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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陌生的鱿鱼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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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京的新书签售会办得很成功,反正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明天,我要参加上海的新书签售会。下周,我还要去成都、广州和杭州。一切都是出版商安排的,我只需要在签售会当天准时出现就可以了。本想跟林逸忙里偷闲见上一面的,可谁知,新书签售会突然提前了半个月,林逸还在新疆没回来呢。哎,想和心爱的人见上一面,怎么这么难啊!
“顾潇,今天的任务圆满结束。你表现的不错,明天再接再厉!”负责我新书出版和签售会策划的编辑郑好满面春风的来到我面前,用她那蒙娜丽莎的微笑向我传递着友好,“你的飞机是下午四点起飞,我已经帮你在上海签售会的酒店订了房间,你放心住就好了。明天的签售会是下午两点开始,你一定要准时哦!”
“放心吧,长这么大我从来没迟到过,我一定会准时的。”我信誓旦旦的给自己打包票。
“那就太···”郑好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女记者推到一边。
“顾潇?真的是你啊!”女记者扬起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语气中夹杂着几丝不屑,“你说你在大街上卖书,怎么不把名字改一改?你都不知道,刚才你一出场,我就把你认出来了。”
郑好上前问:“你是谁啊?你说话就说话,干嘛推我啊?”
“不好意思,我刚才没看见你。”女记者连看都不看郑好一眼,根本没有道歉的意思,还顺手又推了郑好一下,简直就是个疯子,“你能先到别的地方待会儿吗?我有话跟顾潇说。”
郑好看了看我,好像在问我认不认识这个女疯子。我冲她摇头,她立刻用胳膊肘撞女疯子:“签售会已经结束了,采访也结束了。你该走了!”
可惜啊,两人虽然身高不相上下,但郑好身材纤细,根本不是女疯子的对手。她多次试图赶走女疯子,都未能如愿。看得出,她的自信心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我是个讲义气的人,朋友有难,必定路见不平出手相助。更何况这女疯子是冲我来的,我怎么能坐以待毙呢?郑好办不到的事情,让我来。
我双手用力一推,就把女疯子推得老远:“你到底想干什么?”
“顾潇,你需要我在新闻里爆些猛料吗?”女疯子竟然大言不惭的威胁我,“我保证让你身败名裂。”
“你真奇怪,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需要你爆料?”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郑好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女疯子,一言不发的走了。
现在只剩我和女疯子两个人了。
女疯子凑近我:“我问你,小说是你写的吗?”
我说:“是。”
“哼!”她从鼻子里哼气,“你也会写小说?”
“当然。”她明摆着是来挑衅的,我现在已经是小有名气的作家了,跟她吵架恐怕会影响我的形象。既然这样,那我尽量以静制动,视她为空气好了。
她居然说:“难怪满书都是垃圾。看来,只有你这种垃圾才能写出这么垃圾的小说。”
“你是不是嫉妒我啊?有本事,你也写啊!你写得出来嘛?你说我是垃圾,我看你连垃圾都不如。”我的人生准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女疯子双手抱怀,一副老学究的样子:“我大学专业是中国语言文学,以我多年的文学功底和从业经验,我可以诚实的告诉你,你的小说,一钱不值。别看现在这么多人买你的小说,我敢保证,不出五年,你一本也卖不出去。”
“五年以后的事,谁都不敢说。但至少现在,我的小说特别受欢迎。你没看见刚才来了多少人吗?”这种人不值得可怜,我必须用铁的事实打击她,因为她错了。
“你是说那些捧着你制造的垃圾出钱让你签名的傻瓜啊!真是浪费祖国人民币。你刚才数没数一共卖了几本书啊?算没算卖一本书,你能挣几个钱啊?”女疯子真是无药可救,“哦,对了,我还有些建议要说给你听。刚才你拍照的时候,表情僵硬、动作浮夸。拜托你自然点儿好吗?你既不是美女,又不是明星!装什么装?你还真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啊?给你拍照那些人我都认识,不过就是几个在媒体公司拍照片混饭吃的临时工罢了。拍照只是他们的工作,他们根本连你是谁都不想知道。他们回到公司直接把照片扔给撰稿人,就等着月底发工资了···”
“就是她!”郑好带着两个保安回来了,“快把她赶走。”
其中一个保安对郑好点点头,跟同伴使了个眼色。随后,两个保安一句话不说,就一左一右分别架着女疯子的两只胳膊往外走。
“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记者!”女疯子又喊又叫不肯走。
郑好说:“她哪是记者,她是疯子,是专门来捣乱的。快把她赶走!”
于是,保安们齐心协力架着女疯子的胳膊往外走。
我很满意女疯子现在的下场,一直用正直的目光注视着她。可须臾间,我突然觉得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她。她是···她是···
“放开我,我自己会走!”女疯子推开两个保安,冲我和郑好说,“我告诉你们,我庄一媛不是好惹的。咱们走着瞧!”
庄一媛?哦,对,就是她。
庄一媛是我的高中同学,确切的说,她是我在国内读最后一个高一时的同班同学。我和她算不上朋友,经常话不投机半句多。她跟我说话的时候,总是阴阳怪气的,好像她天生就是与我作对的。真是冤家路窄!看样子,她是不会在她的新闻里说我什么好话了。
十辆军训大巴载着德才高中高一全体师生以退休老大爷遛弯般的速度在W市的街道上浩浩荡荡的穿梭行驶。虽然马路很窄,但因为不堵车,大家的心情都还不错。不得不承认,W市这个小小的县级市,虽然没有D市那种大都市的气派、高傲,但却平凡得安逸、谦虚。就像在人行道上行走的路人、道路两旁不高不矮的楼房那样,看起来随和、不强势。
我正坐在高一十班大巴最后一排的其中一个座位上,不知道林逸是什么时候坐到我右边的。我一看见他,他就把脸转向我,吓了我一跳。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啊?
“同学,你叫什么?”我左边坐着一个长得像三十五岁老男人的男生,我之所以选择坐在他旁边,就因为他长得老,在视觉上能够弥补我心灵上对自己年龄的介怀。
“顾潇。”望着车窗外陌生的风景,我终于知道举目无亲是种什么滋味了。
“我叫‘唐青’,大家都叫我‘大虾米’。”这男生稍稍往我这边凑了凑。
我把视线转移到唐青身上,从头到脚细细的打量了他一番。唐青虽然是个人,但他与虾米还真是形不似神似。别说大家这样叫他了,就连我看见他也情不自禁的想起干了吧唧的虾米来。
“哎,那个谁啊!那个那个···顾潇,我跟你说哈!大虾米他人可好了,既然你们这么谈得来,赶快谈恋爱吧!免得明年高一师妹们一来,把他抢走了。”坐在前排的一个女生,从我落座开始,就一直回头盯着我看,我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此言一出,坐在我左右两边的唐青和林逸分别一先一后犹如被点燃的二踢脚般大叫起来。
左边的唐青笑得满脸开花:“我们俩都是青少年,还小呢,你别瞎说!”
右边的讨厌鬼林逸一脸不悦:“桑烨,你好好坐着,别老回头胡说八道!”
“怎么会是胡说八道呢!”听桑烨的语气,她好像很喜欢跟林逸说话,“他们俩就是好!顾潇喜欢唐青!”
林逸却不喜欢跟桑烨说话:“你把脸转回去,好好坐车,行吗?”
听了林逸的话,桑烨不满的瞪了我一眼,然后问林逸:“你让我把脸转哪儿去?”
接下来的很长时间,车里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家都很安静。
直到大巴缓缓停在海边,老头发话:“下车坐船。”然后带头下了车。同学们才叽叽喳喳跟随老头鱼贯下车。
“什么?坐船?”我向车窗外望了望,这学校到底要干什么。
桑烨轻蔑的回头对我说:“土包子,念不了高中就回家!你这不懂、那不懂,还能懂点儿什么?”
我问:“你说谁啊?”
唐青催促桑烨:“你赶快下车吧,不然一会儿船上没座位了。”
桑烨不理唐青,继续对我说:“我说你!老头刚才说话,你是没听见还是没听懂?老问林逸干什么?全班同学都听得懂,就你听不懂。你要是智商不够用,就去餐馆端盘子,干嘛要浪费生命,跟我们一起上学呢。”
我说:“你这话什么意思?就好像你的智商有多高似的。”
这时,一直坐在桑烨旁边的庄一媛插进来对我说:“你叫“顾潇”是吧?有些话,我已经忍了一路了,我现在必须告诉你。我们不喜欢你,我们不想看见你,我们劝你赶快退学!”
我问:“你有什么资格劝我退学?”
“你信不信?我看人很准的!我敢打赌,你连军训都坚持不下来。”说完,庄一媛拉着桑烨,“走,咱们坐船去!”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林逸起身:“想什么呢?还不下车?”
我不想跟他说话,就问唐青:“学校军训都做些什么?”
唐青说:“你参加完军训不就知道了嘛。”
我跟着林逸、唐青下了车,又跟着他们上了船。我们三个是班里最后上船的,船上的座位几乎都满了,只有桑烨和庄一媛身边还空着三个座位。
唐青径直走到庄一媛旁边坐下:“往里点儿,给我们三个腾点儿地方。”
林逸示意我先坐下,我刚要坐下,桑烨和庄一媛却同时“嗯哼”了一声。
林逸问:“你们两个怎么了?”
桑烨:“没什么,我们发现船上来了个坏分子,想提醒大家注意!”
庄一媛:“真搞不懂,有些人明明不该来,为什么还非要来。”
一直等着开船的老头不耐烦了,他对桑烨和庄一媛说:“别的班都开船走了,别瞎耽误功夫!”
桑烨和庄一媛不说话了。于是,我坐到了唐青旁边,林逸坐到了我旁边。
就这样,在这段不起眼的小插曲过后,高一十班终于开船了。
W市海滩与鱿鱼岛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船是唯一的交通工具。坐在这艘算不上宽敞、算不上干净、发动机噪音大得让人心烦,还微微泛着腥臭味儿的船上,我只能望着外面的天蓝蓝、海蓝蓝缓解从胃部不停往喉咙冒的酸胀不适。奇怪!我记得我早上没吃饭啊!为什么我现在这么想吐呢?
我看了看林逸和唐青,看了看桑烨和庄一媛,又看了看老头和其他同学,所有人都猫着腰坐着。
“呕···哕!”有个同学开始干呕。
“呕···”另一个同学跟着干呕。
紧接着,船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干呕声。
我看见林逸从牛仔裤兜里掏出一个塑料袋,立刻抢过来:“借我用用,让我先吐。呕···哕!哕!咳咳···哕···”
“谁干什么呢?”开船的师傅不乐意了,“我告诉你们!谁要是把我的船吐脏了,我就让他赔艘新船。你们谁家里有钱,就尽管吐!”
“哕···”呕吐这件事,一旦开始,就不可能轻易停下来。既然我吐都吐了,那就继续吧。我可以不把船吐脏,但船脏了我是绝对不会赔新的。
“你怎么吐成这样了?”林逸问我,“那塑料袋是我给自己准备的,我都没吐,你怎么先吐了?”
“吐吧,吐出来就舒服了。”唐青对我说,“我上小学那会儿,每天放学都坐6路公交车回家。6路车有个女司机,我每次坐她开的车都想吐。今天坐船,我终于找回当年晕车的感觉了。”
“哎呀!谁再吐,就把她扔海里!”桑烨看了一眼我手中装满呕吐物的塑料袋,嫌弃的发牢骚。
“你说你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呢?顾潇她现在不舒服。”唐青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给我,“给,擦擦嘴。”
林逸看到唐青的举动说:“你应该先给她一瓶水,让她漱口。”
“谁有水?给顾潇漱口,顾潇晕船吐了。”唐青立刻四处化缘要水。
“要只是晕船,倒没什么。怕就怕是因为点儿别的原因才吐成这样。”庄一媛翻着白眼自言自语。
“哕!”我总觉得庄一媛的话是说给我听的,“你刚才说什么?你什么意思?”
庄一媛冷笑:“哼,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你再说一遍试试?”我拖着那袋呕吐物,真想把它扔到庄一媛脸上。
“顾潇,水来了!”不知唐青跟谁要来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就递到我嘴边,“快漱漱口。”
看在这瓶矿泉水的份上,我先不跟庄一媛一般见识了。
就在我漱口的时候,唐青和林逸聊了起来:
“你是不是以前来过这儿啊?”
“咦?你怎么知道?”
“我看你带了塑料袋,肯定是提前准备的。你上次来的时候,也是坐这艘船吗?”
“嗯···不记得了。我上次来是在十三年前,那个时候,我才三岁。”
“哦?都十三年了,你还记得给自己准备塑料袋,你肯定是晕船留下心理阴影了吧?”
“十三年前,我的确在船上吐了。不过我没有留下心理阴影,是我奶奶,她非让我带着。你也来过吧?不然,怎么会随身带着有香味、印花的纸巾呢?”
“呵呵···我记得我上次来的时候,就是用这种有香味、印花的纸巾捂住嘴和鼻子,才没吐的。”
“哦,难怪呢。”
船并没有因为我的呕吐而停下休息,始终保持着左摇右晃的匀速前进。不懂事的海风把我头发吹得乱蓬蓬的,我只能闭着眼睛不去管。此时的我,突然想家了。
下船后,我觉得一切都那么陌生。这是我来W市的第三天,我连W市都一无所知,就来到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破岛。这一切都拜你林逸所赐!你小子别得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早晚让你后悔。
“这儿我熟,三年前,我跟我堂哥来过这儿。”唐青一直跟在我身边说个不停,“鱿鱼岛上就一条直线马路,住着些土著村民。岛上除了一个专门用来训练新兵和供高中生军训的小军营,就是山和庄稼地。你要是从咱们市里的望山山顶往这儿望,整座岛就像一条煮熟了的鱿鱼···”
“高一十班集合!”林逸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拉着唐青组织同学们集合。
“你老拽我干什么?”唐青觉得不自在,便推开林逸。
林逸又拉住唐青,解释说:“咱们班你长得最高,不拉着你组织集合,我拉着谁?集合!十班集合!男生在前,女生在后!”
我站在同学之中,眼睁睁望着送大家来岛上的船开走了,心中不免有些凄凉。林逸一直盯着我不肯放松,我真想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扔到地上,当泡踩。
在这座酷似煮熟了的鱿鱼的岛上,德才高中举行了一场热闹的军训开幕仪式。校领导、军营领导、教师代表、教官代表以及新生代表都分别在主席台上做了激情澎湃的演讲。他们讲了些什么,我根本没听,只知道同学们的掌声一次比一次热烈。
终于挨到了午饭时间,全体新生以班级为单位来到食堂门口,却被告知食堂太小,坐不下太多人,只能前五个班先进去吃饭,等前五个班吃完饭,后五个班再进去吃饭。不幸的是,我们班是高一十班,顺理成章的被安排到第二批吃饭。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后五个班的同学竟然毫无怨言,就像等待政府发放救济粮的难民,有秩序的听天由命。
等了大概半个多小时,我终于走进食堂,在一张餐桌旁就座。我这一桌一共坐了10个人,每人面前放着一碗米饭、一双筷子和一个空碗。桌子中间放了一个大圆盆,满满一盆都是白菜粉条。我第一眼看到那个盆的时候,还以为盆里装的是垃圾呢。不知道为什么,林逸居然跟我同一桌吃饭。真是躲都躲不掉啊!作为代理班长,他负责用一把大铁勺子把盆里的白菜粉条分配到每个人的空碗中。那把古董一样老旧的大铁勺子,显然跟我们大家不是一个时代的,肯定比林逸他爷爷还有历史。
轮到给我盛菜的时候,我实在不想吃,就说:“不用给我盛菜了,我不饿!”
“不饿就别吃,干嘛要为难自己呢!”桑烨好像对我有意见,“林逸,把她的菜分给我,她不吃别浪费了。”
林逸没听桑烨的,居然把一大勺白菜粉条都盛进了我的空碗里。碗里的菜多得高出了碗边许多,就像一个带尖儿的小山丘。
我把我那碗菜推到桑烨面前:“给你吃吧。”
“谁要吃你的菜!你碗里的菜比别人碗里的香吗?”桑烨面红耳赤的讽刺我。
“不是你说把我的菜分给你的吗?”看着桑烨那尖酸刻薄的嘴脸,我真想把那碗菜泼到她脸上。
“能不能说话小点儿声!别影响我吃饭!”庄一媛面无表情的坐在我右边,她这话明摆着不是对桑烨说的,而是针对我说的。
这两个女人怎么回事?是有病了吗?
正在我思考着说点儿什么的时候,林逸往庄一媛碗里盛了一勺白菜粉条:“那你就说话小点儿声吧。”
班长说话真是管用啊,两个这么难缠的女人都不说话了。
吃完午饭,男生、女生兵分两路,各自去各自的宿舍休息。以前只能在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影视剧中看到的那种连成排的上下铺,我现在在宿舍就可以直接看到了。我觉得我仿佛穿越到了那个年代,床是国家的,老师规定我睡哪张床我就睡哪张床。可今时不同往日,没人给我安排床。想有床睡觉,不必听老师的,抢到就是自己的。
同学们一进宿舍就抢下铺,把下铺抢光了,才开始抢上铺。我发现靠墙位置还有一张下铺没人占,就兴冲冲跑了过去。哪知道,桑烨快我一步,死尸般往床上一趟,得意的笑着说:“上铺不是空着嘛,你到上面去吧。”
我从来没睡过这样的床,更没睡过上铺,新鲜感远远大于嫌弃,把鞋一脱,就顺着梯子爬到上铺:“也对,以后我连睡觉都压着你这个妖精,不怕你再兴风作浪了。”
我感觉到下铺突然猛烈的晃了几下,我知道,那是桑烨在向我示威:“某人是不是太重了,当心别掉下来。”
我说:“当心我掉下来砸死你!”
“都是同学,说话干嘛这么夹枪带棒的!”庄一媛不请自来的加入了我和桑烨的口水战,真是烦死人了。
“什么是‘夹枪带棒’?”我问。
庄一媛把眼皮往天上翻了几下,然后说:“某些人还是自觉点儿吧。”
“就是!”突然天降援兵,桑烨乐不可支,连忙招呼庄一媛坐到自己床上。她们说笑了半天,对彼此的家世背景都有了初步了解,而我躺在上铺听到了全部内容。
桑烨是个自费生,为了能进德才高中,她开理发店的爸妈花了整整三万块钱的赞助费。庄一媛是以全校第二名的成绩考进德才高中的公费生,她说她爸在美国当老板,她妈是个相夫教子的小女人,全职在家照顾她备战高考。
“哎,我爸妈给我交完赞助费跟我说,我们就等你三年后考个好大学了。”
“你爸妈脾气真好!你知道中考成绩一下来,我爸妈跟我说什么吗?他们都不高兴了,还问我,怎么没考全校第一啊?”
我对桑烨的自我介绍没有任何怀疑,倒是对庄一媛的背景充满了疑惑。于是,我不假思索的开口问:“既然你爸这么成功,那你为什么不去美国留学,非要在这么破的学校读书?你没发现,你的同学都是穷人吗?”
我爸曾经跟我说,同学之间的友谊是最纯洁的,即使学生时代彼此打得头破血流、不可开交,毕业之后也还是会真心实意的想念和祝福对方。所以问这些话的时候,我根本没考虑后果。更何况,我问的都是我最想问的。来德才高中读书的同学,都是穷人,包括我自己。从我妈出事起,我们家的经济状况就每况愈下。除了琴姨没走外,每一样东西都在以各自不同的方式慢慢抛弃我。
“你说谁是穷人?”庄一媛突然从桑烨的床上跳起来,用拳头猛捶我的床铺,“你给我下来,把话说清楚。”
她的举动把我吓坏了:“我干嘛要下来。”
庄一媛在床下指着我的鼻子:“我问你,你是不是穷人?”
“是。”我实话实说。
“那就对了,你才是穷人,我不是!”庄一媛暴跳如雷的说,“不要因为你自己是穷人,就把别人也当成穷人。”
“就是!”桑烨趁机反驳我,“你想问题怎么那么偏激?”
“我偏激吗?”我反思了片刻,难道是贫穷限制了我对贫富的鉴别力,“没有啊。”
庄一媛跑到宿舍门口,打开门,指着门外对我怒吼:“你给我出去!我长这么大,还没人敢这么侮辱我!”
全宿舍的同学都惊讶的看着我,好像在问:“你怎么把她惹毛了?”
我困惑不已,真不知道庄一媛到底为什么如此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