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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2章:溶洞深处Ⅰ ...

  •   未经开发的溶洞,只有洞口处有些微光亮,往里走几步便是一片漆黑。从一片葱绿和光明中骤然进入黑暗、湿冷的洞穴,仿佛是连神明都遗弃的地界。

      两人都戴着头灯,却只有一束光。裴仲宁自己额前的灯是亮的,却不许裴温打开。

      “万一碰到流怪,你就躲起来,不要出声。”他郑重叮嘱,“万一我们走散,你要自己返回出口,再开灯。流怪对光源敏感,足够黑暗和安静的环境下,他们就无法发觉。”

      裴温攥紧手中的短刀和烟雾弹,并不说什么“我要和你一起战斗”的废话,非常听指挥地点头。

      溶洞里很难行走,有的地方其实根本没有路,只能淌过浅浅的暗河,力求每一步落脚都媲美千斤坠,生怕滑倒。

      加上两个人刻意放低声音,周围更是安静得连呼吸都听不到。

      只不过,意外并不会因为提高警惕就不造访。当穿过一段猛然抬高的窄小路口时,裴温脚下没踩稳,身体向后仰到,她下意识想抓住点什么,但周围都是石壁,没有任何可借力的地方。短促的“啊”了一声,人就掉了下去。

      被水冲刷得湿漉漉的石块实在太滑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她什么都来不及想,短刀还勉强握在手里,烟雾弹却掉了下去,滚到一边。

      “小温!”听到惊呼,裴仲宁猛地回头,没看到她人,立刻压低声音喊道,“你人呢?”

      一边问,一边折身,却听到砰的一声,然后又响起水花。

      他原本就很快的动作变得更快,一个呼吸便冲到裴温滑落的地方,探头望下去的那一刻,连心跳都停了。

      她掉下去以后,应该是撞到了钟乳石一侧,被冲击力弹到地势更低的暗河里了。暗河的水面还在晃动,现在下去捞人还来得及,但裴仲宁却维持着探头的姿势,像被定身了一样动弹不得。

      就在裴温掉下去的岸边,站着一个少年,很瘦,却很高大。

      裴仲宁无法控制地颤抖了一下,声音干涩得像被一只手从喉咙里硬拽出来一样难听。

      “……是你。”

      河床边的少年微微抬着下巴,露出漫不经心的笑容,“好久不见,裴仲宁。”
      .

      裴仲宁右手攥着那根满是铁蒺藜的鞭子,左手握着一把三叉戟,两只手都用力到要把手骨捏碎的程度。

      他紧紧咬着牙,感觉脸上的肌肉和骨骼因为过于用力而疼痛,“你果然一点都没变。”

      勉强压抑着胸膛中疯狂翻涌的仇恨和恐惧,他强迫自己思考,怎么办,这里地形没优势,裴温还掉进水里,有什么方法能翻盘?

      如果不能杀了下面那个少年模样的流怪,他和裴温都会死在这里。

      即便来之前就做好了遇见流怪的准备,这个相遇还是令人猝不及防。

      “啊,”少年略带讶异地一挑眉,语气听起来就像柔和的老朋友,磁性而动听,“你想跟我叙旧?”

      谁想跟他叙旧!裴仲宁心里濒临崩溃,却拼命忍耐。他只是在拖延时间,他必须得拖延时间,赶紧想出一个能救裴温的方法。

      这个距离,鞭子和三叉戟显然做不到一击即中,激怒对方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或者裴温。她已经沉下去了,谁知道水下还有没有其他流怪?

      “我们谈谈。”裴仲宁慢慢弯腰,放下三叉戟,五指张开,示意自己手无寸铁,目光牢牢盯在少年脸上,“我可以留下,放她走。”

      三叉戟被轻轻放到地上,他慢慢直起身体,与此同时,左手极其缓慢地趁着起身的动作摸向自己后腰处。那里放着一兜苦檀子烟雾弹和水弹,他可以找机会朝下面扔几颗,流怪一定会本能的下水。然后他就可以把别在腰侧的苦檀子浓缩液倒进裴温掉下去的地方,趁着流怪逃开,迅速把她捞起来。

      至于这串动作会不会激怒流怪,捞起人后该怎么甩掉他,裴仲宁来不及去想,也顾不上去想。裴温落水时除了噗通一声之外,连挣扎呼救都没有,要么是昏过去了,要么是流怪动了手脚让她无法发出声音。但不管是哪一种,她都只是个普通人类,迟早会淹死在水里。

      只是还没等他摸到烟雾弹,下面的少年就发出一声短促的笑,“今天没空搭理你,我对你的小侄女更感兴趣。你乖乖在这里等着,不要试图下水,也不要往水里倒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那是他侄女?

      还没问完,话就被打断。裴仲宁眼睁睁看着他一跃入水,溶洞里回荡着他温吞而好听的声音,“否则我就直接咬断她的脖子。”
      .

      裴温知道她坚持要来东湖救人的行为其实非常莽撞,而且不自量力,可人总会有侥幸心理,几率、运气,有时候能带领人抵达原本到不了的远方。

      但她真的没想到会出师不利到这种地步——还没碰到流怪,就先脚滑掉进暗河?

      她相信仲宁那些关于流怪的话,小叔叔不会骗她,不过她其实并不是特别害怕。对她来说,流怪就好像潜伏在水中的鳄鱼,它们凶残、冷血,攻击和反应速度远超人类,可是只要保持足够距离,在有武器的情况下,打死鳄鱼就像打死一只动物,实际操作的难度还没有心理压力大。

      火器和生物武器早就让人类所向披靡。

      正因如此,人类久居食物链顶层,面对再大型凶猛的动物,一旦有武器在手,对待其他种族便缺少敬畏。

      裴温一边感受着背部撞击石体造成的疼痛,一边想,希望她等会儿站起来的时候还能正常行动。

      不知道是不是撞击的力道太大,一撞之下,她居然往反方向滚动了两圈。不幸的是这一段路非常狭窄,她收不住去势,直接掉进了暗河。

      落水时她心里甚至来不及有任何想法,身体翻转间,依稀看到漆黑一片的水面,在仲宁那边照过来的光线下,简直像带着粼光的黑色巨兽,张着深渊巨口,只等将人吞没。

      扑面而来的压抑和恐惧使人发不出任何声音,直到身体浸入冰凉的河水,她才短促的“啊”了一声,整个人沉了下去。

      神女镇的人没有不会水的。从小生活在河泽一带、连房子都是临水而建的人们,如果不会水甚至没法安全长大。小孩子打打闹闹,谁还没失足落水个三五次?

      是以落水那一刻的短暂惊慌过去后,裴温迅速镇定下来。她会水,怕什么?

      暗河水有深有浅,有的河道水量和高度落差极大,水流湍急,甚至形成瀑布。她记得和仲宁一路走来有多安静,可以推断出这一段的暗河应该水流平稳。只要没惊动流怪,除了浑身湿哒哒和苦檀子液被冲掉之外,落水也没什么。

      但掉进河里的那一瞬,河水突然剧烈涌动起来。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翻滚的河水冲向下游。

      糟糕!湍急的暗河最是危险!

      身体本能地向上挣扎,想呼救,但冰凉的水拍在脸上,冲进嘴里,让人根本发不出声音。她想抓住什么东西固定住自己,可暗河动辄几十万年甚至上亿年才能形成,如此漫长岁月,河道里但凡是有棱角的石头都被打磨得滑不留手。

      奋力尝试了很久,最终什么都没抓住。没有任何办法之下,她只能护住头部,默默数数,一方面估算自己漂流了多远,一方面抵挡心中的恐惧。

      在这样的情形下,每一秒都被拉得很长,度秒如年的时候,感官也会被无限放大,平日里每一个被忽略的细枝末节都会被放大百倍。她能清晰地感到自己已经顺着河道拐了好几个弯,急转弯时有好几次撞到石壁上。她怀疑胳膊可能撞破了,也只能咬紧牙关,继续数数。

      大概数到刚过二百,失重感猛然袭来,她吓得紧紧闭上眼睛,脑中一片空白。

      人在害怕到极点的时候,其实什么都顾不上去想。眼前一切都变成刺眼的白色,耳边声音都拉成一条刺耳的长线,除了等待,别无选择。

      扑通一声落到水里时,裴温脑袋还在发晕。她像个炮弹一样砸到水里,上下沉浮几个来回,终于漂到水面。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摸索着打开头灯,压低角度,使灯光从水面一点点往上抬,以免光线一下照射太远,引来不知名的危险。

      溶洞深处没有光源,水体漆黑如墨,一想到自己正泡在里面,裴温只觉得头皮发麻。虽然知道水是透明的,但架不住这个视觉效果渗人。她强迫自己不去看水面,将视线投向更远处的石壁。

      首先进入眼帘的是个三米多高的小瀑布,根据流速可以推断出,她大概就是从上面被冲下来的。而现在身处的水面十分安静,除了瀑布落水的冲击之外,其他地方只有轻微波动。

      开阔平静的水面,和暗河相连,这应该是个暗湖。

      作出判断后,她不再耽误,看准瀑布的方向,关闭头灯,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朝岸边游去。暗湖水带着细密的凉意,她身体因紧张而紧绷,游水的姿势小心翼翼,生怕发出声音。清冷的水流轻轻包围她,每一次摆动身体都像被一只冰凉的手触碰。

      好在暗湖范围不大,很快就能抵达岸边。裴温双手撑在石台上,确定不会滑倒后才借力爬上岸。她也想潇洒地跳上去,但此刻浑身又痛又冷,根本顾不上姿态。

      暗河的流速与河床地势相关,稳定的段落往往一直水流平缓。她想不明白原本平静的暗河会突然变得湍急,可事已至此,她已然顺水漂流了三四分钟,这里应该已经是溶洞深处。

      在溶洞外的时候,裴仲宁给了她四个水球,字面意义上的——有乒乓球那么大,里面灌满了苦檀子液,表面是一层软软的膜,用力一抓就会破。就像奶茶里的爆爆珠,只不过大了许多倍。

      “被流怪近身、任何武器都没法使用的时候,把这个水球往对方脸上一啪,立竿见影,效果拔群。”这是裴仲宁的原话。

      可以说,这是最重要的保命手段,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脆弱了。裴温抱着微弱的希望伸手往腰侧摸去,果然,空无一物。

      不,不是空无一物,有几个扁扁的、滑滑的膜,大概是在河里被撞破的。

      她把挂在腰带上的四个挂钩拆下来,每个上面都系着一个干瘪的、拧成一条的膜,大概一寸长,而它原本应该是一个鼓胀胀的水球。

      全破了,无一幸免。

      裴温欲哭无泪。

      她坐在地上,一样一样检查幸存的武器。苦檀子全都没了,被河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只有本身具有杀伤力的武器还能用,比如短刀、弩箭、指虎这一类。

      看着面前为数不多的武器,她陷入沉默。这些都是近身作战才能使用,而她细胳膊细腿,没了苦檀子,根本打不过流怪,而且她现在冷得发抖,一点力气都没剩下。

      她短暂地发了几秒呆,肩膀沮丧地垮下来,茫然到想哭。怎么就莫名其妙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呢?甚至没和流怪打个照面,就因为脚滑,用以傍身的武器就损失了大半。

      可现在不是放任情绪的时候,仲宁在担心她,雷家明也等着人去救。她咬咬牙,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办。

      这里不是旅游区,根本不会有人,更何况她被冲行了这么远,连自己都不知道这里是溶洞多深处。打了两个喷嚏后,她果断地脱下衣服,开始拧水。

      随着拧衣服的动作,哗啦一大蓬水落到地上。她又拧了两下,刚准备穿上就听到一声惊呼,非常短暂,像是才发出一半就被强行摁断。

      这里居然有人?

      裴温动作停了一瞬,立刻飞快抖开衣服套上,然后捡起地上的武器,警惕又仔细地试图在水流声中分辨出其他声音。

      她的心高高提起,紧张到呼吸都屏住。这里怎么会有人,怎么可能有人?她倒是想欺骗自己,比如那是个乌龟,倒霉地翻壳时发出的声响。或者是条鱼,从瀑布上被冲下来,拍到水面时清脆的声音。

      脑子里疯狂转过无数可能性,但最大的那个可能性,是流怪。

      动物不可能发出那种人声。

      衣服虽然拧干了,她却觉得更冷,冷到皮肤起满鸡皮疙瘩,握住刀柄的手无法控制地颤抖。她只好两只手一起握住,不然刀可能会被抖得掉到地上。

      紧绷的神经实在太紧张,以至于肌肉都感到酸痛起来。

      这时,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不自然的干咳,“咳……你穿好衣服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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