柴。
　　侧头听了听，车厢内的众人也睡着了。
　　无事可做，以手作枕随意仰头，发现没有人烟的夜空真是美。深蓝的夜空中，一颗颗星子闪闪烁烁嵌入其中，虽然常年累月在外奔波，但少有机会能这样无忧虑的看星星，也很少在野外休息还如此放松。
　　看着看着，追命敏锐的觉得有人在窥视他，朝那个点望去，一片漆黑却什么也看不到，起身走了几步，正待施展轻功向前行，忽然想到万一对方调虎离山，那车厢里的人岂不糟糕？想了想，收回步伐，走回车厢处躺了下来。
　　老伯收集了柴火往回走，看到追命这般，问道：“怎么了，睡不着？”
　　追命摇摇头，“老伯，我觉得有人在那面林子里，你有没有感觉到？”
　　老伯望了望，道：“这荒郊野外的，谁会跟着？怕是你看错眼了，野外只会有野兽盯人，好伺机猎食。我们有火，你好好休息，放心，我不会睡着。”
　　追命想，“也对，说不定是哪只畜生在林子里盯着，好等他们睡着了咬他。”这样想着，安心很多，况且老伯野外经验足，而他也不是好惹的。
　　拿出酒葫芦又灌了几口，抬头望望，星星们朝他调皮的眨着眼睛，笑他紧张，追命神经一松，困意上来，闭上眼睛睡了。

　　一夜无梦。
　　众人都睡的很好。
　　早晨在唧唧喳喳的鸟叫中被吵醒。
　　出了车厢，太阳还未放出光茫，草木皆是一片露珠水气。
　　追命打着哈欠跟众人打招呼，守夜真是累啊。
　　金剑拿着罐子去找水源，晓桃银剑把干粮拿出来分给大家。吃完了早餐又等了好一会儿，金剑还未回来，众人有些担心，追命去找，跑了没几步就看到金剑捧着罐子回来了。
　　追命无情交待他不要走远，野外不比城镇，大自然潜伏着多重危险。人如果不在一起，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几人收拾好后继续上路，越往深处走，灌木丛增多，沼泽地也多了，经常看到大块小块的水草地，冒着泡，幸好驾车老伯也不是白活几十年，颇有经验，总能避开。
　　两剑童坐在外面和老伯一起驾车，这番景象从未见过，两剑童新奇不已。
　　又跑了一段路，临近中午时，马车停了下来。
　　“公子，公子，到了，我看到大湖了。”金剑银剑兴奋的叫起来。

　　之前在官道上看到的湖，湖水碧清碧清，清澈见底，面前的大湖延伸到更深的密林中，湖水颜色很深，看不见底，深绿深绿的湖水模糊看到有大量的水草摇曳。
　　虽然已近正午，但树高林密，光线并不强烈，斑斑驳驳的阳光洒下来，照着众人，整个林子里闷热潮湿，脚底的土地厚实松软，刚一下地，把大家伙儿吓了一跳，还以为会动。
　　几人查看了地形，找了稍微干净的地方歇息，吃了干粮，分配任务开始干活儿。

　　追命腿脚快，浏览大致范围，看到像药材的植物汇报具体地址；无情金剑负责去挖，银剑晓桃和老伯留守，看好东西，以防野兽。
　　本来无情是要金剑留下来，但金剑银剑怎么都不让无情单独行事，追命说服无情有人在旁打个下手也好，最后同意带上金剑。银剑也吵着要一同去，无情只道，你走了，剩下不会功夫的晓桃和老伯，谁来保护他们？
　　于是众人分工好了，金剑学着无情，把裤腿绑好，袖子卷起绑好，这样做起活儿来俐落些。无情拿出一块大布结成包袱的形状挂在胸前，金剑也找来一块布学着挂到肩膀上。
　　准备一番，几人出发。
　　追命腿快眼亮，跑了没多远，在前方不远处发现了东西，用他的话叫“可疑植物”。打了个呼哨，落在后的无情赶快上前，金剑人小，功力有限，差他们太多，离他们远到只见无情背影的跟着。
　　等金剑赶到时，无情已经小心翼翼的开挖一部分，追命早已不见踪影，看来又去寻找可疑植物了。
　　无情又找出一小片布，把挖出来的东西根须包裹好，再放到包袱里。四下里望了望，坡下的追命在朝他招手，无情回头嘱咐金剑这里陷井多，施展轻功落脚要小心点，说完手一拍地，人腾空而起，朝着追命飞过去。
　　金剑赶忙跟上。
　　追命等着无情，打量所处地方，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又来了，追命侧头一望，那里正是光线的盲点，一团黑影，追命正待上前查看，无情已到，看追命神色有异，问他发现了什么？追命指了指地方，无情凝神看去，也觉异样，道：过去看看。
　　沼泽、长至人腰的长草、灌木丛、枝叶繁茂的林木，两人不敢大意，小心行近。看起来较近，走起来还是有些距离，两人到了地方，没有发现什么，那里只是矮小灌木丛，周围看了看并没有人存在过的痕迹。
　　远处金剑叫着，“公子，追命师叔，你们在哪儿？”
　　追命回了声，“我们就来。”
　　没发现异样，两人回到原处采集。

　　忙碌了一个时辰，虽然太阳还高高的挂着并未落下，可林子里已完全暗下来，几人出了这片林子，来到高地，又挖得几株防虫毒的野草。
　　三人准备返程，行得几步，金剑忽然指的一处叫道：“公子，你看，那是不是药草。”
　　追命无情停下，看向他指的地方，在另一窝长及人腿的野草遮挡下，几株并不高的小草挨着生长着，叶子暗绿，紫色的枝上不仅结着小果，也有嫩黄的花苞立着，无情眼睛一亮，拍了金剑，“金剑，这可是稀有的固本培元药材。”
　　追命看了看，道：“大师兄小心，那里是沼泽，承受不了力，还是我去摘吧。”
　　无情摇摇头，“这东西有毒性又娇贵，得小心再小心，你不会采。”
　　无情上前，追命一把拦住，“大师兄，你告诉我怎么摘就行了。这里泥土异常松软，地下不稳，也不知那儿的沼泽中心有多大。”
　　无情仔细瞧了瞧周围，捡起手边的石块砸了几处地方，“你瞧，范围就那么小，以我的重量可以落脚。”
　　无情说完，一拍地，人直飞出去，追命不敢过去，怕一动就影响了那里松软泥土的承受力，也不再扰大师兄的神思，集中全部精神盯着。
　　只见无情轻飘飘的落在距离那处药草两尺处，然后再慢慢向前移动，一点一点，近了，却仍是够不着，再往前一点，无情已经感觉到身下土地已略有承受不住，微微下陷，再前一步应该可以了，正要移，追命叫道：“大师兄，不要再动，已经下陷了。”
　　无情呼出一口气，想着怎样挖出药草再脱离沼泽，就移一点点，然后铲出全窝，那时应该只下陷到腿脚，再借力飞回。
　　伸了伸手，比量了距离，下陷不快，移一小步应该不成问题。无情想找石块再试一下沼泽，但身边不仅石块没有，连土块也没有，只剩松软的淤泥。
　　无情握紧手中的药铲，心里比量着药草的根部长度，衡量下手方式。
　　稍远的追命看到无情移出了那一步，手拿药铲三铲就挖出那窝药草，但还有一株落网，可是腿已经下陷一半，再不回转，就来不及。追命急的喊不出来，而无情也并未贪恋落网的那株，迅速放好药草拿着药铲一拍地却未飞起来，原来淤泥根本不受力，加上刚刚挖出的一窝泥洞，影响了无情这边的淤泥松紧度，那里正咕噜咕噜的冒着泡儿，一串一串的涌上来，周围的淤泥渐渐分散填满了刚挖出的洞。
　　这时间，无情的腿脚已经完全下陷，金剑在一旁急的快哭了，却不能过去，刚刚追命师叔说过了，这一小片其实都是沼泽，只是相对紧实些，但受不了刺激，如果他走过去，还不到公子那儿，就会影响公子那里的土，说不定，没等他靠近，公子下陷的更快。
　　金剑看到无情抬头朝他们看过来，和追命师叔对望一眼。
　　只一眼，追命就已会意，只见无情放了药铲，然后在药铲刚一触及泥地时，手一拍，药铲周围冒着泡儿咕噜一声整个陷进去，无情的人却飞了起来，离他们近了时，力量不继，身体下坠，追命早已准备好，飞身上前一把接住，打了个转，脚踏长草，两人回到原地。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金剑看傻了眼，一时激动，含着泪花儿不知是哭是笑。
　　无情摸摸他的头，“我们快走，这里不安全。”
　　几人展开轻功回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