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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回 ...

  •   且说上次宝玉出言无状,臊着了宝钗一回,想来宝钗也是气得很了,此后再没有去过怡红院。消息传到王夫人耳中,要想办法使两人回转过来,想了半晌才想起过几天是薛姨妈的生日,于是做主说要大办筵席,薛姨妈自然是乐不得的。定妥了事项后,特特地去了怡红院一趟,亲口嘱咐宝玉道:“明个儿是你姨妈的寿辰,虽然老太太纵的你松散下来,也莫做的太过了。听娘的话,明日一早,穿好衣裳到你姨妈那里说句吉祥话,莫伤了人家疼你的心。”
      宝玉辩道:“上回连大老爷的生日我也没去,这会子我又去,倘或碰见了人,叫我怎么说呢?我一概都不去。这么怪热的,又穿衣裳,我不去姨妈也未必恼。”
      袭人见王夫人眉头一皱,忙说道:“奴婢插句话,也不知当说不当说,薛太太比不得大老爷,这里又住的近,又是亲戚,你不去岂不叫人家思量。二爷要是怕热,只清早起到那里磕个头,吃钟茶再来,岂不好看?”
      王夫人听了果然点头笑道:“正是这个道理,宝玉忘性大,袭人好歹替他记着些。”
      袭人自然俯身称是。
      王夫人走后,宝玉还皱着眉头。他且不怕热,只是不耐烦动弹,又怕父亲晓得自己好了,到时候免不得一顿教训。袭人不晓得宝玉之忧,劝道:“叫我说,按理二爷也应该去走一趟,先不说薛姨妈做事小心,来了几年才过了这一次生日,就说因为你前几日唐突了人家宝姑娘,也该去‘负荆请罪’才好。”
      不提还好,一提此事,宝玉仍很恼火,“哼”了一声说道:“什么是‘负荆请罪’,我又为什么要‘负荆请罪’?!”说罢,甩手走了,撂下袭人在屋里一人哭天抹泪的。
      只是薛姨妈寿辰时候,到底耐不过袭人的软硬兼施,早早换了衣裳,奉了一杯茶才罢了。
      又过了几日,贾政下朝的时候满面惊喜,特特到贾母房里请安。贾母见贾政少见的喜形于色,心情也随之好了不少,于是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喜事了?”
      贾政说起话来居然浑泪纵横,声音颤抖道:“孩儿不负母亲众望,今日上朝的时候被皇上钦点为湖南学差,实在是我们贾家祖宗洪德庇佑!”所谓学差,也称学政,是由朝廷委派到各省主持院试,并督察各地学官的官员。学差一般由翰林院或进士出身的京官担任,一两年一任,不问本人官阶大小,在充任学政时,与督、抚平行。若不是贾政在宫中还有贤德妃为亲父说尽好话,单凭贾府如今的财力人脉是再不能够的。先不说此差使的清贵,单说任期内所点中的童生及生员都算是贾政的学生,走到那里都要称贾政一声老师。这对于人才凋敝的贾府来说,不啻于一大笔财富,这才是贾元春费尽心思推荐贾政的真正原因,指望在贾府人才青黄不接的时候,朝廷上还能有人看在贾政的面子上照看贾家一二,恰如林如海经年远离庙堂,为林家表功褒扬的人仍然不在少数。
      贾母听了先是一喜,为的是贾政仕途升迁之喜;随后一惊,为的是贾政即将远行湖南。贾政乃是贾母第一喜爱的儿子,怎么舍得骨肉分离两地,奈何皇命难违,贾母也说不出吾儿勿去的话。
      贾政话音刚落,屋里面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妈,凤姐儿等人先给贾政道喜,然后是屋里面跟着伺候的丫鬟媳妇婆子们,都齐齐的跪在地上道喜。
      贾母哭道:“那湖南远的厉害,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去的了那么远?倘若路上出了什么差错可怎么好?”
      王夫人最恨的就是贾政没有承袭家中爵位,虽然在贾府内是王夫人当家,邢夫人也不好在自己面前摆出公爵夫人的款儿来,两人也能在贾母面前和睦相处。只是一旦出了贾府,邢夫人不仅要一直走在自己前面,就是别人打招呼的时候,自己也是排在后面。碰到那些知道邢夫人是继室的还好,若是碰到那些不晓得内情的,竟只会像小人一样谄媚奉承,半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怎不令人气恼?!因此听出贾母不舍之意,连忙说道:“老太太切勿悲伤,被皇上钦点本是最最体面不过的事,咱家里面除了宫里的娘娘,再没有这样的荣幸了。”
      薛姨妈见王夫人说的越发奇怪,还透着一股子酸味,忙接过话说道:“姐姐说的很是,二老爷远行,最最惦记的就是老太太的身子骨是否康健了,若是老太太真为这个愁得出病来,可不是叫二老爷放心不下么?”
      邢夫人、凤姐儿等人跟着劝说,贾母方收了眼泪,问了上任的日子后对王夫人说道:“你去看看黄历,选一个宜出行的日子才好。”
      王夫人应了声“是”。
      贾母,王夫人等人还要忙着给贾政打点行李,忙的不可开交。
      靖玉在家收到贾政点了学差的消息,自然也要打点礼物,探望一番。
      靖玉来到贾府,自然走的是正门,先和贾赦叙了一会子话,见了贾政后,问候了身体康健与否,贾政也是一番慈爱长辈的模样问了靖玉的功课,寒暄过后,靖玉说道:“二舅舅也是知道的,靖玉的老师刘先生也在岳麓书院任职,靖玉不才,也曾在岳麓书院游学过一段日子。于其中的风俗习惯也略知一二,现写出来备给二舅舅,用的上的话也是甥儿的一片心意。”,说着,从袖中拿了一封书信出来,双手奉与贾政。
      贾政听了这话,心中因为靖玉的周到熨帖的很,又高看了靖玉一眼。

      晚间在王夫人处,贾政叹道:“靖玉当真是幼龙待翔,雏凤待鸣,自小在林妹夫身边悉心教导,又认了连皇上也称赞的刘大人为师傅,学问上名家教导,小小年纪就通晓人情世故,又是世代的书香门第出身。若靖玉是我的儿子,得此良材美玉,我真是死也瞑目了!若是我还有一个嫡出的女儿,定要许配给靖玉为妻。”
      王夫人听了贾政称赞宝玉的话,就像是吃了一个苍蝇一样不快,说道:“咱家的宝玉难道就不好了。生的时候就口中含玉,还有哪个有此等福气?!若是老爷悉心教导,也未必不是一个光耀门楣的种子呢?!况且当日北静王爷不是还夸了我们宝玉说‘雏凤清于老凤声’?!若是想要结亲的话,咱家不是还有一个探春么?!我看探丫头没有哪点配不上人家的!”说罢,自以为是出了一个极好的主意,若是探春嫁了林家小子,先不说林家可观的聘礼,最最重要的就是林黛玉肯定不会再嫁入贾家了!
      没想到贾政说道:“三丫头虽然样样都好,只可惜是个庶出的,只这一点就配不上靖玉了。”
      王夫人冷“哼”了一声,心道“堂堂国公府的小姐,即便是个庶出的,配那林家小子也是绰绰有余了!”只能先放下要大笔聘礼的念头,说道:“那东府的四丫头怎么样?”
      贾政说道:“年纪也相称,只是到底隔了一层。”说到这里,也就没了谈性。各自睡下不提。
      第二日贾政早早起身拜过宗祠,又去拜了贾母。贾琏率宝玉等诸子弟等送至洒泪亭。当时靖玉也在旁侧,贾政细细叮嘱宝玉道:“后年就是大比之期,为父不能在家教导与你,你也要自己勤奋刻苦,切莫把光阴虚度,岁月空添。”又转过身和靖玉说道:“贤甥若是有空的话,还要多多到贾府来看望老太太,也记得时时提醒你那不争气的二哥。诶!倘若他要是像你一样争气的话,我也就放心了。”
      宝玉在众人面前被贾政说了这么一句重话,脸上臊的通红,心理面也不像往常一样毫不理会。
      等贾政走后,王夫人思量了一番,特特收拾好了,到了贾母的上房。
      贾母因为贾政远行之事,脸上正是淡淡的,也没有什么谈性。王夫人见贾母身边只有李纨侍奉着,打发了屋里不相干的婆子丫鬟后说道:“我给老太太道喜来了!”
      贾母奇道:“有什么可喜的?!”
      王夫人说道:“昨个儿林大爷走后,二老爷很是夸赞了一通,爱的不得了,恨不得是自个儿生出来的。我劝了半晌,方才好了。老爷说道:虽然无缘做我的亲子,就是半子也是好的,于是立意要把探春配给林大爷。我想也很对,一则门户相当,二则也算是亲上加亲,总没有远了已去姑太太的血脉,三则看他们两个平日处着也算是和睦,不是我自夸,探丫头论长相才学人品根基,和林大爷正是天生的一对儿!这事儿要是成了,怎么不是一桩喜事?!”
      贾母打量了王夫人两眼,复又合上眼睛说道:“你的意思我晓得了。”
      王夫人见贾母不说好,也没说不好,心里忐忑的很,又说了一句:“若是老太太和二老爷是一个意思,不如选个日子,令媒人写了生辰八字的更贴才好。”
      贾母这才睁开眼睛说道:“林家里还在孝中,哪个不晓事的媒婆会这个时候到人家里去说媒?!”
      王夫人听了,脸儿上一红,诺诺道:“不找媒婆也可以,不然林靖玉叫来,老太太和他一说,再没有不应的。到时候两下里也算是有了口头之约,免得除了什么差错就不好。”
      没想到这时贾母正双眼灼灼的盯着她看,嘴里说道:“口头之约有什么用处?!即便是两家父母口头上说了做亲的话,若是没有写过正经的八字,没有换过帖子的,到哪里都算不得上是什么正经婚事!你别以为我不晓得你打的什么心思,我没说出来不过是顾念着宫里娘娘的面子罢了!我若说出来,不知道有多人想要脸面也没法要了!再一桩,也没有二丫头还没说亲的时候,就给三丫头说上了的道理。你回去吧,我自有打算。”贾母晓得贾政未必没有这样的想法,若是看重靖玉人才出众,想招来做乘龙快婿也是有的,只是从王夫人嘴里面说出来,倒叫人猜疑。况且现在孩子们还小,此事多拖一段时间也不妨事。又命屋里众人一丝口风也不许露出来,但凡叫人知道了,就是连坐也要把众人都撵出去了事。
      贾母的话一下就刺中了王夫人心里一等一的大事!王夫人不敢再辩,只能面色青白的告辞,跌跌撞撞的走了。

      晴雯觑见桌上一小碗牛乳粳米粥儿,问道:“哪里来的好粥?”
      此时袭人麝月并不在屋内,只有秋纹碧痕在内。碧痕听了,笑着说道:“姐姐可是肚内闹上饥荒了?”
      还么等晴雯说话,秋纹就拍了一下碧痕的肩膀道:“快莫听这个小蹄子嚼蛆!那是厨房给花大姐姐留的。你若吃了,等她回来又是不可开交。”
      晴雯被火气一激,气道:“哪个怕她来?!”说罢,就拿起勺羹吃的一干二净。
      秋纹无奈的小声儿说道:“姐姐的气性儿恁大!她的事儿连太太都点了头的,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姐姐这会子和她争什么意思呢?”
      晴雯说道:“我实在看不上她明面上儿装贤惠,背地里使坏的德行!好不好大家大闹一场,有什么可怕的。即便是她会讨太太的灰心,能凭着一张巧嘴把我撵出去又怎样?大不了我回老太太那里去!”
      碧痕咋咋嘴,说道:“终究姐姐是老太太身边的人,我们是比不上的。”
      秋纹叹道:“你还架柴拨火呢!到时候吵开了,难道你就有好处了不成?”
      碧痕自从和宝玉有了首尾,心里面也很以为自己高于众人之上,想来和袭人是差不多的。只是碧痕虽不如袭人为人老成,广结善缘,但胜在有袭人在前面打样子,所以和宝玉之事更加小心谨慎,生怕被袭人麝月等人晓得,招来祸殃。前一阵子,袭人升了月例,把个碧痕心焦的不得了,极怕姨娘前途无望,因此两次三番的挑拨晴雯袭人两个大丫鬟。
      晴雯指着碧痕冷笑着说道:“你个死蹄子!还以为那口剩菜剩汤是什么好东西不成?争着抢着往上蹭呢?!没名没分的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名牌上的人了?趁早收起你那见不得人的心思!就你那斤两,叫人知道你还有命可活?”
      碧痕听了这话,又气又羞又怕,更不敢和晴雯辩,自拿着手上的活计出去了。
      秋纹眼见碧痕出去了,又听见门口有小丫鬟招呼袭人的声音,看着平日的情份上,也要替碧痕遮掩一番,也拿着绣棚跟着碧痕出去了。
      袭人一进院门,就听见一路的问好声,等到了屋里,居然悄无生息,袭人也不恼,因为晓得宝玉在王夫人那里说话,只是看到桌上的空碗面色一变。再一回头,看见晴雯坐在一边做针线活。
      袭人素来在宝玉面前都装作一副息事宁人的模样,如今宝玉不在,正想拿拿自己“准姨娘”的威风,杀杀晴雯的嚣张,先在心理面思量了一回,方笑着说道:“你可见到是谁吃了这碗牛乳粳米粥?”不等晴雯说话,就又说道:“那些小丫头们也不看看自己的分量,也不顾惜自己的身份脸面,跑到这里来胡嚼一通,实在叫人恨杀!主子们的东西也是一般人能动的?!”说罢,也不理晴雯,叫了四儿收拾了,自己就去躺在一边闭眼歇着。
      晴雯听着袭人指槐骂桑的话,心里窝了一股子火,又没地儿出去,自己摔了帘子出去逛去了。
      袭人听见“啪”地一声,坐起来一看,果然屋里不见晴雯的影子了。自己笑了一回,才又躺下歇着。

      单说贾政走了,宝玉没人管束,每日在园中任意纵性的逛荡,蘅芜院逛完了又往潇湘馆去,秋爽斋说了话,又到陇翠庵打扰人家的清静,也算是称了他往日的心愿。
      一日天气明朗,和风微吹,探春在秋爽斋立意要起诗社,于是拿了一叠子花笺写了帖子,命侍书翠墨到园中各处走一趟。没成想竟然一招皆到,探春也欢喜的很,众人讲了别号,选了社长,定了规矩,又商议了“拟定日期,风雨无阻,除这两日外,倘有高兴的,她情愿加一社的,或情愿到她那里去,或附就了来,亦可使得,岂不活泼有趣”。正赶上贾芸送了两盆白海棠过来,只见白如莹玉,花姿招展,于是众人以此为题,每人作了一首七言律。丫鬟预备下四份纸笔,众人便都悄然各自思索起来。独黛玉或抚梧桐,或看秋色,或又和丫鬟们嘲笑。等众人都有了,黛玉才提笔一挥而就,掷与众人。李纨道:“若论风流别致,自是这首,若论含蓄浑厚,终让蘅稿。”探春看了一圈道:“这评的有理,潇湘妃子当居第二。”黛玉也不辩,笑着看众人谈论哪个字用的好,哪个典故用的妙。
      且说袭人那里收了白海棠,问道:“打赏了没有?”
      秋纹说道:“才要拿钱,没成想钱匣子锁上了。”
      袭人顿了一顿,笑道:“妹妹不要多心,本是前一阵子银子少了两块,我四处问了,并没有说用的。咱们院子里面也是人多手杂的,止不定是哪个拿的,姐姐也实在是没法,拿了自己的私房填补上才罢。”
      秋纹说道:“姐姐自然有姐姐的缘故。”
      袭人拿了钥匙开了匣子,秤了六钱银子封好,又拿了三百钱走来,都递与那两个婆子道:“这银子赏那抬花来的小子们,这钱你们打酒吃罢。”
      那些婆子们站起来,眉开眼笑,千恩万谢的不肯受,见袭人执意不收,方领了。
      袭人又道:“后门上外头可有该班的小子们?”
      婆子忙应道:“天天有四个,原预备里面差使的。姑娘但有什么差使,我们立刻吩咐去。”
      等袭人打点齐备东西,叫过本处的一个老宋妈妈来,向她说道:“你先好生梳洗了,换了出门的衣裳来,如今打发你与史姑娘送东西去。”
      那宋嬷嬷喜得无可无不可的,这样的差事本就是两面拿赏钱的轻响活计,喜形于色地道:“姑娘只管交给我,有话说与我,我收拾了就好一顺去的。”
      袭人:“不过都是今年咱们这里园里新结的果子,宝二爷送来与姑娘尝尝。再前日姑娘说这玛瑙碟子好,姑娘就留下顽罢。这绢包儿里头是姑娘上日叫我作的活计,姑娘别嫌粗糙,能着用罢。替我们请安,替二爷问好就是了。还有……”袭人想了一下,招手把宋嬷嬷叫到跟前儿,说道:“你去那里的时候,帮我问问有没有叫采红采绿的两个丫鬟,别的不必说,若是方便的话,代我问个好就是了。”
      宋嬷嬷不解其意,到底还是应了。
      秋纹在一边说道:“姐姐在云姑娘那里还有认识的熟人?”
      袭人笑着说道:“她们也是云姑娘身边的老人了,云姑娘不大的时候就跟在身边伺候着,那时候这里还没有你呢。只是最近几年都没见过,再就没有联络了。今天忽然想起,我就多嘴问个好罢了。”
      等宝玉回来,听袭人回了打发宋妈妈与史湘云送东西去的话,宝玉听了,拍手道:“偏忘了她,我自觉心里有件事,只是想不起来,亏你提起来,正要请她去。这诗社里若少了她还有什么意思?”说罢立身便往贾母处来,立逼着叫人接去。
      贾母因说:“才刚你林妹妹还说要使人接湘云过来玩呢。只是今儿天晚了,明日一早再去。”
      宝玉只得罢了,回来闷闷的。直到第二日午后,史湘云才来,宝玉方放了心,见面时就把始末原由告诉她,又要与她诗看。湘云笑道:“你们忘了我就罢了,怎么还把林哥哥给忘了?!到时候请了他来,我们一并罚你们才是!”
      宝玉跌脚道:“罪过,罪过了!”又说道:“我立即叫茗烟去请了他来,到园子里面住几日才好呢。”
      黛玉笑道:“罢了,请他来玩一会子就是了。现在家里有客,主人怎么好几天也不在家?”
      宝钗遂问道:“林妹妹家怎么有客在?”
      宝玉忙说道:“是林表弟在书院时的一位学长,品貌才学是极好的,到京城时花光了身上的银两,便投奔到林表弟家。”
      等靖玉到时,众人都在评赏湘云的海棠诗,看一句,赞一句,靖玉也在一边看众人录写的诗篇,心中暗赞。
      靖玉说道:“明日先要罚宝玉一个东道,就让他先邀一社可使得?”
      宝玉是最爱热闹的人了,哪里有不应的,招呼袭人道:“你到小厨房的柳大娘那里走一趟,吩咐说明天在怡红院摆设筵席,一应菜品瓜果,糕点酒水都预备上上好的!”
      袭人俯身说“是”,抬头时见宝钗使了一个眼色,就先回了怡红院,果然过了一会,莺儿就来了。莺儿说道:“我们姑娘说了,就算是袭人姐姐今天去张罗,也未必张罗的齐全。既然是宝玉做东道,怎么也不能比林姑娘请的差了,叫人看着也不像话了。姑娘还说,我们当铺里有个伙计,他家田上出的很好的肥螃蟹,前儿送了几斤来。现在这里的人,从老太太起连上园里的人,有多一半都是爱吃螃蟹的。前日姨娘还说要请老太太在园里赏桂花吃螃蟹,因为有事还没有请呢。等我们姑娘回家和大爷一说,要几篓极肥极大的螃蟹来,再往铺子里取上几坛好酒,再备上四五桌果碟,岂不又省事又大家热闹了?”
      袭人自然是千恩万谢的,送走了莺儿,到底往小厨房去了一趟,吩咐了几样好菜才罢。
      等宝玉晚间回来的时候,袭人趴在宝玉的耳边悄悄的和他说了。
      宝玉心中自是感服,说道:“还是宝姐姐想的周到。”又发愁如何出诗题。才说着,忽听怡红院外面有人敲门,晴雯打着哈欠说道:“早也来,晚也来!叫我们睡一个安生觉也不行!”埋怨归埋怨,到底还是开了门,原来是宝钗领着莺儿过来了。
      宝钗一面往屋里面来,一面问道:“宝兄弟睡下了么?”
      袭人听见声响忙从床上下来穿鞋,系好汗巾子,慌慌张张的还磕了腿;宝玉也唬了一跳,赶忙起来。
      宝钗不见宝玉出来,遂低声说道:“想是已经睡下了,莺儿我们走吧。”
      袭人在里屋喊道:“麝月快给宝姑娘倒茶,宝姑娘略坐一会子!”
      等两人打点妥了才出来,袭人说道:“才刚要出来,宝玉偏要换衣裳,生怕唐突了宝姑娘。”
      宝钗在灯下羞涩的一笑,让宝玉看的一呆,说道:“原是我唐突了。只是想起宝兄弟今天答应了做东道的事儿。既开社,便要作东,虽然是顽意儿,也要瞻前顾后,又要自己便宜,又要不得罪了人,然后方大家有趣。我今天叫莺儿和袭人说了,却没有听见回一个准信儿,又怕两下里岔开了,到时候明天除了篓子可怎么好?”
      宝玉说道:“谢谢宝姐姐为我筹划,只是还有一桩,正在这里发愁出什么样的诗题呢!”
      宝钗扯着帕子,偏着头看着宝玉说道:“我还怕多心,想着我小看了你……”说到这里,语速渐渐放慢,头也低下去了:“若真是这样,咱们两个就白好了……你若不多心,我就好叫他们办去的。”
      宝玉早就被袭人挑起了火气,这时候偏偏见了宝钗这个少有的美人儿在自己面前娇嫩模样,心动意动,只觉口干舌燥,一把抓住宝钗圆润白皙的手,握在手中,半天说不出话来,火辣辣的盯着宝钗。
      宝钗抬头一看,又羞又怕,也不好一走了之,拽开了手,嗔道:“和你说正经话呢,怎么发起疯来?”
      宝玉一晃神,就看见宝钗站起来,走到桌子另一边去,方才醒悟到自己做了什么事,也红着脸不语。
      宝玉只觉自己脑子里的缠绵想法亵渎了宝钗;宝钗也觉脸上火烧,胸口重锤,身子软绵绵的,闻着宝玉身上一股子味道,也恍惚起来。
      两人静静的也不说话,忽然灯花“噼啪”一声,把两人惊醒。
      宝钗强自打起精神,说了诗题“不要过于新巧了”,又定了写菊花诗,宝玉偏要“不限韵”的,两人草草拟了十二个,各自回去就寝,一夜春梦不提。
      (憋了很久,也没有憋出靖玉该写的诗来,很痛苦啊……)

      第二日两人早早的回了王夫人,王夫人见两人商量的有来有去,平添了一层欢喜,说道:“你们只管尽力去张罗,但凡有什么要用的,打发人来告诉我就是了。老太太那里也有我去说,你们自去玩吧。”
      果然回了贾母,贾母说道:“是他有兴头,须要扰他这雅兴。”至午贾母带了王夫人凤姐兼请薛姨妈等进园来。选了藕香榭里开宴,贾母,薛姨妈,宝钗,宝玉东边一桌,黛玉,史湘云,王夫人,迎,探,惜,西边靠门一桌,李纨和凤姐虚设坐位,二人皆不敢坐,只在贾母王夫人两桌上伺候。就是鸳鸯人等也有人在外面单给他们摆上了一桌。众人执螯赏桂,嬉笑戏谑,无所不乐。
      贾母一时不吃了,大家方散,都洗了手,也有看花的,也有弄水看鱼的,游玩了一回,将残局另摆,剩下的姐妹们趁着酒香蟹香抒尽诗性,众人写罢了一回,正在评呢,偏平儿来了,说道:“我们奶奶因为说没有好生吃得,又不得来,所以叫我来问还有没有,叫我要几个拿了家去吃罢。”宝玉忙令人令人拿了十个极大的。过了一会子,凤姐儿又着人送来了菱粉糕和鸡油卷儿。李纨留着平儿吃了几盏酒,说起平儿的命来,竟惹得自己伤心起来,黛玉说道:“又何必伤心,不如散了倒好。”说着便都洗了手,大家约往贾母王夫人处问安。
      众婆子丫头打扫亭子,收拾杯盘。袭人和平儿同往前去,让平儿到房里坐坐,再喝一杯茶。袭人打发坠儿烧水去,问道:“这个月的月钱,连老太太和太太还没放呢,是为了什么?”袭人素来是怡红院的钱匣子,宝玉拿钱也要经过她的手,这一次宝玉做东,还要给老太太,太太摆席,就算有宝姑娘帮衬也花费了不少的银子,袭人这会子正心疼呢。
      平儿说道:“你快别问,横竖再迟几天就放了。你倘若有要紧的事用钱使时,我那里还有几两银子,你先拿来使,明儿我扣下你的就是了。”
      袭人不过是手里没有银子,心里也不踏实,还真能有什么用处不成,于是说道:“此时也用不着,怕一时要用起来不够了,我打发人去取就是了。”又说道:“坠那个丫头不知道哪里去了?怎么这么久还不过来?!”
      平儿说道:“不必麻烦了,我们奶奶那里还要使唤我呢”,一径出了园门,来至家内,只见凤姐儿不在房里。忽见上回来打抽丰的那刘姥姥和板儿又来了,坐在那边屋里,还有张材家的周瑞家的陪着,又有两三个丫头在地下倒口袋里的枣子倭瓜并些野菜。
      平儿虽然不大瞧得上这些新鲜野菜,但是心里却不得不说刘姥姥也算是知恩图报的人,平儿连忙谢过,这边张材家的周瑞家的就说起这次螃蟹宴如何丰盛难得,又道:“可是你老的福来了,竟投了这两个人的缘了。”原来是老太太说“我正想个积古的老人家说话儿,请了来我见一见”,把刘姥姥唬得不得了,站起来就要走。平儿叫周瑞家的拦住了,笑着说道:“想是你怯上,我和周大娘送你去。”
      刘姥姥这一趟果然得了贾母的眼缘,说了好多的话,还要留着刘姥姥住几天才罢。
      正巧赶上贾母正和王夫人众姊妹商议还席,商议之后,已是掌灯时间,各人回去休息。

      黛玉和湘云回到潇湘馆处,已经很疲惫了,紫鹃叹道:“早就准备好的雪蛤燕窝又吃不上了”吩咐雪雁说道:“放到阴凉处,留到明早吧。”
      湘云笑道:“老太太果然很疼林姐姐,宝玉那里都未必日日有燕窝吃呢?!”
      紫鹃笑着说道:“老太太自然舍得,可是别人未必舍得。这都是林大爷在外面买了好的捎进来的,云姑娘要是不嫌弃,就尝尝我们的手艺。”说着,就吩咐小丫鬟盛一碗来。
      湘云笑道:“快罢了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要嘴吃呢!”
      黛玉说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叫你吃就是了,哪里这么多的话来?”
      湘云也只堪堪吃了半碗就打住了,说道:“今天实在是吃的狠了。”
      那里黛玉已经换下了衣裳,拿着梳子笑道:“你也知道呢!”
      湘云说道:“林姐姐又打趣我,只怕明儿还有的累呢。”
      两人早早的上了床,只是湘云谈性甚浓,一时半会的还睡不着,只能辗转反侧,扰的黛玉也睡不好,无奈坐起身来,说道:“紫鹃,给我找件衣裳披。”
      紫鹃拿了衣裳过来,笑着说道:“我就说呢,今天实在高兴的很了,云姑娘必定不会早睡。”
      黛玉披衣而起,湘云也披上外衣,两人靠着枕头说悄悄话。
      湘云辩解道:“我是早睡怕积了食……”
      黛玉抿着嘴儿笑道:“可是呢,今天晚间倘或积了食,明天可怎么大嚼大吃了呢?”
      湘云被黛玉打趣的满脸绯红,气恼道:“好啊,林姐姐。”说着就要呵黛玉的痒,黛玉怕的左躲右闪,两人笑闹了半晌,一人靠在一遍歇着气儿,湘云说道:“今天三姐姐和我说起姑太太做姑娘时还有女学的事儿,虽不能至,心向往之,姐姐和我再说说罢。”
      黛玉说道:“我知道的你也知道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听说你前一阵常去别的府里玩耍,不如和我说说人物风情。”
      湘云笑着说道:“哪里是玩耍,不过是我们太太领着我去窜门子罢了,说起来也正经遇见不少闺秀。也有花月仪容,蕙兰佳气的,也有郁德柔婉,赋性温和的,只是认识的日子短,也没有什么亲戚情分,大家坐在一起说话拘束的紧,好没意思。还有一等人家,那嫡出的和庶出的不是你讽我一句,就是我刺你一回的,好似两只乌眼鸡,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才罢。闹了好大一回笑话,我们去做客的也不好说,但凡有好心的要劝上一两句,就要被摘进去评理,唬的我们一句话也不敢说。”
      说道这里,黛玉在那里就掌不住笑了,说道:“这哪里是什么人物风情,竟像是靖玉说的百姓杂话!”
      湘云也笑出来了,说道:“未尝不是没有好的,有一次到庆善郡王家做客时,来了几位东平王府家的家眷,几位小姐表小姐都是极其出色俊美的人物,通身的气度也在众人之上,我看把宝姐姐二姐姐三姐姐都比了下去。就是这样的公爵小姐还有一起子酸人嫉妒,只说长了一副妖精样,闹得我们一起陪坐的都很没脸。”
      湘云说着,就见黛玉星眸微涩,知她困倦了,自己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两人睡下不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第三十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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