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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吹散万里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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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杨姨,她们很好!”晔晨客气的说道。
“嗯——”杨洛轻轻闭了眼睛,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回了头,抬眼望向上方眉目慈祥的菩萨,然后垂了眼眸,继续念经,好似刚刚问话的人,并不是她。
“母亲!”狸奴刚刚想上前说话,却被晔晨拉住了胳膊,只见他摇摇头,然后指着门的方向说道,“杨姨应该是有事要考虑,我们先出去吧!”
“陶儿,你留下!”杨洛突然出声说道。
“是!母亲!”狸奴转头,却见晔晨冲他点了点头,然后安静的退出了佛堂,将这偌大的空间,都留给了他们母子。
“陶儿,你恨不恨母亲?恨我这么多年根本不管你。”杨洛闭着眼睛,看似平静,却仍然可以听出她声音中的颤抖。
“不曾——”狸奴安静的站在身后,看向杨洛的长发,虽然只是四十出头的年级,她的两鬓已有几根白发,在夕阳的照射下,越发的明显。
“母亲以前一直都觉得,过去发生的种种,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既不会影响到你,也不必向你解释太多,但是后来,我觉得我错了,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的过去,无论怎样,都会多多少少的影响到你。”
狸奴没有说话,依旧安静的站在杨洛的身后,而杨洛也没打算听到狸奴有什么回应,只是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以前是因为你还小,我怕你很多东西还不懂,容易错怪了人,在你心里留下仇恨的种子,所以打算等你长大再告诉你,可没想到,你那时候就阴差阳错的知道了所有的事情,还在心里埋了这么久,是母亲对不起你。”但是她却没有说,她为何小时候那么宠爱君陶,却在他从五神山回来后,再也不肯对他笑脸相迎,因为她知道,他那次的突然消失,是谁的杰作,也知道那个人在意的是什么,所以她不敢对自己的孩子好,她怕她越保护他,越对他好,那人便会愈加变态的对待她的儿子。所以她只能慢慢忽略自己的儿子,一个是为了保护他,另一个,是让他更快的被迫长大。试问,这个世上,哪会有母亲真的完全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那是母亲自己的人生,不必觉得对不起我,我觉得我现在,就很好——”狸奴抬头望向座上的菩萨,那菩萨慈眉善目的样子,像极了自己的母亲,而他,也终于可以如此平静的放下心底的介怀,同母亲聊一聊这些年的不甘心。
“对啊,自己的人生,都是自己的选择。就像是你喜欢一个人,别人都没有必要为你的选择负责,我跟安翊鸣就是这样。我喜欢她,无论喜欢多久,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应该让她为我的行为负责。母亲最后决定嫁给你的父亲,也是另外一种选择而已,只是他并非良人,我才死了心,甘愿守着这青灯古佛,了此残生。所以安家与言家,不存在谁对不起谁,你与安家的小辈,亦可以坦荡的来往。”
“母亲——我——”狸奴欲言又止,杨洛却突然回了头,静静的,望着他笑。这笑容恬淡,干净,狸奴已经好多年没见过母亲这么高兴了,上次看她笑得这么开心,还是他四岁那年,院子里的桂花树,第一次开满了桂花。
如今这么幸福,与世无争的母亲,狸奴真的不愿,不愿她再重新搅进武圣山庄的这趟浑水中。
“说吧,我知道,你今日带他回来,肯定是有事要与我说的。”杨洛肯定的对着狸奴点点头,鼓励他将心里的话说出来。
“母亲,我想让你帮我们救出祖父!”
“这对你们来说,很重要么?”
“是,很重要。”
“好,那你告诉我,我能做什么?”狸奴仔仔细细的将设计讲给杨洛听,杨洛未加询问,却将每句话都深深记在了心里,她知道儿子想做的事,必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不必追问缘由,只要全力支持就好。
约半盏茶的工夫,狸奴就告别了自己的母亲,匆匆来到正堂,此时众人都已等在了屋内。狸奴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的说道,“我母亲答应了,今晚,按照原定计划救人!还有,我替我祖父,谢谢大家了!”说完后狸奴发自内心的冲着大家笑了,那笑,搭配着他右脸颊上的小梨涡,很是娇美。这么久以来的独来独往,狸奴早就学会了坚强,但是如今却有一个人,不,是一群人,能让他全心全意的去信任,去依靠,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这声谢就不必了吧,等这事结束,你不如请我们吃一顿大餐!”晔晨插科打诨道。
“我觉得,大恩的话,还是以身相许比较好!”第五从旁边起身,也是俏皮的跳到狸奴的面前,眨着眼睛说道。
“以身相许——许给谁?”吕伯龄有些紧张的问道,毕竟除了小屁孩第五,这里唯一的女性就是温暖了,总不能让温暖嫁给狸奴。
“这所有人里,当然是谁单着,就许给谁咯!”第五歪着小脑袋,看向晔晨,满脸无辜的样子。
“你以为都像你似的,因为个莫名其妙的宫规就以身相许了!”晔晨翻了个大白眼给第五,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晔晨没有反应,却不代表狸奴没有听懂,只见他略有些尴尬的小声咳嗽了一声,然后说道,“那我先去准备一下。”而后长舒一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此时的夕阳已然落山,只剩下残光好似在挣扎般,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晔晨看着满园的桂花树,闻着漫天的花香,一瞬间好似梦回了明月阁。
狸奴紧跟着走了出来,在晔晨身后静静的站了许久,才开口说道,“我总以为小时候发生的很多事,会随着我渐渐长大而慢慢被岁月冲淡,但我现在发现,这根本就是笑话,真正深入骨髓的记忆,根本不会被冲散,它们会被一点一点被拆解,无孔不入的钻进我的每一处记忆里,甚至原先已经不再去在意的事,也莫名其妙的愈发清晰起来,每回忆一次,心,就更疼一次!”
晔晨回头望着狸奴略有些阴沉的小脸,笑着说道,“小阿狸,我没办法去妄加猜测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你曾可听过一句话,未到苦处,不信神佛。杨姨心里经受的痛苦与煎熬,远比你现在知道的要多得多,他们上辈人的事情,我们没资格置喙,但是我希望你能放下这些不愉快,这不是为了杨姨,而是为了你。我只是希望你,以后不只是安慰别人,更能多心疼自己。”
晔晨略有些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虽然他故意放低了音量,但却字字锤进了狸奴的心里。只见他直挺挺的站在原地,一味的低了头,两手略有些紧张的死死的攥着袖子,此时的院子里静得有些可怕,狸奴甚至能清晰的听到自己心脏的“怦怦”声,一声又一声。
夜半三更,月上柳梢,已是常人都熟睡的时辰,偌大的武圣山庄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除了一阵连着一阵的撕心裂肺的蝉鸣声。虽夜已深,空气却闷热的厉害,热浪翻滚,无半点风丝,像是在酝酿着一场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