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烬》skinnek

15、chapter14

　　“我之所以一直活着，又一次次逃亡。”
　　“是为等你暮年，等人群散尽。”
　　“等你炽热灵魂的火焰变为灰烬——再归来成为我的光。”
　　——信仰

　　苍梧到达的那一刻，已是夜幕三更时。

　　明鉴司楼里楼外都静悄悄的，只剩下斑驳的树影还在发出沙沙声响。

　　江槐安竟意外难得的捧着酒壶，一个人坐在若有若无的风里，待到满天宿星。
　　烈酒总归浇愁。

　　他能提前感应到苍梧抵达的信息，可当他真正白衣飘飘的从光门里走出来时，江槐安还是一下愣住了。他曾无数次想象过他们再次相见会在哪里，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是在梦与现实断裂的地方，见到一个被回忆和过往揉碎又拼凑起来的他。

　　他想现在他得到答案了。
　　苍梧，我想这是真正的你吧。

　　“阮音，好久不见。” 他冲他微笑，嘴角边缀着一粒细细的美人痣。
　　“苍梧… …” 他声音发哑。
　　“你终于肯见我了。”
　　“阿阮，我早就原谅你们了。”
　　“你们都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一直都明白。”
　　“爱恨此消彼长，哪能绵绵无期。” 苍梧望向他的清澈双眼里，装着明亮的星星。
　　“其实…燕昭…也很想见你…”
　　“我知道。” 他打断他。
　　“但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 苍梧压着声音回答。
　　“嗯，也好。”

　　看着苍梧极力压抑自己的样子，江槐安没戳破他，他连自己的心意都骗不过，更何况是他们。

　　“进去吧。”他拍了拍苍梧的肩。
　　“阿阮，彼岸灯呢？我想先瞧瞧。”
　　“在这里。”

　　江槐安把碎片在桌子上铺开，一共十二片，没有灯芯，没有灯丝。

　　苍梧脸上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心疼：“就这些吗？”
　　“嗯…目前只找到这些。”
　　苍梧低下头，专注地把彼岸灯碎片上残存的灵气引到灵囊去，收好幻化进百宝箱里。

　　冷调的光洒在苍梧细腻如瓷的皮肤上，将他的少年气和脆弱感衬托的鲜明无比。
　　一如当年模样。

　　“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问灵。”
　　“好，什么时候。”
　　“明日亥时。
　　“也好，我会差人准备,时候不早了，你歇息吧。”
　　“好梦。”

　　薄薄的雾中不经意间钻出一抹阳光，宇宙朗朗，山青草新。

　　早起小标兵玛瑙用花瓣小肉掌揉着大眼睛，睁开眼，一个俊美的男子坐在木桌前，正提着一支毛笔写写画画，此人眉目如画，鼻梁高挺，气质简洁清爽。

　　玛瑙不敢相信，又抬起爪子揉眼睛。

　　“笨蛋！别揉啦！”
　　“去摸摸不就知道是真的假的了？” 祝星凑在他耳边悄悄的出主意。

　　闻言，玛瑙摇着自己毛绒绒的火红色大尾巴，作势嚣张的跳在木桌上，然后毫不犹豫的一屁股坐于纸上。见面前的人没反应，他好奇的咂咂嘴，顶着的一张大脸不停的往前蹭，眼看着脸就要贴在苍梧身上了，苍梧才缓缓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圆滚滚的肚皮，不让他继续向前，而后薄唇轻启：“小家伙，你多大了？”

　　玛瑙发出狐狸独有的咿咿呀呀的声音，挥舞着小爪子，向苍梧示意他不会说话。

　　“玛瑙，把你的主人翁意识给我收起来。”
　　“下去。” 江槐安不留情的命令他。
　　“我不！” 呀，说秃噜皮了。

　　看着自己不会说话的谎言被揭穿，玛瑙急了：“呼噜呼噜，江槐安！无情的家伙！”

　　“反正风水轮流转，你给大爷我等着，我迟早要收拾你。”
　　江槐安：“… …” 你开心就好。
　　他气鼓鼓的跳下桌子，小身子一扭一扭的，只留给江槐安一个桃心状肉嘟嘟的屁股杀。

　　“玛瑙不知收敛惯了，你别介意。” 江槐安把手中的热茶递给他，解释到。
　　“怎么会…明明挺乖巧的。”
　　“嗯。”

　　两人相顾无言。

　　暑往寒来，岁月赠他们苦难，赠他们清醒与冷静。而曾经的一切，都如同过往云烟，离他们越来越远。到头来，他们追求的太多，失去的太多，遗忘的太多，又改变的太多。

　　独独当时的天真和诚挚还保留了一点。

　　江槐安正准备开口打破这沉闷的气氛，祝星却欢呼雀跃着堵住了他的话：
　　“老大老大，周先生来啦！”

　　周尽燃将一头棕发打理的更短了些，他白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衬衫袖口卷到手臂中间，露出白皙的几近透明的皮肤，整个人干净琳琅。

　　这人步伐散漫，脸上没什么表情，神色也冷冷的，只是把手中拎着的棕色文件袋随意放在桌上，接着就转身准备离开。祝星正准备张口挽留他，苍梧却先声夺人：“珷玞！”

　　“是你吗？”

　　周尽燃脚下一顿，想迈开步，却怎么都走不动，仿佛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撕扯着，呐喊着，叫嚣着让他留下，回头看看他。

　　他在唤他。
　　是我吗？可我又是谁？
　　我应该是谁？
　　我到底是谁？

　　周尽燃没有答案。
　　他咬咬牙，不回头。

　　“老大。”
　　“市局叫你去，现在。”
　　“知道了。”

　　“要一起吗？” 江槐安起身询问他。
　　“不必了，我在这里等你消息。” 苍梧拿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着。
　　“好 。”

　　市局。

　　“小周！这么早来上班啊！” 门口的保安大爷热情的冲周尽燃打招呼，满脸和煦的笑意。
　　“为人民服务，都是应该的。” 他手里拎着一大堆东西，每个袋子都被塞得鼓鼓囊囊的，里面角落露出一大束红玫瑰。
　　“今天没开车啊。”
　　“嗯，天气好，我溜达过来的。”
　　“运动运动倒是好事儿。” 大爷连连点头称赞。
　　周尽燃微微眯了眯眼，他拍拍手，把手中的东西放在地上，将一个袋子往保安大爷手中递：“对了陈叔，这煎饼果子给您买的，还热乎着呢，抓紧吃哈。”
　　“行行行，谢谢你啊小周。”
　　“客气！”
　　“我走了啊。”
　　“好。”

　　陈叔和蔼的笑着，目送周尽燃进了大厅。

　　“哎哟，你这孩子吓我一跳…这怎么又回来了？”
　　陈叔刚咬了一口煎饼，一抬头，就看到周尽燃站在他身旁。
　　“豆浆…豆浆忘记给您啦！”
　　“快凉了。”
　　“哈哈哈哈好好好，凉了也不碍事儿，你快去吧 ，工作去吧。”
　　“好嘞。”

　　一转头，周尽燃的脸色就变了。
　　“喂，老板？”
　　“有话快说。”周公子面露不耐。
　　“您内跑车吧…我寻思着…修不好了…”
　　“… …这他妈是你扔下我，让我自己提东西的理由吗？”
　　“谁让你去修的？！”
　　周公子潇洒的把电话一挂，发出去一条信息。

　　“修不好就修不好了。明天回家把我另一辆给我开过来。”
　　“收到！保证完成任务。”

　　小米咂咂嘴，心想周公子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其实不然，周尽燃不是变得难伺候了，而是因为他一直都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个体，不识天高地厚，倒也坦诚无忧。

　　“大家安静一下。” 吕局沉吟片刻，用力敲了敲桌子。
　　“这位是新来的副局长，宋局。”
　　“我们欢迎一下。”
　　掌声热烈。

　　“同志们好，我叫宋成。从今天起… …”
　　某些人根本不想听这些毫无营养的内容。

　　“小周，吕局让你买的花儿呢？” 肖迟微微探过头问他，整张脸写着疑问。
　　“袋子里，自己看。”

　　周尽燃的声线染上一丝困倦，他放松的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仰头露出好看的下颌线。

　　“臭小子，好家伙，你是故意的吧你！”
　　“嗯。”
　　“人家吕局让你买花，没让你送玫瑰啊！ 更何况这还是红玫瑰！你这是要求婚？还是告白？”
　　“小东西！ 自己身上的那一套连领导都不放过。”
　　“都是花，您凑合用。”
　　“敷衍！”

　　肖迟气的掐自己大腿。

　　“好，那接下来是送花环节！”
　　“有请肖处长。”

　　肖迟做深呼吸，无可奈何的搂着一大束热烈的红玫瑰走上前去，他声音洪亮：“衷心欢迎宋副局上任！”

　　“……”
　　一片寂静。

　　“谢谢啊这位同志！这花……我很喜欢。”
　　要是宋成的面部表情不是僵硬的，这话他就信了。

　　底下的警察们东倒西歪的，笑得脸都涨红了。

　　红玫瑰好像还是九十九朵… …

　　“玫瑰热烈，奔放，张扬。”
　　“很适合您。”
　　周尽燃突然出声。

　　大家都愣了一下，齐齐看向周尽燃，又齐齐看向宋副局长，果不如然，他笑得更勉强了。

　　吕墨气不打一处来。

　　“行了，就到这儿吧，散会！”
　　“小刘，去找找江执司，他应该到了。”
　　“好的吕局。”

　　小警员找到江槐安的时候，他正倚墙站着。市局狭长的走廊嘈杂热闹，穿着制服的人手里端着水杯，簇拥在一处，绘声绘色的高谈阔论着些什么，唯独江执司独自站在楼梯间的入口，显得格格不入，竟莫名让他看出了几分睥睨众生的感觉。

　　“江执司，您这边请。”
　　“嗯。”
　　“怎么样了？”
　　“啊？” 小警员小小的眼睛里写着大大的疑问。
　　“李斯白的案子怎么样了。”
　　“收效甚微 ，不太乐观。”
　　“我带您去看看监控吧，一组的人找到了。”
　　“好。”

　　走了没两步，江槐安突然停下来。

　　“怎么了江执司？”
　　“扣子。” 江槐安的目光延伸向他的领口。
　　“您说什么？”
　　江执司你该不会……觊觎我吧！小警员警惕地捂着领口。

　　江槐安笑了下：“你的扣子。”
　　“系的是错位的。”
　　小警员：“… …”
　　江槐安：“我可以假装没看到。”
　　小警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