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梯》糊涂仙

27、找茬

　　时间过得很快，许烈在“豪享来”已经上了半个月的班。

　　这半个月过得有点戏剧性。

　　一般来说，规模稍微大点的饭店，后厨跟老板的关系都很微妙。因为后厨是以主厨为中心，其余的人基本上都是主厨找来的，就像一个团队，非常紧密且排外。老板虽然是出钱的，但也不敢对后厨耍威风，怕人家一撂挑子全体跳槽。当然，如果饭店规模很大，老板贼有钱，也不怕后厨造反。反正你走了，老子分分钟就能再找个团队，有钱能使鬼推磨。

　　赵武这个小酒楼当然不是后者。所以说，许烈作为老板的“嫡系部队”刚空降的那几天，后厨这帮人对他既客气又提防。

　　许烈在监狱里待了八年，那可不是什么象牙塔似的存在。三教九流，各色人等他接触了个遍，早就学会怎么跟不同的人打交道。他知道后厨的人怕他是老板的眼线，所以也不硬往人跟前凑，保持一个不远不近，让所有人都比较舒服的距离。

　　他刚到后厨的时候，就主动提出自己值下午2点到晚上6点之间的班。这个时间段是后厨休息的时间，偶尔会有晚走的客人，或者没赶上饭点儿来吃饭的。活儿不多但很磨人。哪儿都不能去只能在店里守着，抽空歇会儿。他愿意值这个班，后厨的人高兴还来不及，挺痛快地让他干了。

　　中午和晚上是店里最忙的时候，许烈就在后厨打杂。什么活他都干，哪儿有事他都去帮，他性格开朗，长得又帅，本来就是很容易招好感的人。一来二去，跟店里所有人都混得挺熟。

　　这天下午，快到休息的时候，店里来了几个找茬的。

　　后厨的人刚吃完饭，打算出门溜达一会儿。一见来者不善，麻利儿地都缩回后厨。许烈正在清洗锅灶，见他们都回来了就问：“怎么的？舍不得留我一人啊？”

　　配菜小刘冲他“嘘”了一声，压低嗓子说：“外面来了一帮人，说是找老板算旧账。”

　　赵武那天刚巧没在，按理说老板不在前厅该是经理主事。但许烈还没说话，经理也跑回后厨了，小脸煞白，“我刚给武哥打电话了，他说马上赶回来。”

　　“那帮人是干嘛的？”许烈在送菜口张望了一下。

　　主厨也姓赵，不过跟赵武没啥亲戚关系。他说：“地痞流氓，武哥当初就是因为他们才进的局子。武哥不在的那几年，他们也没少来捣乱。”

　　“哦。”许烈解下围裙，“我去会会他们。”

　　赵主厨一把拉住他，“你出去干嘛？这跟你没关系，等武哥回来再说。”

　　许烈听着外面的喧哗越来越大，隐约有桌椅碰撞倒地的声音，“等不了，我去看看。”说着就往外走。

　　配菜平时跟许烈关系不错，也过来扯他胳膊，“烈哥别去，他们人多。而且这事儿真跟咱们没关系。”

　　许烈笑了笑，“武哥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他们砸这店就是砸我家。”说完一甩手挣开小刘，走了出去。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大家最后都瞅着赵主厨。这位见许烈单枪匹马地冲出去了，一咬牙，“走！”其他人立刻抄着菜刀、锅铲、擀面杖也追了出去。

　　到了酒楼前厅，为数不多的客人早就跑光了，站着几个面露不善的家伙，为首的一个正跟许烈对峙。许烈双手抱臂站在那儿，他个子高，虽然一个人但气势挺足。“你们要找武哥说事儿请单约时间。这里是做生意的地方，挡什么别挡人财路，这道理不用我教吧？”

　　主厨领着人站到许烈身后，一个个面色阴沉盯着对方。

　　领头找茬的那位笑了，“哟，头一回见这么些人，我还以为赵武自己当缩头乌龟，养的也都是一群缩头乌龟呢。”

　　赵主厨脸一红，“你他妈少废话。”

　　许烈拦住他，扭头冲那位笑道：“刚才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各位请便。你们要是再不走，那就是自己找不自在了。”

　　那位怪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你丫有什么能耐。”

　　许烈没等他说完，上前扥住他胳膊，一手摁住他肩头一扭，就听卡巴一声，那位胳膊脱了臼。其他几个还没反应过来，许烈一脚踹翻一个，身手敏捷地把他们都料理了。

　　这帮人捧着自己的胳膊，龇牙咧嘴地喊疼。许烈揉了揉手腕说：“我还是那句话，有事找武哥单约时间。甭来店里找茬儿。”这时配菜小刘凑到许烈身边，低声说：“烈哥，咱报警吧，看他们把店里都祸害成什么样了！”

　　“别。江湖事江湖了，用不着报警。”许烈拦住他，冲那几位说：“各位请便吧。”

　　领头的那位强忍着疼，撂下几句狠话撤了。

　　许烈见他们都走远了，这才松了口气。赵主厨走过来，拍了拍他肩膀，“你可以啊，看不出来你小子武力值挺高。”

　　许烈忙摆手，笑道：“我只会这一招。”这招摘人胳膊的功夫还是他在监狱里学的。他不是混□□的，当初学这些不为伤人，只为自保，没想到今天用上了。刚才他是趁人不备才得手，下回再见，这招就不一定好使了。

　　赵主厨在外打工多年，对这些江湖恩怨多少有些了解。他也不是没血性的人，就是这些年吃亏吃得多了，才学会了“忍”字大法。刚才许烈处理这事儿看似简单粗暴，其实透着聪明。虽说把对方弄脱臼了，但这连外伤都算不上，找个接骨师傅就安回去了。他说的那句“江湖事江湖了”也很到位。不报警，给双方都留了余地。

　　赵主厨竖起大拇指，“你小子聪明。”

　　许烈连忙说：“要不是您带着兄弟们出来给我壮胆，他们也不能被我吓唬住了。”

　　正说着，赵武着急忙慌地赶回酒楼，发现有惊无险。他安抚了一下众人，把许烈叫到自己的办公室。

　　许烈也不拐弯抹角，进去直接问：“武哥，那帮人究竟什么来头？”

　　赵武叹口气，说：“说来话长。他们的老大之前是我一个朋友，关系很不错，我们俩当初一起合开的这家酒楼。我这人自由散漫，在店里坐不住，就让他管店。但是没想到那位动了歪脑筋，明里暗里地算计我，让店里亏了好几十万，其实就是他自己眯了。我知道后就跟他闹掰了，把他轰走了自己干。但那位见店里生意好了，就满世界说这店他投了一半的钱，时不时地上门来捣乱，让我还钱。三年前，我跟他打了一架，打折了他几根肋骨，然后他就报了警。”

　　许烈点点头。他之前就知道赵武被判了三年是因为打伤了人，对方不同意和解，赵武因此坐的牢。直到今天他才了解到内情。

　　“那你打算怎么办？”许烈问：“总不能一直这么拖着。”

　　赵武揉着光头，一脸郁闷，“其实花钱就能消灾，但我心里憋不下这口气。”

　　许烈知道赵武的性格，这人把感情看得比钱重。但要是伤了他的感情，他就会特别计较金钱。这道理挺简单的，总不能让人又伤感情又伤钱。

　　“武哥你自己想好了就成。你无论怎么选我都支持你。”许烈干脆利落地表明态度。

　　赵武搂着他肩膀，使劲儿晃了晃，“你今天帮我挡了事儿，哥哥领你的情。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事儿我本来不想忍，但为了你，我也得了结。要不然这事儿永远没完，保不齐将来还得连累你。”

　　许烈笑道：“我不怕事儿。”

　　“我知道你不怕事儿，但你也不是惹事儿的人。今天你是为了我才惹了他们，我就必须给你个交代。”

　　许烈没再说什么。他今天只是做了该做的，至于后果，他做之前就已经想清楚了。他不再是八年前那个一腔愤怒的莽撞少年，但是认定的事，该做还是会去做。

　　有些人的脾性，也许会被岁月磨砺，学会藏起棱角，但永远不会被改变。

　　正说着，许烈的手机响，是魏明勋发来微信，问他晚上有没有空，来找他喝酒。

　　许烈现在已经习惯了用微信，挺熟练地回复：九点以后可以。然后给他甩了个定位，是附近一家挺火的“张三烧烤”。

　　晚上，还不到九点，后厨的人听说他约了朋友，就催他赶紧去，剩下的活儿不用他管。许烈笑呵呵地换了衣服，溜达到“张三烧烤”。

　　魏明勋已经占好了座儿。“这家生意真火，我提前半小时到的，前面居然已经有几个等座的了。”魏明勋点了一堆烤串，又叫了两扎鲜啤。

　　“大晚上的，你又是烤串又是啤酒，是怎么维持这么健美的身材的？”许烈笑问。

　　“嗨，我也不是天天这么造，这不是想见你了嘛。再说我一礼拜至少打两场球，总的来说还是入不敷出。”魏明勋跟他碰个杯，喝了一大口啤酒，“爽！”

　　许烈这几年生活规律，早睡早起，不抽烟不喝酒，晚上一般不吃夜宵。但魏明勋既然来了，他也能陪着吃点喝点。

　　“嗯！这家味道确实不错，肉也新鲜。”魏明勋吃了口羊肉，忽然想到，“对了，许熙干嘛呢？他们台离这儿不远，要不喊他出来一起吃点？”

　　魏明勋跟许熙都是传媒大学的，只是一个是老师，一个是大三学生。之前他俩隔三差五地相约各个食堂。即使不约，撞见的几率也很高。自从许熙实习后，天天都耗在电视台，他俩见面的机会大大减少。

　　“他？那可是个大忙人。”许烈一提到弟弟眉眼都带笑，“沈未央给他派了个任务，好像是调查一个非法集资的公司。可把他兴奋坏了，前两天还出了趟差，说是去外地暗访。”

　　“暗访？”魏明勋正经是学新闻的，大学的时候也在电视台实习过。他知道凡是涉及到暗访的选题往往都带点危险。“他才实习没几个月吧，沈未央就给他派这样的选题？”

　　“可别这么说，小孩儿高兴得不行。再说......”许烈笑了笑，剥了粒煮花生放进嘴里，“许熙说，这个选题从策划到执行，沈未央都给他把着关呢。”

　　“这是明目张胆地开小灶儿啊。”魏明勋啧啧感叹，“那许熙出差回来没有？”

　　“给我发微信了，说昨天就回来了。一回来就扎到台里整理素材，估计得熬几天。这小子心气高，跟我说这个专题是沈未央手把手教的，他要是不拿个奖回来都对不起他师父。”许烈笑道。

　　魏明勋嗤笑，“这就叫上师父了！差着辈儿呢。带他的那个老记者才是沈未央的徒弟，他顶多算是徒孙儿。”

　　许烈喝了口啤酒，笑道：“叫师父也没错，他小时候沈未央没少给他辅导。”

　　说起当年的事，两人都沉默下来。

　　“那你俩......到现在也没见着？”魏明勋自从上次给许烈接风之后一直挺忙，但心里总惦记着这事儿。

　　“没。”许烈往后靠到椅子上，一手刮了刮啤酒杯上的水雾，“再说吧。”

　　魏明勋刚要说什么，就听见许烈的手机响了一声。打开一看，是许熙发来的微信：“哥，我在台里加班呢。同事撺掇我请客吃夜宵，你给送一下呗。”紧接着又发了个订单。

　　许烈直接回语音：“不送！我这累了一天刚消停会儿。”

　　许熙回了个委屈巴巴的表情，“可我想我哥了！”

　　许烈看着手机无可奈何地笑了，叹了口气对魏明勋说：“许熙在台里熬夜呢，让我给他送外卖。”

　　魏明勋乐了，“哟，订餐还能指定送餐员呢。”

　　“可不是，磨人精。”许烈又叹了口气。

　　“行了行了，甭跟我这儿上演兄弟情深了。”魏明勋是独生子，想要个弟弟想了半辈子，平时就很疼许熙。“你赶紧去吧。”

　　“那你......”许烈看着一大桌子烤串。

　　“我自己吃。吃不了一会儿打包回学校，你甭管了。”魏明勋摆手轰他走。

　　许烈也不跟他客气，小跑着回了“豪享来”。幸亏天气渐热，他们店也摆了夜市。要不然平时这个点已经打烊了。

　　进了后厨，许烈手脚麻利地炒好饭菜装盒打包，骑着店里的电动车来到电视台。

　　这个电视台进出管理挺严，得在门口登记，押身份证换出入证。许熙拎着一大兜子夜宵，按许熙给的地址上了主楼五层。

　　出了电梯，他给许熙发微信：“我在电梯口，你出来接我一下。”发完一抬头，就看见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两人打了个照面，都愣住了。

　　虽然八年未见，但许烈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沈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