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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生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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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席卷而来,我猛地睁开眼睛,手上冰凉,抬眼撞进子昇漆黑的瞳仁里,那里面干净如斯,毫无波澜,只是紧皱的眉头好像在问:怎么了?
我慌忙收回手,因为紧张而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听说那一战,魔界死伤者足有二十余万。
父亲方才说让我带他回家,可他早已没有了家。
如今我方才明白母亲那日在南天门上的话,母亲的愁容,父亲的叹息,一切的一切,终究是我们闵家亏欠他太多了。
顿了顿,我复而牵起他的手,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着。
他的手一点肉都没有,不像我的,像个肉团子似的。
我不知道那日我究竟是如何想的,但那个时候我只知道,在这个人人都厌恶魔界的天府上,他唯一能依仗的,就只有我们了。
而害他到如此地步的,也是我们。
晚霞云下,两个孩子一前一后牵手走着,不知路过了多少仙家的府邸,也不知遭了多少人异样的目光,也不知多少人在背后指着他,指着我,一脸惊讶复而又是一脸的讥讽。
我也不知道我那日的举动,对闵家来说,对子昇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只想快点带他回家。
然而回家之后不久,我却病倒了。
进门前,子昇皱着眉头问我:“你是不是不舒服?”
“你为何这样问?”我收回手,不以为然。
从魔界回来我便一直感觉有些不适,但想着只是有些风寒罢了,也不会有多严重。
我出生那日也曾染过一次风寒,只是那次的风寒来势汹汹,谁也不知这风寒究竟是怎样来的,仿佛是打娘胎里带来的似的,我不过是光着脚丫子去断崖谷边儿溜达了一圈,回来便开始发病,天府里的医官们都束手无策。
我头昏脑热了整整一个轮回,直到晚霞云落下去又升上来的时候,师父才将我救回来。
那时候天府人人都觉着我又可怜又厉害又好笑,可怜的自然是我的病;厉害的是,没有哪个仙人能生来自带仙人灵识,刚出生便能一个人光着脚丫子从落水殿一路跑到断崖谷边儿上去;好笑的是,也从来没有一个仙人因为一场感冒而差点死掉的,还让仰真仙人耗费了大半生的灵力来救!
几万年来,每每提及此事我都觉得十分羞愧,于是这么多年我游手好闲,也大多都是母亲放纵,生怕我再一个不小心染了风寒真的去了。
我大抵是千千万万年以来第一个害怕风寒的仙人吧!
自那之后,我即便再染风寒,也都是小病小痛,数日便好,缘故这次我也以为不过是个小病小痛,没有放在心上,谁成想却越发的严重起来,等到子昇察觉不对去通知母亲的时候,我便已经躺在床上意识涣散了。
我浑身热的厉害,像在沸水里泡着一样,浑身的衣衫都湿透了,人却在打着哆嗦,我指着窗外问母亲:“母亲,为何家中来了这么多人?”
母亲与子昇同时回头,眼中尽是诧异。
但我是真的看到了他们,通体泛着绿色,像极了那日忘川河边的光影。
碰到某一件东西的时候,我可以看到接触过这件东西的人在它身上留下的短暂的记忆,就像我碰到子昇的手,看到了他看到的场景。
只是我现在什么也没有碰,却清晰地看到那些绿色的光影就站在窗外注视着我,他们没有形体,没有眼睛,但我就是知道,他们在看我。
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失去意识之前,我就已经听不到母亲说话了,我看着窗外移不开目光,好像周遭一切都不存在了一般,除了满眼的绿色,什么也看不见。
恍惚间,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大片大片的芦苇田里有无数闪烁的光影,我就在芦苇田里奔跑,回过头对那人笑靥如花。
大片的金黄落在梦境里,却猛然地动山摇,日月转换,绿色的光影自地下升腾而起。
我慌了神,拼命地想要逃离身后追逐的绿色光影,却不知哪里是出口。
脚下开始塌陷,天边裂开了一道大口子,无数的碎石从天上落下来,带着火,无情地吞噬着一切。
我拼命地跑,尖叫,叫嚣着想要冲出这个梦境……
救命……
母亲救我……
“雪儿?”
耳畔似有人在轻声呢喃,又似在长叹,一丝冰凉沁入心田,灼热感逐渐退却,我看着梦境像画纸一般在我面前缓缓灼烧殆尽,终于陷入沉睡。
再醒过来的时候,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我看着外面已经转成金黄色的晚霞云光,只知道快到这个轮回的结束了。浑身酸痛的厉害,我撑着手想要坐起来,触碰到了一个不明物体。
回头一看,就发现子昇趴在床边,正抬着头,眨着眼睛看着我。
瞧我醒来,子昇愣了一下,同我大眼瞪小眼,然后瞬间跳起来,有些结巴地朝外面喊着:“闵娘娘!闵娘娘!醒、醒了……醒了!”
母亲冲了进来,手上还沾着面粉,看见我醒了连忙上前将我抱起来圈在怀里,“总算是醒了,你可吓死母亲了!”
母亲手上的面粉有樱花的味道,我抬头,昏迷太久的嗓音很是沙哑:“母亲是在做樱花糖糕吗?”
“对啊,你最爱吃的!”
后来我才知道,我足足昏迷了一个轮回之久,我醒来看到的,已经是第二个轮回末了。
天府众医官都束手无策,无论如何诊治也不知我究竟是怎么了,看着我终日昏睡,陷入梦境呓语不断,吓的母亲请来了师父。
“你师父倒是一点儿都不紧张,说是同你刚出生的时候一样,自己就挨过去了,让我不要紧张,守着你便好。”
母亲抱着我,眼角含笑。
二哥哥倚在门框上,笑的邪里邪气:“好生记着你师父今日的话,日后可别孝敬他。”
子昇不动声色地坐在旁边,手中端着一碗空了一般的羹汤,依旧是一身黑色的袍子,大大的眼睛定神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