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江明月千岁白》浅浅宜酩

18、影子

　　卫城口贴满了告示，歪七扭八的潦草笔画，隐约能瞧出白秋月的几分神韵。

　　“你瞧这个鼻子，画的好...嘿你来瞧瞧，与你像是不像？”徐飞白晃晃手中的画纸，日光下隐约能瞧见上面的大致轮廓。

　　他拿胳膊肘碰碰旁边那位，包裹严实的人儿东瞧西望，正是白秋月。

　　这条巷子里的人来来回回，白秋月刻意与他再隔些距离，“离我远点儿，咱们现在最好别说话。”。

　　“此地无银...”他嗤之以鼻，背过手去也未看她。稍一开口便又是玩味，“我倒觉得这画技...”他一顿又道，“着实一流。”。

　　白秋月冷眼瞧着他憋笑的神情，强忍住想反踢他一脚的冲动。

　　她知晓在这卫都定是危机四伏的，轻易不敢出来。可是一连几天，她都没有那支押送队的消息。

　　这让她很不安。

　　再加上...江让。江让到底有没有事？她真的不希望有任何意外的发生。

　　是在担心他吗？不，不...白秋月在心中否决道，只是想找到回去的方法罢了，一定是这样。

　　她默默盘算着，前几次过来的契机都是因为那串七瓣菊手链...可她低头瞧着空空如也的手腕，一时心塞。

　　不是手链，自然也不可能是血。她掉下山坡，身上多处受伤，比之之前几次，伤势只重不轻。

　　她思考多日，终于得出一条，是因为江让的缘故。

　　江让，是她与这个世界的联系。

　　“我要去找江让。”白秋月低低开口。旁边那人拿着画的手紧了紧，纸变得有些皱巴巴。

　　不用去猜，徐飞白自然也晓得江让是谁。他只一句，“你疯了，这里处处都有探子，都在等着抓你。”。

　　白秋月不语，踌躇着走了几步。

　　她转头，厚重的灰色面巾把她的半张脸都遮起来，“徐飞白，谢谢你告诉我那么多，你救了我，这段时日也一直尽心照顾我...”。

　　“虽然你一直凶巴巴的...”她暗自腹诽。

　　“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原因，但我现在再留在这里，对你只有坏处。”白秋月定定地瞅着他的眸子，稳了语气。

　　“你在说什么胡话！”徐飞白拉过她，站在一侧屋檐下就要捂住她的嘴巴。

　　白秋月一皱眉，瞧着似乎比她还紧张的这人。

　　徐飞白长呼一口气，猛一叉腰，不再看她，“我真是想知道你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什么？”。

　　“我冒着危险带你出来，你告诉我...你要再去趟浑水。”

　　白秋月瞧了瞧四周，人逐渐少了些。面前的身影有些气的打颤，“我...那个...对不起啊。”白秋月有些手足无措，暗恼自己只会给别人添麻烦。

　　“你最对不起的是谁？是你自己！我希望你清醒一点！月姑娘！”他转过头来低低地吼道，眸子里满是隐忍。

　　“你从前便认识我！”白秋月正对上他那张陌生的脸庞，语气里满是肯定。

　　准确来说，他从前便认识月儿。

　　他眸光一闪，低下头去。

　　“你忘了，以前在羌国...我穷困时没有吃食，流落路边，你曾...给过我吃的。”。

　　脑海里闪过的画面一帧接着一帧，白秋月只觉头痛，却又抓不住。

　　“你别去找他，你知不知道自己和他之间隔着些什么？”徐飞白见她要走，上前一把捏住她的胳膊。

　　“你自己前去，就是送死。”白秋月抽离不开，又听他冷冷开口。

　　“你不明白，我一定要找到他。”或许，只有他才知道些什么。

　　有江让在，她也许回不了家。可是没有江让，现在的自己一定回不了家。这段时间，就是最好的证明。

　　踽踽独行，她一步一顿，徐飞白也只在后面跟着。

　　她要去哪里呢？去哪里找江让呢？

　　羌国吗？还是...他已经被卫国官兵抓住了。又或许，他死了？

　　不可能...怎么可能，他说过，说过要带皎皎回家。

　　白秋月仰头看着天，卫国的天乌蒙蒙的，像浸在染缸里一般。

　　“月姑娘，你只是一个影子。”如同裹了千斤重的闷声向她袭来，白秋月脚下一个踉跄。

　　“什么意思？”她扭过头去，“何为‘影子’？”。

　　“你竟真忘得...破碎零落，呵...亏得我一直念着，也不知这一路遭遇了什么？”他有些自嘲道，眉宇低垂几分，像染了霜、又带了风。

　　“我说，你就是‘影子’。”他一吸鼻子，仿若吞吐出极大的苦楚。

　　“从始至终，从你的出生到你的结局，你的使命你的一切，你注定—只能做别人的影子。一个...不存在的...没有身份的...替代品。”

　　我早该猜到的...原来，是这样啊。

　　月儿和皎皎，原来真的不是一个人。从前那些，也不是梦境，对么？

　　不知为何，白秋月竟有些如释重负了。好像是知道了自己是自己之后的一种解脱，但内心又有...是不甘吗？还是无奈...痛苦？

　　她见徐飞白有些面露悲色，自己反倒有些豁然起来，“咳...替代品...罢了，月姑...我从前，也只是赠你一些吃食而已，你又何必如此？”。

　　难过吗？自己这样是对的吗？她认真地听听自己的心，可是...那里没有回响。

　　她只感觉到，好像很多东西都没有了。在这里的联系没有了，一切熟悉的事物没有了，她该怎么办呢？

　　自城门之下，她恍惚走过。人来人往之间，没人注意这个浑身搞得脏兮兮的蒙面少女。

　　城门大开，一队人马披着铠甲冲了进来。马蹄阵阵，有利铿锵，正前方的女将一袭缨红战袍，发尾在风中就那么飘拂着。

　　那女将细长的狭眸向下一睥，里面满是锐利与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