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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3 惊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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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藏书阁。
蓝曦臣站在木架前,整理着古籍,注意到身前投射在旁边的影子,他转过身去,低低的声音传出:“忘机。”
“……”
蓝忘机不曾说话,蓝曦臣却从他的神情里看出来了。
在想明白那关键的一点,联系上那个原因后。忘机过往种种不对劲,他曾经想不明白的地方也都有了安置的理由。
那些经意的,不经意的,那些躲藏在角落,不曾为人深究的细节被一一推敲,蓝曦臣才惊觉到那些藏匿在自家弟弟种种行为背后的情感。
蓝曦臣看着他,仿佛就能从他的眼里看到他心里的想法。那双和他极为相似的琉璃般的浅色眸子,平静又透彻。
“白芷今天不会来了。”
蓝曦臣有很多的问题想问,一时之间却又不知从何开始。
蓝忘机看着自己的兄长,好半晌才想起回复:“……不是。”
平静的湖面起了波澜,在他提及那个名字的时候,蓝曦臣垂下眼睫。
视线范围里出现了挂在裂冰上的玉兰花坠,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该去戳破这薄薄一层的窗户纸。
既然只是忘机一头热,白芷不久就要离开,又何必让彼此难堪呢。时间久了,忘机总会忘了的。
蓝曦臣转过身,把手中的孤本放在了书架上,心思静了下来:“白芷过段时间就回家了。”
他不会告知忘机,白芷只能在外五年的事情,这对谁都好。
蓝忘机愕然:“……什么时候走?”
“听学结束前半月。”
——
晚间。
唐时这次倒没在藏书阁,反而在屋里待着。没等多久,便有人敲门,唐时起身开了门。不出意料,正是和他约好的聂怀桑。
唐时点点头,让开了位置:“进来吧。”
聂怀桑手里还捧着一叠纸,都是他的罚抄作业:“白芷哥,我都抄好了。”
唐时接过手稿,替他泡了杯槐花蜜,语气平静的开了口:“再过月余,我便要走了。”
聂怀桑这时还没意识到不对,反而笑着问道:“白芷哥,这次你是要去哪游历?”
毕竟唐时前几年都是这样,小半年在蓝家,大半年在各地游历。
往往他前脚刚听学结束要回家,白芷哥后脚就跟着收拾包袱要游历。三年前他还顺势邀请过白芷哥去他家游玩。
“家里来了书信,我要回家了。”
聂怀桑愣了:“啊?”
习惯在蓝家的白芷哥,反倒忘了白芷哥不是蓝家的人了。
唐时被聂怀桑傻愣愣的表情逗笑了,耐心的解释:“所以在这次听学结束前,我就要走了。”
聂怀桑呆呆的点了点头:“哦,哦,原来是这样。”
“那我还能去找白芷哥吗?”
“你想来时,传纸鹤给我便是。”
——
半夜,云深不知处。
唐时背着剑,翻墙出了云深不知处。
夜色撩人,月辉盈盈,唐时立在湖中央上空,脚下碧湖幽幽,寂静无声,唐时伸手往后抽出当归,反手在食指指尖一划,三两滴血滴落,落进了湖里。
不知何时,空中的月光被遮挡,灰云荡荡,冷风凛冽,水面渐渐起了波澜,水纹涌动,旋涡渐显,湖中黑色丝线从四面八方袭来,在唐时脚下这一片汇聚,漆黑如墨。
唐时呼出一口气,看着湖中被他血液吸引过来的水行渊,从怀里拿出来个物件,埙。
埙。
声,平和中正,
音,厚醇悠扬。
湖面起了波澜,却又在曲调中平复。
唐家有一套名为《怨》的书册,讲述的是怨气的应对之法,而唐时此刻吹奏的曲子便是其中第四章引怨篇的序曲:《怨灵》。
每个唐家人在年少时都会略有残缺,而他作为嫡系,又是唐家少主,他的残缺更为严重。
而唐家人的血,虽然是怨气的最好补品,但同时也是镇压收复怨气的最适合的东西。
那日除祟,当归引路,他在湖底放血安抚水行渊,今日月圆,是收复怨气的最好时机。
唐时盯着湖面,因为听不到,所以他只能凭借肉眼去辨别水行渊的变化,黑黝黝的湖面渐渐有光点闪现,就好像是从湖底冒出来似的,纷纷涌向湖面。
光点越来越亮,破水而出,怨灵还未奏完,唐时的指尖一顿,曲调毫无痕迹的衔接到了引怨篇的另一首曲子:《怨生蝶》。
无数的光点在空中飞舞着,就好像七月流萤,美得不可方物。
光点飞舞着上升,其中无数个光点在上升中猛地扑向另一个光点,它们不断的融合在一起,于是越上升,光点便越少,也越亮。
直到上升到了唐时所在的高空,那光点只剩下了一星,唐时停下了吹奏,笑了笑,伸出了手掌,那光点停在了唐时的指尖。
柔和的光晕渐渐收敛,凝聚,开始变化,触角,胸腹,翅翼,尾翼。蝶翅上的每一根纹理都纤毫毕现,流光四溢,墨绿色的蝶翼轻轻颤动,突然展翅飞了起来,唐时收回了手。
见那只怨蝶要飞走,唐时不在意的笑了笑,又开始了吹奏,这次是《翩跹》。
引魂篇中,最难学的就是《翩跹》,若是怨灵凝聚成蝶,又被对方逃走,为祸一方,那就罪过了。《翩跹》一出,怨蝶在距离唐时不远处不断的展翅,欲逃欲回,似乎是在纠结。
随着曲子的吹奏,蝶翼上的墨绿色纹理渐渐转为莹莹碧色,也有红色从中剥离,涌向唐时。黑色从中提取出来,凝聚成一团,形成一枚茧蛹。
那些红色是属于唐时被怨气吞噬掉的血气,而黑色则是难平的怨气。
风声叶簌,波平澜止,腰间的当归徒然出鞘,剑指碧蝶,唐时好笑的的点了点头,那只碧蝶的蝶翼便被当归一剑刺穿,无数光点尽数覆盖在锋锐的剑身上,更添一分凛冽。
唐时伸手召回了那枚黑色的茧蛹,入手极凉,其中怨气恨不得冲入唐时的识海,闹上个天翻地覆。
唐时从怀里拿出一枚墨玉,茧蛹化为一道流光,涌入玉佩中,怨气消失无踪,再也不见丝毫痕迹。
夜深人静,唐时照例去了酒铺:“掌柜的,两坛天子笑!”
“好咧!”
唐时拎着两坛子酒,晃晃悠悠的往回走,正倒是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唐时翻过墙,眼睛往四处瞟,半月前蓝湛受魏婴连累被罚,伤得不清,好几日不曾巡夜,他也没注意今夜是不是他巡夜。
年轻一辈,除却姑苏双璧,这蓝家还没有人能拦得住他。
一路通畅,看来今晚不是蓝湛巡夜。运气不错,回到住所,唐时笑了笑,喝了一口天子笑,美滋滋的眯着眼睛,躺在床上。
“吱呀。”
木窗被推开一条缝,唐时听不到声音,闭着眼,还在细细感受酒带来的微醺感。
一丝凉意木窗的细缝中漏出,唐时敏锐的睁开了眼睛,在黑暗中翻身下床,握住了当归。
窗外月光遗漏进房间,模模糊糊可以看得清,唐时眯着眼打量着偷偷摸摸摸进自己房间的人影。对方正弯着腰,在床边摸索着什么。
魏无羡轻声喊了几下:“白芷兄?白芷兄?我闻到味儿了,快把酒拿出来。”
云深不知处不可通房。
唐时在心里盘算是谁会在半夜闯进他屋里,另一只手已经握紧了当归。在蓝家,没有人会想着半夜来翻唐白芷的房间。
如今温家势大,不能排除温家人夜探云深不知处的可能。
唐时眯了眯眼,沉声道:“谁?”
另一只手已然握住了当归,猛地往前一挥。如果是认识的人,那么这把剑在他转身的时候会搭在他脖子上。如果不是认识的人且是敌人,那么他听到声音必然会往前逃窜,而这把剑将不会再有一丝的犹豫。
他听不到声音,在这个黑暗里实在是不利于他的判断。唐时在此刻深刻的意识到失去听觉对他意味着什么。
浮云慢慢的飘着,从薄处到了厚处,月光一点点的被遮掩住了,房间里的光线倏地暗了下来。
魏无羡对唐时没有防备,轻而易举就让人把剑搭在了自己的颈侧,听到声音连忙回复:“白芷兄,是我!是我!快把你的剑放下。”
说着还抬脚往前走,却被唐时的反应弄的有点不明所以,僵在了原地,不敢在动弹。
唐时的剑搭在了来人的脖子上,在察觉到对方似乎是想接近自己的时候,手一动,贴近了几分,锋利的剑刃毫不费力的割破了皮肤,留下一道血痕。
魏无羡皱了皱眉,打量着眼前的人,月光被遮,他看不大清人,但那朦朦胧胧的身形看起来的确是白芷兄。
可是……
怎么会?
唐时也在观察,但正对着窗外的微光,他也看不大清,只有模模糊糊一个黑漆漆的轮廓。
刚才月光下匆忙一撇的身影,现在回想着似乎有点熟悉。
两人纠结在原地。
谁也不敢动弹。
浮云又慢慢悠悠的飘走了,月亮露了真容,月光挥洒进屋内。唐时手执的剑慢慢从魏无羡的颈侧拿了下来。
他已经认出来人是谁了。
魏无羡!
唐时深吸了口气,才抑制住自己有些不稳的呼吸:“你半夜来我房间干什么?”
说着也没觉得他会回答,刚刚那一番行为已经足够说明很多问题了。
他可不觉得魏无羡进房以来,在他把剑搭在他脖子上的时候,没有出声过。
“呼——”
火折子亮起,点燃了屋里的蜡烛,将两个人的影子投印在了纸窗上。
唐时舀了一勺槐花蜜,用热水泡开,倒了一杯递给了魏无羡,自己捧着一杯坐下。
这是谈话的意思了。
魏无羡接过杯子,在唐时对面坐下,看着他,语气犹疑:“你刚刚是……?”
唐时看了他一眼,视线在落及他颈侧时一顿。
魏无羡看着他起身从案头的木盒子里拿出了一个他颇为眼熟的瓷盒,在他旁边坐下,说出的话听不出什么情绪:“把头侧一下。”
“啊,哦。”
魏无羡看着他的脸,近得他隐隐约约能感受到他呼气时的温度,热得他有点晕乎乎的。
魏无羡这么想着,下意识的按着唐时说的侧过了头。
“嘶。”
被突然的刺痛痛得回了神,魏无羡第一反应就是捂着脖子,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远离了唐时。
“怕疼?”唐时半举着手,还维持着原先的姿势,见他这么大的反应,有点意外。
他还以为魏无羡是蓝湛那种不怕疼,疼也一声不吭的类型。
“当然疼啊,疼死我了!”
魏无羡也没说自己是怕疼,只是理所当然的说疼,委屈巴巴的控诉。这倒是让唐时有点不好意思了,毕竟是他砍的人家。
唐时招了招手:“过来,我会轻点的。”
“真的?”
“真的!”
魏无羡半信半疑的看了眼唐时,好半会才重新坐下,却觉得更疑惑了,他本来是怀疑唐时听不见,可这一问一答一点都不迟疑,半点没有失聪的样子。
那刚刚到底是什么情况?
魏无羡郁闷的回想着方才那奇怪的一幕。
唐时盯着魏无羡的脖子,手上几乎没用力道,轻轻的把药膏涂抹了上去。
再加上魏无羡又在走神。
唐时瞟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继续盯着那一小处伤口仔细的上药,倒是真的没让他喊痛了。
“好了。”
唐时把药膏收好,还好划得不深,还没有到需要包扎的地步,他叮嘱了两句:“这几天洗澡的时候注意些。”
“哦。”
魏无羡抬手想摸一摸脖子,被唐时拦住了。
松开魏无羡的手腕,唐时看了他一眼:“别碰,过两天就会好了。”
魏无羡忍住了脖子上莫名的痒,也不知道是因为伤口,还是因为上了药。
他有点不适应的动了动脖子,耸了耸鼻子,看着唐时捧起一杯茶啄了一口。
他似乎才闻到这个房间里一股甜丝丝的清香,夹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略带熟悉的味道。魏无羡学着唐时的样子,也捧起一杯茶抿了一口。
唔,有点清淡的香。
感觉喝进肚子里的不是槐花蜜的甜,而是这股清雅的香。
魏无羡捧着杯子,藏在杯后的眼睛闪闪躲躲的盯着唐时看,提起话头又觉得不对,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个,你刚刚?”
“嗯,你是不是睡迷糊了?”
“嗯,不对,我不是想说这个。”
“我想说,是你为什么拿剑刺我?”
“也不对……”
“哦,对!”
“你刚刚是不是听不到我说的话?”
魏无羡反反复复组织了好几次语言,还是觉得很奇怪,他觉得最有可能的就是唐时听不见。
而那些被怨鬼上身什么的,
他……不太敢想。
“睡迷糊了。”
唐时就这么一说,给了个自己也不相信的解释。
“啊,哦。”
这么一听,他也知道唐时是不会说真话了。
魏无羡低下头,像是相信了,呐呐道:“原来是这样。”
“大半夜的,你来我房间干什么?”
“我闻到了酒味,寻着香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