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002 断指 ...
-
雨势渐大，唐时戴着斗笠蓑衣，驾马奔驰在荒野。雨水顺着竹篾在眼前滴落，伴随着轰鸣的雷声，唐时在闪电照亮雨夜的时候看见了在远处阴森森的房屋。
“驾!”唐时抖了抖马绳，棕黑的骏马朝着不远处的房屋奔去。
走近之后，唐时在又一次的电闪雷鸣下才发现，这房屋是一座废弃的破庙。
唐时拉了拉马绳，拉停了奔驰的骏马，慢慢踱步停在了庙前。翻身下马，将马牵进了庙里，拴在了庙柱上。
唐时从怀里掏出火石和蜡烛，在庙里找了些较为干燥的柴火，好不容易才升起了火。
火苗在庙里升起，照亮了破旧的庙宇，结满蛛网的神女像在火光影影绰绰的照耀下格外阴森。
唐时捡起树枝拨弄了两下火堆，防止火苗熄灭，这才起身向一旁堆着草垛的走去，他还要收拾出一个勉强可以躺下的草堆来渡过这个雨夜。
“额。”
唐时听到了细微的呼吸声，卷树枝和草木根的手一顿，轻轻放下树枝，反手抽出了当归，朝着神女像的背后走去。
“谁？”唐时出声问道，毕竟他来的动静太大，不可能遮掩自己了，只能随机应变。
唐时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绕过神像，仔细辨认，才在石像背后的角落找到了一个蜷缩在一起的人。
唐时回过身又重新点燃了蜡烛，借着火光打量了一下对方，皱了皱眉头，对方的身量有点眼熟。
唐时扫了眼对方捂着手的地方，小拇指被粗布条粗劣的绕了几圈，隐隐透露出血迹。
身子蜷缩在一团，莫名有点可怜，唐时皱了皱眉，从怀里摸出一枚丹药塞进了对方嘴里，让他吞咽了下去。
还是那句话，他没有义务去救助这世上的每一个可怜人。
但遇到是缘分，给颗丹药吊着他的命就足矣。他没必要去救一个陌路相逢的人。
“唔。”对方垂着脑袋，虚弱的靠着石像，发出无意识的呓语。
这温度……
唐时的手在收回的时候一顿，回过身，在草垛上坐下，将当归抱在怀里，闭上了眼。
静默了一会儿，火焰燃烧着草屑，焚烧着木柴，火星四溅，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唐时慢慢睁开眼。
他想起来了，是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小乞丐。
唐时叹了一口气，三番两次的遇见，这孩子，怕是真的和他有缘。
唐时站起身，重新走到小乞丐面前，轻轻的把人抱在了怀里，朝着火堆走去。
将人在草堆上放下，唐时捏起他的手腕，先是把了脉，判断了下他的身体状况，又抬起他的手，解开了那粗布条，细细打量了一番那血迹斑斑的小拇指，上面还残留着他熟悉的药味。
唐时不禁想起了第二次遇见他的时候。
如果那时候他没有救这小乞丐，他的手当时就会被马车碾断。可兜兜转转，上天仿佛不肯放过这孩子的手，再次遇见，他的小拇指竟没了。
唐时查看了他小拇指的伤口，有些可惜，若是那断指还在，此时接上，说不定还有一丝转机，可他去哪里找这小乞丐的断指。
便是那颗丹药吊住了小乞丐的命，唐时此刻处理起来还是颇为棘手。
从马鞍旁拿出了酒坛子，又从包袱里翻找出伤药，掏了一套素净的白色里衣，又将手帕用雨水打湿放在一旁备用，准备工作勉强算完成了。
唐时坐在小乞丐身后，轻轻的把人揽在怀里，伸出手解开了他的腰带，从他的肩膀处往下看，盯着他的身体，慢慢的拉开了他的衣襟。
掌心里的身体一片滚烫，唐时轻轻的褪下了他的乞丐服丢到一旁，一节断指从他的衣物里掉了出来，唐时扫了一眼。
小乞丐穿的衣服破破烂烂，补丁甚多，甚至脸上手上灰扑扑的，但这身子倒是不显得有多脏乱，白白净净的，也就显得那血迹斑斑的鞭痕更为显眼。
看着小乞丐，唐时有些后悔，方才他应该坐在小乞丐的身前，因为他发现小乞丐的伤口大多遍布背脊，而他窝在自己怀里，背靠着他的胸膛，这接触不知道有多痛。
唐时将人往前倾，避免伤口接触，却又揽住了他的肩膀，防止他倒下，拿起湿透了的手帕开始给他擦拭身体，小心翼翼的避开了他的伤口。
等到处理好，唐时呼出一口气，坐到了他的身前。方才擦拭还行，可接下来的消毒，他怕小乞丐受不住。
唐时把小乞丐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窝，揽住对方，拿起一旁的酒坛子灌了一口。
“噗!”
酒液喷洒在伤痕累累的脊背上。
“额…啊…”
便是昏迷，伤口接触烈酒，还是让人疼的厉害，小乞丐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白了，手脚痉挛似的抽搐着。
唐时叹了口气，迅速的将药粉倒在了伤口上，把里衣的下摆和裤脚撕成布条充作绷带，一圈一圈的裹上去，包扎好。
如法炮制的把大腿小腿上的鞭伤剑伤处理好，唐时把剩下的里衣给他套上，撕去了那半截，对这个小家伙来说，衣服的长度倒也算合适。
“算你运气好。”
慢慢的把人靠在草堆上，捡起方才掉出来的断指，唐时从包袱里拿出一布袋卷开，里面扎满了银针，和缝制伤口的细线。
——
天光渐亮，雨势渐歇。
唐时睁开眼睛，察看了怀里小乞丐的情况，还算稳定。但他却有些纠结，是继续游历，还是先照顾这孩子一段时间。
他刚拜访完聂家，离开蓝家也就四个多月，距离明年听学还有五个月时间。
唐时看了眼庙外天色，雨势已停。起身收拾好了包袱，系着当归解了马绳，牵着马走到屋外。
唐时抱着小孩上了马，把人护在了怀里，用披风裹住了对方瘦小的身子，朝着最近的城镇赶去。
就是继续游历，他也要先把这小家伙安置下来。唐时搂住小乞丐的腰，把人固定在自己怀里。小乞丐的身量委实很小，在他怀里就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猫。
看着不断往他怀里缩，似乎是在寻找热源的小乞丐，唐时伸手拢了拢罩在他身上的披风，把整个人都围了进去。
“吁!”走进城镇，唐时才放慢了速度，慢悠悠驾着马朝客栈走去。
“小二，开两间房。”
唐时把人抱在怀里朝客栈走去，另有人将马牵去安置。
小二赶忙迎了上来，颇有眼色道：“客官，需要替您找大夫吗？”
“不用，送桶热水到我房间，再替我给他买件合适的衣裳。”
唐时本就会医，自然无需大夫。
休息前看了眼小乞丐，高烧已经退了，还在昏睡。这小乞丐命也算硬，昨夜那般凶险都熬过去了，剩下再休息几日养养伤就行。
洗漱完，换了身新衣裳，又让小二拿了笔墨纸砚，写下一道药方，让其照着抓几副药，叮嘱着熬一副药，等那小乞丐醒来就让他喝药。
唐时睡醒时，天还是亮的，正值午后。
点了吃食，唐时本着填饱肚子就行的想法吃了一口饭菜，拿着筷子的手突然顿住了。
咸的……
唐时算了算时日，倒也差不多，这么说来，他的味觉即将恢复，就是不知道接下来失去的会是哪种感觉。
唐时吃完饭去隔壁看了看小乞丐，他犹豫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作罢，毕竟他也要在这里停留一段时日，顺便照顾一个小孩子倒也没什么。
看着那仍然苍白的小脸，唐时失笑道：“算你运气好。”
这么想着，唐时又出去租了个院子，无论是失去哪种感觉，在回姑苏前，他必须要做好准备，哪怕是视觉，他也要提前写封信道明自己不回去了，以防万一。
——
薛洋是有感觉的，在那口酒喷上他的伤口，硬生生把他疼醒的时候，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有人在处理他的伤口，迷迷糊糊的闻到了一股子清甜的香。
就像他想要了好久的糕点的味道。
但他太疼了，疼得他难以忍受，疼得他再次失去意识。
第二次有意识的时候，感受到的是惹人烦躁的风，轻飘飘的，拂过他的面颊，争先恐后的钻入他本就宽松的衣领，让他整个人都不舒服起来。
可连带着身下不断的颠簸，他又感受到了身后的温度，暖洋洋的，散发着舒适的热气。
他无意识的靠在身后人的怀里，头无力的仰着，垂落在他的胸前，试图感受那一点温暖，就像冬日正午的暖阳，令人垂涎。
搂在他腰间的手紧了紧，伴随着轻微的挪动，薛洋迷迷糊糊的觉得那不适的风似乎消失了，于是他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三次有意识的时候，他没有任何的感觉，只是昏昏沉沉中好像听见有人在说什么。
至于说了什么，他也不知道。
这一觉睡得好像很久，久到他觉得自己身上的伤似乎没有那么疼痛，久到他一觉醒来觉得自己在做梦。
看着头顶的帷布，薛洋愣了愣。
他是死了吗？
“诶，小公子你醒了啦。”小二端着铜盆，惊喜的看着薛洋。
——
在小二的解释下，薛洋这才明白事情原委。
他被人救了……
这个认知是这么的让人清醒。
房间里已经没人了，只有薛洋傻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指节，断掉的小拇指被白布条包扎成一个圆球球。
薛洋看着看着，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真好啊。
真好啊……
薛洋有些感激那人救了自己，却又有些埋怨对方为什么要救自己。
——
“客官，需要来点什么吗？”小二殷勤的走到唐时面前，毕竟这位爷是个阔绰的主。
唐时摇了摇头，他在出去的这段时间里已经明白，他失去的是什么了。
唐时走近屋子，那个被他捡回来的小乞丐正靠在床边，听到声音侧过头来看他。
唐时驱走了小二，关了门，从始至终，他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作者有话说
第102章 002 断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