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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二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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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来了后,摸脉问珍,只道宋钰廑是因郁气不顺造成的,没什么大碍,要放阔心思才行,心思太沉,不是长寿之相。
原以为回郓城的打算要拖延,可宋钰廑看过大夫后,便叫寿喜套好马车,主仆三人回了程,府上无一人相送。
宋钰卿被赵之榆罚了在屋中悔过,七日内不准踏出院门半步,饶是求了半天,也无法相送大哥。
赶路至天黑,半路住了客栈歇脚,寿喜盘腿靠坐在屋外走廊上,江牙儿在屋中铺床,待宋钰廑擦脸洗脚上了榻,她扑通跪下,在马车上宋钰廑一直闭目养神,一身的凝重,她怕搅他清净不敢说话,现下可算是找着机会了。
“公子。”
她怯懦懦地,宋钰廑知晓她为何而跪,瞧着她脸上还未消去的红肿,温声问,
“我不是叫寿喜给你药了,怎没用?”
“公子,这回我又给你惹出祸来了,您罚我吧。”
若不是她,老爷怎会迁怒主子爷,怎会说出那样冷心冷肺的话来。
“纵然没有你,也会有旁的事生出来,无碍。”他冷眼瞧着影绰晃动的烛光,好似走了神。江牙儿欠了欠身,想宽慰几句,他又张了口,挂着淡淡的笑色,
“我还没问你呢,怎生出那么大的胆子来,敢冲撞我父亲,若是他认定要罚你,我未必能搭手救你。”
宋钰廑忆起晌午的情形,江牙儿冲着父亲质问时,害怕却倔强撑着的神情,心口像被软毛儿撩了一下。母亲过身后,再也没人为他这样强出头过。
江牙儿耸耸鼻子,理所当然道,
“我只知你是我主子,主子因我受了委屈牵连,不是奴才托大,就是知道要被乱棍打死,那些话我还是要说的。”
宋钰廑微微颔首,阖目靠在褥堆上,
“你去隔屋歇下吧,外头有寿喜看着。”
宋钰廑昨夜睡得沉,天大亮才醒来。寿喜在外听见里面有人唤,端水进了屋子。
“江牙儿呢?”
以往这是她伺候的,从未懒怠过。
“贪睡呢,我屋外喊了好几句,没应我,等下我将她扯起来。”
宋钰廑不置可否,梳洗好后,寿喜去了隔壁,宋钰廑听见他把门敲得砰砰响,接着便是推门声,寿喜进了她的屋子,说话声不怎清楚,而后是急匆匆的步伐,照着他这来。
“江牙儿发热了,脸蛋红扑扑的,正胡乱呓语呢,我先去请个大夫来看看。”
宋钰廑眉毛拧了下,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热?这天儿暖和,不应该受凉啊。寿喜去了街上,宋钰廑缓步进了她的屋子,站在榻前静静看了她一会。他手心贴在她额上,许是他手掌微凉,江牙儿觉得舒适,脑袋往他掌心钻了钻,惹他哼笑一声。
江牙儿浑浑噩噩半睁开眼,意志不清,只知道跟前站了人。
“菩萨给我倒碗水吧,渴得慌,身上汗津津的,难捱得很。”
宋钰廑喂她喝了两碗凉茶水,江牙儿喝完,脖子一歪,又睡过去。等寿喜带着大夫回来,屋中只有江牙儿一人在那躺着,宋钰廑在他那处用粥点。
“大夫说是因受了惊吓所致,开了药,一日三顿喝着就行。”
寿喜将病因告知,宋钰廑目光冷沉沉的,淡淡嗯一声,并未再问旁的。寿喜察觉主子刻意屏藏的戾气,心中直打锣鼓,谁又惹了主子爷不快?
因江牙儿的病情,在路上耽搁了一日,煎药喂药皆是寿喜忙前忙后,江牙儿昏睡中嫌药汁苦,抿嘴摇头不肯喝,寿喜耐心告罄,索性不叫她喝了,待她明日清醒些,自行喝下去便是。
“她不喝你不会灌?你倒是好性儿。”
宋钰廑见他原样将药端出来,问了话,寿喜照实回,不想被宋钰廑狠狠讽了一句。宋钰廑单手举药,一手把江牙儿捞起靠在自己怀中,她似有感应,又开始摇头晃脑,呓语着不喝,药苦。
宋钰廑却不管她,虎口掐紧她的腮,她嘴才张口一条缝,他就用碗口抵住,药汁全数灌了进去。
“咳咳...”
江牙儿呛得直咳,宋钰廑也就冷眼看着,寿喜暗自腹诽,仅一夜的功夫,公子对江牙儿的态度竟如此巨变。
傍晚时分江牙儿退了热,人精神许多,肚子饿得很,吃了两碗白肉粥。
“寿喜,难为我病着你还得照料我。”
她嘴里嚼着肉包子,说话囫囵不清,脸上皆是感激殷切,寿喜刮她一眼,不冷不淡道,
“明日一早咱们便走,已经耽误一日了。”
她点点脑袋,忽觉喉口疼,自醒来后,颈间总觉得不舒服,稍稍吞咽便有隐约的刺痛。见她不自在地抚着脖颈,寿喜只当她还未病愈,好心劝道,
“我猜你是那日吓惨了,这病才来得如此古怪,主子既没追究,放宽心便是。”
第二日赶路,江牙儿自觉已经大好,为感恩寿喜的照料,特意坐在车辕上与他叙话。
“寿喜,你的年纪也该成家了,你生的俊朗,身子孔武有力,老家那边媒婆子都快把你家门槛跨烂了吧。”
她阿谀奉承,寿喜斜侧身挑眉狐疑瞧她,一副你怕不是鬼上身的表情。
“我暂时无意成家。”
江牙儿这会子冒出一个念头,仔仔细细将他自下而上来来回回打量好几遍,目光带着夸赞和莫名的亲热,叫寿喜寒毛直竖。
“我有一位干妹妹,长相是娇俏可爱的紧,待人体贴温顺…”
“莫要说了,我是没这个福气,你替旁人说媒罢。”
寿喜打断她,一脸的不耐,江牙儿闭了嘴,掀开软帘进了车厢里。宋钰廑正闭眼假寐,她一进来,他便睁开眼,双目清明,眼里含着审视和凌厉,眼芒似刀锋,江牙儿深觉有几枚无形的飞镖“歘!歘!歘!”扎向她的身体。
"主子爷,您饿了吧,我带了点心,给您垫垫肚子?”
她打开食盒,端出一盘子点心出来,宋钰廑无心进食,心中思量约莫是她饿了。
“端出去给寿喜便是。”
这可是江牙儿最爱的桂花蜜糕,她还想借着机会吃上几块,谁知宋钰廑叫她全数拿给寿喜。这一路上宋钰廑全程对她冷脸,任凭江牙儿明里暗里的卖乖讨好,他总是淡淡地,恢复成从前刚相识时不近人情的罗刹样。
等回了乡下,江牙儿脸上的红肿若不仔细看,已然瞧不出什么来。巧姐细细问了她都城府上的情形,江牙儿与她说完后,巧姐自是深深一口长叹。
从都城带了不少东西回来,江牙儿先是送了巧姐,徐秀才,还有李四喜,等寻了空,又去找了尧鹤安。他正为秋闱勤恳读书,他这阵子闷头苦学,梦境里都在默书做文章。
“你倒是快活地很,都城一趟回来,脸色都红润不少。”
两人相对而坐,江牙儿双手捧脸,摇头晃脑笑嘻嘻地同他讲话,说了都城的风光无限。
“哪里的话,将来等你榜上有名,上头赐了官位,我还跟着沾沾光呢。”
她自会哄人高兴,尧鹤安最喜欢她这样憨笑,这些日子的枯燥乏味仿佛一扫而光。
“瞧瞧,喜不喜欢?”
尧鹤安从里间捧出一面漆盒,江牙儿疑惑,问他里面装的什么。
“你打开不就晓得了。”
他温和笑着,仅半月未见,她觉得他变了许多,身量高了,性子也稳重多了,话语间的谈吐也更加从容。
她打开盒子,见了里面的小玩意儿,眼睛都瞪圆了,继而喜笑颜开。
“真好看,当真是送我的么?”
原是精心雕琢的玉娃娃,娃娃头上扎着两个圆髻,笑得憨态可掬,骑着一匹小马驹,活灵活现的。
“这么贵重东西,叫我多不好意思。”江牙儿卖乖,拿着东西眼神一错不错。尧鹤安站在她跟前,塌下腰,双手撑着膝头,与她齐平,温和和地笑着,
“放心拿着便是。”
许久没见,他不轻易放她走,府中有一荷花池,池里的鱼儿养得正肥美,两人在岸边置了两张小杌子,钓鱼钓了大半晌,得的鱼儿都叫她临走时带回了乡下。
江牙儿一路孩子气地将鱼篓轻甩着,到了府里,先分了两条给巧姐,剩余的送去小厨房,叫人炖了鱼汤,午膳时给主子爷送去。
“巧姐,你看。”
她献宝一般把那玉娃娃拿出来,巧姐一看,夸赞了一番。
“那尧公子对你算上心,倘若知晓你是女儿家..”
话未说完,被江牙儿慌忙捂住嘴,她面色羞赫,又带着怅然,
“姐姐取笑我做什么,白云尘土,哪敢肖想的。”她往后不求大富大贵,嫁个品行端正的庄稼汉子便可以了。
鲜美的鱼汤端上桌,宋钰廑极少吃鱼类,刺多,他是嫌麻烦的,只是眼前的菜肴汤白肉肥,着实叫人食指大动。
“厨房的人怎么想起做鱼了?”
江牙儿在一旁,笑着回话,
“是我从湖里抓来的,想着给公子炖鱼吃,肯定鲜美。”
她这么说,他勾唇笑了笑,直觉她是在讨好,心中有被取悦的快感。江牙儿替他舀了碗汤,又拿了一只碗来,盛了鱼肉出来,用筷子仔仔细细剔出鱼刺,方便宋钰廑食用。
“这鱼是尧府池子里养的,我和尧兄拢共钓上来四五条,他全都给了我。”
她说这些原是想给宋钰廑解闷的,只是一讲完,察觉他好似不大高兴,便悄摸瞄他一眼,正好他也瞧着她。
他是面无表情,她是恭顺讨好的假笑,
“公子瞧我做什么?”
“那你瞧我做什么?许你盯着我,不许我盯着你?”
宋钰廑好笑的语气讽她。
自打从都成启程回来,宋钰廑三不五时冲她摆脸子,冷冰冰的,不然就是讽她。好几回江牙儿忙着做活,等一回神,就看见宋钰廑一脸高深莫测地盯住她,弄得她心里直发毛。
“鱼刺剔好了,主子爷您慢用。”
她想起屋子里的金骏眉没了,便准备去库房取些回来。江牙儿被他讽得心虚,急急往外走,脚下没注意门槛,被绊了脚,跌坐在地上。“哎呀!”
她小声惊叫,宋钰廑皱眉起身,欲要走近,她扶着门站起身,身后的宋钰廑忽然发声,
“江牙儿,你!”
他脸色难得一见的慌乱,难堪,食指指着她背后下方,她莫名,手掌摸了摸他虚指的地方,衣裳布料有湿意,腹间那种不适感造访,她大惊,掌心处果然有淡淡的血印。
“我,我磕碰了皮,先回房去,主子爷恕罪。”
她急忙跑走,等到了下房,褪下衣衫,收拾好自个儿,脑子里乱哄哄地,这回真是羞死人了。倘若宋钰廑问起缘由,她,她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