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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燕易栖就这么被檀殊声气回房。
      想起中午吃的那一根胶质口感的羊枪,清晨游览花州的心思彻底消散,她把自己锁了起来,一待就是一下午。

      夕阳的尾巴将将够到戌时时分,没能坚持住星月驱逐,悻悻然爬下了山峦云雾边。

      客房里彻底昏暗了下来。
      燕易栖捣鼓房内橱柜和床边抽屉,没有找见半点油灯的影子。

      她开房门找兵士替她去楼下捎一份上来,可开门一瞧,门外空空荡荡,居然没有一人把守。

      怎么回事?
      燕易栖第一反应是,檀殊声又给她搞出什么陷阱,含笑等在一旁看她往坑里跳。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太对。
      因为他分明清楚,她视包裹里的玩意儿极为重要。
      把这几位贴身侍卫日夜守在她房门前,与其说监视她的一举一动,不如说保护诱饵的意味,更浓一些。

      虽不怕黑,但燕易栖并不喜欢在昏暗的房间里待太久。
      抚春阁环形设计有点像现代的大型商场。店面全部建在周围,楼梯顺着走廊蜿蜒而上,中央视野空旷,出门扶着走廊栏杆往下看,底层食客吃茶酒宴的情况一览无余。

      去找檀殊声的身影,更不用费多大眼力。
      较之午时,这位尊贵的侯爷改换一身青色的外袍,腰腹处携一副翡翠玉雕,步步安闲地爬上楼,玉佩一摇一晃,敲打外袍边缘用金丝八股绣制而成的暗纹。

      不适合。
      燕易栖毫不遮掩眼底的嫌弃,倚靠栏杆目光从下往上地追随。

      檀殊声的长相是偏骨感的张扬。
      加之身形挺拔,还是将军府出身的子弟,再怎么于前朝浸淫,勾心斗角,气质上的硬气和刚毅注定将他与翰林学士院里那群文绉绉的官员彻底地区分。

      如此清爽雅致的颜色,给翩翩君子才能穿出淡泊名利的仙气。

      他穿。
      燕易栖故作惋惜地摇头,满是可悲的怜悯。

      十里开外都能看得清楚他的人模狗样。

      “侯爷真是日理万机。”
      长相清丽的少女托着腮,脸蛋白里透红,一身嫩黄色的罗裙外加低襟奶白色夹袄,与挽的发髻上斜斜地插上一支玉海棠,显得相得益彰。

      可惜这拖腔带调的语气和吊儿郎当的站姿,稍微有点糟蹋了这副难得的好形象。

      檀殊声负手踏过最后一个阶梯,对燕易栖眼底的促狭熟视无睹,“燕姑娘等的应该不是本侯。”

      您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我等的确实不是您,我在等油… …”
      燕易栖笑言,刹那而已,一阵绕过两人身侧的秋风扑面而来,裹挟着他身上的气息。

      她细嗅风中席卷,各种杂乱的气味,眉头一拧。

      “等什么?”
      檀殊声好整以暇。

      抚春阁作为花州最大的酒楼和客栈,一到了用餐节点往往人满为患,从楼底穿过食客用餐的厅堂,难免会沾染点好闻的酒香气。

      她初初见人上楼,视线全在他腰侧打转,深青色的水渍和淡淡的桂花酿香气弄湿了他的衣角。燕易栖何尝不清楚有些姿色的小姐们常用的套路手段,无非是曲有误周郎顾,异曲同工的套路而已。

      她忽然想调侃这位京城公子爷两句。

      再上前一步,更为刺激的味道窜入她的鼻腔。
      是与酒楼格格不入的气味。
      且混杂客房里清淡的花香,完全遮不住吸一口差点噎喉咙反呕的腥咸。

      令人头皮发麻的血腥味。

      本已绽放在嘴角的笑靥吗,缓缓收敛。
      她全然不客气地使唤护卫帮忙去楼下讨要两盏油灯。

      檀殊声垂眸,他瞧着这路上与他不对味的姑娘忽然将头低了下去。

      在他的视角里,几簇蓬乱的发旋和一绺鬓边翘起的盘发丝带,最为吸睛。
      而含颈时候,发尾间隙,尚能偷窥到后颈衣襟遮不住的,一块娇嫩的白。

      狭长的眼底没甚需要隐藏的情绪,淡淡地望向独自思考的少女。
      他等了许久,沉寂的氛围在彼此的无话可说中凝滞。

      直至燕易栖再一次抬眼欣欣然地接住他投以的目光,她明亮的双眸蒙上一层沉重的情绪。

      燕易栖扯了把他的衣袖。
      举眸间,燕易栖望向他的目光徒然尖锐。

      她踮起脚,在侍卫诧异的眼神中,将他的肩头压下。

      “檀殊声,咱们… …做个交易,如何?”

      … …

      遣散的兵士被命令在走廊外待命。
      进门,就是死水一般的沉默。

      燕易栖眼下找不到合适的词语修饰他的表情。

      仔细琢磨过去遇到过相似的状况,如今的檀殊声,让她联想到某次诈骗电话找上门告知自己中了一百万的隔壁老太。
      尤其纠结地皱眉头,生怕自己被人诓骗了,与此同时又特别想听听对方能说出几个能让她信服的所以然。

      燕易栖清楚自己是带着诚意来的,即便目前为止,她一点也不了解檀殊声。
      可至少,她想凭借自己的猜想,赌一把。

      “燕姑娘,我没听错吧。”
      某人狭长的双眸眯成一条阴险的线,嘴角悄悄地往上扬,跟着她一起支肘坐在桌前。

      细长的指尖还在节律性地敲打红木桌角,满目,都是“你有什么资格同我做交易”的戏谑。

      “就算有您那句君无戏言,我不可能完全相信您。”燕易栖声色沉沉。眉眸凝重,“我不明白自己于侯爷到底有何处裨益,需要侯爷大费周章把我捆在您身边。我猜来猜去,您大约把我当诱饵使唤。”

      檀殊声动作一顿。

      燕易栖深吸一口气,说道:“今日您替我斩杀谋求我性命之人,我这些天被您利用,算扯平了。”

      “正好逍遥门不缺情报,而我也有求于您,不如做个交易。”

      “我帮您找出白雀是谁,您把我安全地送去京城,安亭伯爵府。”

      茶盏被入窗的晚风吹得冰凉。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背对窗棂明月之人的语气,散发彻骨冷意。

      燕易栖无畏地将他黑眸中丝丝缕缕的情绪读透,背脊冷汗直流。

      充满疑点的话匣子一开,没有再合上的道理。

      在这个有能力把人悄无声息抹去的时代,杀人灭口永远是最稳妥的方法。

      所以,她需要让檀殊声不会对她失去兴趣,让他以为自己还有被利用的价值。
      让他拥有“我是站在你这边”的错觉。

      钟与时神色不悦,笑容收敛,显露出难得的端正,“燕小姐出言倒是奇怪,本侯从未听说过什么白雀。”

      流云遮住半圆的月亮,摇曳灯晕打在他脸上的暖光,照得人情绪乱七八糟。

      燕易栖听闻,呼吸一紧。
      她一直不喜欢檀殊声的笑。
      那种皮笑肉不笑,曜黑的眸子透不进光的笑。
      虚伪又可恶。

      而今,檀殊声不笑了。
      燕易栖察觉,或许伪善的檀侯爷,还更可爱点。

      “侯爷说笑了。”燕易栖低头,默默将自己发颤的手藏在袖子里,“云城太守是侯爷的人,白雀又是云城太守的人,侯爷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白雀。
      贯穿整本《太平长歌》的重要任务,算得上是中原王朝最大的反派。
      从当枕边风滥杀良扶佞,到后来圣上驾崩暗地里全程参与,再与京城外的狄蛮士兵里应外合,直直护拥敌军攻于京城门下。

      一辈女流,手段狡诈,心机毒辣,是读者群体中,公认的,最让人捏把汗的反派狠角。
      事败之后,甚至还能安然无恙地逃回本国。

      以上帝视角撰写的《太平长歌》,一开始就将白雀身份坦白于读者。
      然而这个读者当中,肯定没有全靠母亲饭后单方面灌输剧情的燕易栖。

      好在,她知道有那么个人。
      燕易栖恍然想起来,她母亲在餐桌上絮絮叨叨说着剧情:

      中原君王昏庸,可到底泱泱大国,日落雄狮,余怒犹威。北狄从中原边地入手,西南云城民不聊生,正逢西南旱灾,心系百姓的太守被北狄人鼓动反水。就当云城逢秋情势好转时,被同僚抓住了他替百姓包庇匿税的把柄,继而被南下的檀家军生擒斩首。

      只可惜有一漏网之鱼,被太守用命保了下来。那狄蛮的细作,名为白雀,后来凭本事入了那年的大选,凭借貌美的身段魅惑君王,宠冠六宫。

      檀殊声绝不允许有人知晓白雀的存在。

      原著有写,云城太守缉拿归案的缘由是替百姓匿税漏税,不是叛国。
      但看檀殊声警惕的姿态,恐怕这位机敏的侯爷清楚他的手下早就背叛。在旁人彻查出云城太守的通敌罪名之前,他需要处理干净,不留把柄。
      否则,通敌叛国的罪名,指不定就以顺藤摸瓜的方法,扣到他的头上。

      假如白雀被旁人得知,檀家将面临最不利的局面。

      这就是燕易栖目前,能拿得出手的,檀殊声最大的把柄。

      “侯爷不必这么警惕我,我知道侯爷和那白雀与太守没有关联。”燕易栖神情轻松地拿起桌子中央冰凉的茶盏,“但… …听闻侯爷在京城树敌良多,要是回城被政敌查出来您查案百密一疏,大约在圣上那边,您不好交代。”

      “燕姑娘知道得挺多。”
      檀殊声从她的手中夺过茶盏,半圆的月亮浮于中央,放到燕易栖眼前。
      清澈的茶珠,缓慢地顺着纹路,一颗颗往外渗,落在木桌上。

      遗落的水珠,是圆月的轮廓。

      滴滴答答的声音,止于二人之中。
      像是冰冰冷冷,血色的暗示。

      他用拇指堵住杯沿纤细的裂痕,良久后低笑,“不怕知道太多,长眠于此?”

      “如果您想在政道上多一个名为安亭伯府的敌人,我无话可说。”

      “安亭伯于朝中无敌无友多年,凭什么因为你与静安侯府反目成仇?”檀殊声轻哂,“本侯想悄无声息地杀你的法子太多,安亭伯府根本查不到本侯头上。”

      “您能瞒得过安亭伯府,不见得瞒得过逍遥门。”
      夏雅之抱臂,一提及自己的门派,就有种背靠大佬的快感。

      逍遥门隐居深山,却能在百姓中名声响亮,多是因为它明察秋毫,有仇必报。
      曾经南边土匪团悄悄地掠了他们门派一山下去采药的姑娘,没过一周,逍遥门就派人去南城端了土匪的老巢,顺便灭了土匪仰仗的知府势力。

      “你倒是很自信。”檀殊声笑了,“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

      燕易栖烦闷地深吸一口气,都退让到这种地步还无动于衷,一时气得牙痒痒。

      为了活命,为了活命,为了活命。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果然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十几年头一回受制于人,燕易栖默默怀念法治社会的好。

      “琥珀令… …”

      “嗯?”

      “等我进了伯爵府,用琥珀令让师叔认出我后,琥珀令归你。拿着它,如果有一天,你面临绝境不可自救,用它,逍遥门自会救你。”

      燕易栖咬牙切齿,真实地心有不甘,“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檀殊声,莫要欺人太甚,做决定吧。”

      半晌。
      清亮的嗓音,依然孤傲且散漫。

      “抱歉了,燕姑娘。”

      掷地有声,字字停顿,足以捏死她这只热锅上的蚂蚁。

      “本侯,不同意。”

      谈崩了。

      哈哈,完蛋。

      差点夺门而出的少女,听到强硬的拒绝后,终于拿定了主意:

      就这样吧。
      也好,今晚就溜之大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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