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之下·小镇怪谈》Kiara司夜

4、第1章：侦探俱乐部Ⅲ

　　裴温猛地从床上坐起，脊椎如绷紧的弓弦，大口喘着气。梦里的情景太逼真，梦境残留的硫磺气息仿佛依旧在肺泡里灼烧，她没法说服自己那只是一个梦——如果那是真的，雷家明危在旦夕，是不是意味着他们还有一线希望救回他？

　　那一幕太逼真，她下意识忽略了在火海中死而复生有多荒诞。

　　“仲宁？你在吗？”

　　她以为仲宁一起去东湖了，叫他不过是为了确认一下。没想到过了几秒，卧室门口传来两下敲门声，“小温，怎么了？我进来了？”

　　他怎么在家？

　　裴温手忙脚乱扣好扣子，“你不是去东湖了吗？”她边说边往窗户看了一眼，阳光不强烈，应该是下午，“这么快就回来了？”

　　这才几个小时就结束，难道他们找到了雷家明？

　　“我没去。”裴仲宁答道，先是推开一条门缝，见她没反对，才推门进来。

　　裴温看着他身上的睡衣，迟疑着开口，“你……”

　　仲宁为什么没去？她以为他送她回来就跟镇民一起去东湖搜寻了。身强力壮的男人几乎都去了，毕竟关于流怪的流言甚嚣尘上，多一个人就多一份照应。

　　“我不放心你。”

　　裴温很想说她没什么令人不放心的，失踪的又不是她。但现在不是贫嘴的时候，她更关心雷家明的下落，“家明找回来了吗？”

　　她关心雷家明不是因为他喜欢她，更多的是因为他是自己闺蜜的弟弟。退一万步说，他们好歹是一起长大的友人。

　　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没有人会漠不关心。

　　裴仲宁摇头。

　　“没找到？还是什么意思？”裴温身体往前倾了倾，眉头皱起来，“还在继续找吗？”

　　“对，他们还没回来。你别着急，会继续找的。”

　　听他这么说，裴温虽然失望，但也松了口气，没放弃就好，只要雷家明活着，不放弃就有救出来的希望。

　　裴仲宁看着她略微放松的反应，心底涌上一股愧疚。

　　因为他在撒谎。

　　以前掉进东湖的人，没有一个获救的，连尸体都没打捞上来。而且柘岚说了，雷家明是在晚上被一只手拖进湖里的。柘岚从不说谎，加上此地几百年的传说，发生了什么简直呼之欲出。

　　雷家明是被妖怪拖进湖里的。以前没有人活下来，他也不可能活下来。

　　裴温没注意到他的异常，还在想着刚才那个梦。主要是那一切实在太逼真了，她一闭上眼睛，仿佛还能看到火苗舔舐雷家明，听到他的惨叫。

　　“仲宁……”裴温犹豫着开口，虽然相信一个梦有点傻，可她仍然觉得那不仅仅是个噩梦。

　　裴仲宁注意到她无意识抠着床单的手指，有种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假如，我是说假如……家明会不会掉到什么溶洞里了？”她问，“石林镇那边有没有溶洞？”

　　她努力回想那个梦，觉得梦境中的场景好像发生在溶洞里。她当然不是怀疑柘岚，可是有没有可能，雷家明被拖下水面之后，被带到了溶洞里？

　　虽然两个镇子只相距三十里，但裴温和大部分人一样，根本没去过石林镇，对那边一无所知。然而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一定有，那里一定有溶洞。

　　雷家明很有可能还活着。至于他在火焰中死去活来的场景，哪怕恐怖又诡异，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他还活着。

　　裴仲宁定定地看着她，“为什么问这个？”

　　裴温难以开口。仲宁是她小叔，她当然百分百相信他，他们是世上最亲密的亲人，彼此相依为命，没什么不能说的。唯一的犹豫只是因为那个梦实在太荒诞了，就连她自己的理智都觉得那只是个疯了的梦。

　　“小温？”见她没吭声，他又问了一遍。

　　裴温抓了一把头发，破罐子破摔，“我做了一个梦……”

　　她简短地讲完，说出自己的猜测，“我觉得他还活着，就在溶洞里。”她用希冀的目光看着裴仲宁，“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唐，可我有预感，家明他还活着！”

　　“只要找到溶洞，就可能救出家明。”

　　裴仲宁没说话，迎着裴温的目光，过了好一会而才开口，“你说他被火烧焦了。就算他真的在溶洞里，一个人怎么可能被烧焦后又复活？”

　　“我……”裴温语塞。她想说“我就是知道”，却连自己都知道毫无说服力。

　　“梦都是假的，小温。”

　　真是假的吗？那样清晰的画面，她甚至能感受到雷家明的害怕和绝望。每一个细节都无比清晰，就像冥冥中的指引，把真相拓印进了她的脑海。

　　“不，我知道那是真的……”她试图争辩，尽管没什么说服力。

　　“如果是真的，我更不可能让你去。”裴仲宁语气严厉起来，“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超自然现象，还是鬼怪生物？你知道你是肉体凡胎吧？”

　　裴温哑口无言。

　　仲宁说的一点也不错。假如那个梦是真的，那她就算去了也跟送死无异。哪怕是仲宁，哪怕是全镇的男人一起上，都未必能救出雷家明。

　　最重要的是，如果梦是真的，超自然生物是真的，那么流怪的传说大概也是真的。过去东湖那些死亡——也是真的。

　　那雷家明凭什么是能死里逃生的例外？

　　她沉默下来，无法反驳。裴仲宁也没真的指望她回答什么，只要她愿意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不出去以身犯险，他就已经心满意足、别无所求。纵然此刻袖手旁观属实是令人良心难安，他也认了。

　　对他来说，没有任何事情比裴温更重要。

　　“我想再睡一会儿。”裴温轻声说，消沉地拉起被子蒙住眼睛，重新躺下，无声表达着抗拒。

　　裴仲宁动了动嘴唇，似乎想劝，最终却什么也没说，低叹一口气，转身离开。

　　咔哒一声，房门被关上，被子里的裴温睁开眼睛。

　　她知道仲宁是为她好，也知道以她的战斗力去东湖是以卵击石，可是让她视而不见，她做不到。雷家月和柘岚，她们两个是她最好的朋友，而且一个是雷家明的姐姐，一个喜欢雷家明。

　　那个梦有蹊跷不假，但在眼下这种情况下，却是唯一的线索，她实在没法视而不见。

　　她必须为了朋友们，做点什么。
　　.

　　鉴于裴仲宁不许她趟这浑水，裴温只能躲开他，单独行动。她不是不想多找一些外援，但是想了一圈后，发现只有陈风最合适，他稳重、见多识广，或许会有别人不知道的消息。

　　雷家月已经跟着大人们去了石林镇，柘岚在医院，彭子默他们……他们都吓傻了，被愧疚和慌乱弄得一触即溃，想来帮不上什么忙。

　　于是她给陈风发信息，问他知不知道石林镇有没有溶洞。

　　对方回复得很快，“有。”

　　裴温对这个答案不意外，她斟酌片刻，继续问，“我知道家明应该被关在溶洞里，但是我小叔不让我去帮忙，我只能偷偷地去，你要一起吗？”

　　她握着手机，忐忑等待着。如果他不愿意同去……她心里完全没底。

　　等了很久，陈风都没有回复。她有些失望，但也算意料之中，心想这大概是无声的拒绝。

　　那就只能自己去了。裴温咬了咬牙，准备起身去拿武器。结果刚掀开被子，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

　　是来自陈风的信息，“带防身武器，半小时后甜品店见。”

　　裴温顿时感到有了主心骨，一骨碌从床上翻下，顾不上穿鞋，光着脚、尽量避免发出声音地挪到门口，把门拉开一条缝，只露出一只眼睛，寻找裴仲宁的身影——过道，楼梯口，都不在。

　　太好了。万一仲宁就在楼梯口守着，她还真想不到好方法支开他。他不在，就方便得多。

　　裴温飞速套上地板袜，保证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竖起耳朵注意着仲宁的声音。所幸他没想到她那么大胆，并未看守她。

　　她顺利溜到三楼的阁楼，动作小心地关门——这扇木门很有年头了，有时候会发出吱吱的声响。她动作紧绷着，当门缝悄无声息合上时，几乎出了一身汗。

　　阁楼很大，东西并不多，不过件件样子古朴精致，看得出都是老物件。她走到一个巨大的雕花木柜面前，这是个老式木柜，对开门，由铁桃木制成，透着肃穆沉重的气息。

　　轻手轻脚地打开挂锁，拉开门，入目是一排排的武器和枪械，虽然型号大多已经老旧，仍然属于管制范围。

　　这些普通人看到会发出惊叹的东西，在裴温眼中却跟笤帚一样平常。她对这些视若无睹，目光一转，弯腰去拿最下面的一双靴子。

　　这双靴子由特制材料制成，靴筒长及小腿中部，看上去脏兮兮的，却能防刀防火。外侧可以插两把短匕，前端的橡胶鞋头表面镶了一块薄铁，如果踢在胫骨上，杀伤力足以让成年男性短暂失去行动力。鞋跟正后方还有一个不显眼的尖锐凸起，如果穿戴者被人挟制，则可以向后踢，钢钉在冲击力之下完全可以扎进对方腿部。

　　总体来说，除了比普通鞋子稍微重了点儿之外，简直是防身利器。

　　裴温先把鞋子拿出来，才直起腰往上看，选择想要的武器。它们一排排静静挂在柜壁上，刀匕、弹弓、手枪和猎枪加起来有二十多把，分门别类、整整齐齐。

　　犹豫片刻，她选了一根伸缩棍，一把格斗.刀，两个指虎，一副袖箭，以及一个腕带弩.枪。

　　握住格斗.刀的时候，她忍不住挽了个刀花。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碰过刀具了，幸而没怎么生疏。

　　生活在这种边陲小镇，无论男孩还是女孩，都学过一点格斗技巧，碰上野兽不至于太手忙脚乱。

　　她把弩.枪戴在左腕扣好，手指带着四指指虎。袖箭臂套则穿在右臂，中指佩戴单指尖锥指虎，这样不会妨碍使用袖箭。伸缩棍和格斗.刀藏在睡衣袖子里，靴子没有地方藏，干脆直接穿在脚上。

　　做完这一切后她锁好柜子，恢复原状，蹑手蹑脚地溜回楼下自己房间。

　　刚推开一条门缝，就听到一句，“你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