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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江山为聘(八) ...

  •   相府独女出嫁的那天京城里锣鼓喧天,迎亲的人马将整条街都挤满了,吵吵嚷嚷中靳怀音睁着疲惫无神的眼,蒙在大红盖头下,由喜娘一路扶着上了轿。
      凤冠沉重,在轿厢熟悉的摇晃中,靳怀音支棱着僵硬的背颈,不期然间想起了那个害她匆忙出嫁的罪魁祸首。
      不知道她现在在忙什么呢?大概也是缩在一顶更小更寒酸的轿子里,被两个人抬着由侧门悄无声息地入府吧。这样想着,靳怀音心绪复杂,倒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得意多一些,还是同情更多些。
      外头忽然响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喜轿不轻不重地一抖,慢慢沉在地上。有人掀起门帘,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那只手宽大有力,掌心火热,靳怀音打了个激灵,直到此时才终于有了一种自己真的出嫁了的实感。
      她顺着胳膊上牵引的力道,迈着轻飘飘的步子下了轿。不知是谁将红色的绸子塞到了她手里,她下意识地握住,低头望着红绸延伸处开着的一朵大红绸花,那颜色鲜艳,刺得人眼疼。
      迈过门槛,走过庭院,在人们沸腾的叫好起哄声中,靳怀音如木雕泥塑般麻木地任人摆布。繁琐的拜堂仪式后,她又被牵到一处僻静的大院里,进入厢房在宽大的喜床上坐了下来。
      木制大门吱呀一声关上了,脚步声远去,房里安安静静的,只剩她一人与满房的红字孤单对坐。
      又忍了好一会儿,确定不会再有人进来后,靳怀音一把掀开盖头,顶着几斤重的凤冠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一圈,长长地叹了口气。
      屁股硌得生疼,她僵着脖子站起身,把被单下一堆乱七八糟的干枣桂圆花生一把扫到一边,又从中捡了几个握在手里,挺着脖子剥着吃了。
      做完这一切,她又叹了口气,站起来焦虑地走了两步,默默问了声1984。
      “他还有多久进房?”
      “男主正在大厅宴宾客,预计三小时后回到新房。”
      靳怀音听了更加烦躁了,抓耳挠腮的,伸手想把头上的珠冠取下来,结果冠头纹丝不动,头发倒被扯下几根,她疼得哼唧了好几声,委屈地跟精神体讨价还价。
      “我看别的穿书小说里都有好多金手指,我没有就算了,凭什么连嫁个人入洞房都要亲身上阵!”
      “根据系统守则,可在洞房时对宿主进行灵魂抽离,为宿主跳过洞房体验。”
      “虽然是这么说,但事了了我不是还得回到这具身体吗!我可不想体会什么侍儿扶起娇无力的感觉,我连初吻都还在呢!”
      接着她马上想起了湖面下的那一吻,脸上有些红了。
      那应该不算吧,她用的是相府小姐的身体。而且,被小说世界的NPC夺走初吻……那也太丢脸了。
      “可对宿主进行灵魂抽离。”
      1984懒得搭理她,就捡着一句话复读。靳怀音又同他吵了一会儿,嘴都说干了也是徒劳无功,恨不得把这个躲在自己身体里的精神体抽出来打上一架才过瘾。
      “早就知道你个死玩意儿靠不住。”她恨恨地骂着,从喜服内襟摸出一个三角形的黄纸小包,拿在耳边轻轻抖了两下,里面簌簌的响声让她笑眯了眼。
      还好她深谋远虑,提前让贴身丫鬟去搞了些蒙汗药回来,虽然是治标不治本,好歹能拖一时算一时吧。
      她坐到桌前,晃了晃上头半满的酒壶,拿起一只玉杯放在眼前。
      王府的酒杯用上好的美玉制成,轻薄小巧,玲珑剔透,外观美达到了极致,功能性却不咋地,靳怀音拆开药包还没倒干净,那玉杯就已经填满一半了。
      这丫头也太不会做事了,就不能搞点用量少成效快的东西来吗?这厚厚的一包……她有些尴尬,既怕放多了被男主发觉,又怕放少了效果不够好,犹犹豫豫的,还是不敢全部倒完。
      就着半杯白色粉末斟满酒杯,靳怀音拔下鬓边的金钗在里面仔细搅拌了一会儿,直到确认里头白色的粉末全部溶入酒液才放下心来。偏偏就在这当口,雕花木门被人轻轻扣响,她心道不好,赶紧扑回床上,手忙脚乱地找着不知丢到哪里去了的红盖头。
      女主推门进来,打眼就看见她笨手笨脚盖盖头的傻样。
      “怎么盖头都取下来了?”
      程蔚泠缓步走至桌前,瞥了一眼桌上一只被斟得满满的可疑的酒杯以及一旁散落着的金钗,嘴角微勾,向床边走去:“等得心急了?”
      听见这可恶的声音,靳怀音一把扯下盖头,怒视着对方:“你来干什么?”
      自从那日宫会后,她再也没跟这个人见过面。期间听丫鬟报程蔚泠来找过好几次,她均是闭门不见,归根究底,不仅是因为开了上帝视角的她一不小心竟被个NPC钻了空子而感到尊严大损,更是因为对这个小说世界的虚拟人物,她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动心了。
      多丢人啊。母胎SOLO太久了,春心萌动,看个NPC都是眉清目秀的。
      她才不想承认她被这个千年老狐狸吸引了!而且最关键的是,踏马的这NPC还没看上她!
      “我猜想你一人守在新房里该是无聊透顶的,所以特意过来陪你解解闷。”
      呵,装什么好姐妹呢,跟她抢男人的时候厚颜无耻的,没见下软手啊?
      “是来陪我解闷,还是来替我洞房呀?”靳怀音笑得心无城府,嘴上却尽可能说着最刻薄无情的话,“怎么着,真把我当天真烂漫的小白兔、一捏就炸的软柿子啊?我这里不欢迎你,请你出去。”
      其实她知道,对付这种老狐狸就该不动声色、不能暴露半点真实情绪,否则难免被找到破绽落入下风。可是脾气上来了真的是忍不住,靳怀音说到最后,并没有觉得好受点,反而心里酸酸的,非常不是滋味儿。
      女主定定地凝望着她,英气又不失秀雅的眉眼微微地垂着,像是很为她的一番话伤了心,唇角也抿得紧紧的,俊秀的脸上似蒙着一层忧伤的薄雾。
      与她的大红喜服不同,程蔚泠已换了一身惯爱穿的白色裙衫,袖口与腰线都收得窄窄的,看着更显利落和帅气。她不知道这人是从一开始就没换上喜服还是后来才脱下来的,但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让她有些同情这个一心想跟男主谈恋爱并为此不择手段的女人。
      大概是感同身受吧,靳怀音想着,从某个角度来说,她们彼此都是求而不得的可怜人。
      “我不是想见他才来这里的。”程蔚泠望着她的眼里满是难过,那双布鞋往床边挪了一点点,又局促地停住了,“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我们已有半月未见了。”
      她的后一句话听上去委屈极了,靳怀音喉头微动,小心脏疯狂地颤动起来,面上却仍装地淡淡的反问道:“哦,见了又如何呢?”
      “我知道你肯定伤了心,觉得我言而无信,绞尽脑汁不惜撒谎也要同你抢五殿下……”女主又靠近两步,鞋尖已抵住了她的,“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真的对他一分心思也无,来到王府只是因为一件必须要做的事罢了。”
      “嗯。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告诉你。”靳怀音的脚趾已经蜷了起来,她们俩靠得太近,她都能闻到女主身上熟悉的香囊气味,“我确实不信,随便你怎么说。”
      她不是傻子,才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上这个命中注定的死对头的当。
      女主忽然俯下身来,额头几乎抵到了她的珠冠上。靳怀音悚然一惊,很想快点拉开距离,但头上沉甸甸的重量提醒她,若是轻举妄动,她可能要成为全京城第一个在新婚之夜因为凤冠而扭了脖子的贵女。
      “事到如今,我便将我的秘密告诉你。”程蔚泠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扶着她的肩,动作姿势暧昧至极,脸上的神情却是认真严肃的,好像真的只是单纯地要告诉她一个极重要的秘密而已。
      另一人的鼻息吹拂在脸上,靳怀音大脑空白,两眼失焦,五感都集中在面颊那股湿热之意上。
      “其实我的真实身份是……”
      院子里传来一阵喧闹声,两个沉浸在私密世界的女人猛然惊醒,靳怀音急急开口道:“你快回去。”
      开玩笑,新婚之夜房里两个新娘,渣男还不得乐死,指不定一时兴起来个双飞啥的,那她可就亏大了!
      各种意义上都是亏大了。
      程蔚泠并没有惊慌之色,只是缓步踱到了房中,抬头默默地望着。靳怀音给她急得汗都要下来了,连声催促道:“你还不快走?!”
      不知为何,此刻她一点怀疑也生不出,倒是真信了这个女人并不是趁洞房之夜来贴男主的。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前廊上皂靴的声音逐渐接近,靳怀音心提到了嗓子眼。
      木门吱呀一响,程蔚泠轻轻松松地跃起,无声无息地攀上了房梁。
      “夫人已经这么迫不及待了?连盖头都等不及自己摘下了?”李泽辉迈着因酒醉而轻微晃动着的步伐,笑着走到了床边。
      “我……”靳怀音心不在焉的回他,眼睛还忍不住往房梁上瞥去,程蔚泠朝她宽慰地笑了笑,伸出食指抵在唇间,做了个禁言的手势。
      妈的,帅她一脸。
      靳怀音收回视线,脸带薄红,任由李泽辉拖着她的手从床上走到桌前。
      “嗯?合卺酒都倒好了?夫人可真是心急。”
      男人端起杯子与自己的新婚妻子调笑一番,一错眼望见玉杯底下一圈沉淀的白色,当即不悦地皱了皱眉。
      “这些狗奴才是越来越不上心了,连个杯子都洗不干净,废物。”
      他随手将酒杯往桌上一扔,另寻了两个干干净净的,斟满酒液递到靳怀音面前,笑得有几分邪魅。
      “夫人,春宵苦短,速饮了这杯酒吧。”他压低了声音,朝微张着嘴的人挑了挑眉:“夫人莫急,今夜孤会让你成为全京城最幸福的女人。”
      靳怀音勉强回了他一个凄惨的笑容。
      我可X你大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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