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如酒》而今听雨僧庐下

1、第 1 章

　　白昭魂魄离体，缓缓上浮。下方，一着银甲的男子正抱着她的尸体吼得撕心裂肺，目呲尽裂的模样，让白昭产生了他对她或许还是有几分情谊的错觉。
　　远处，一白衣少年正御剑而来，收剑落地后，居然一时未站稳，趔趄了一下。白昭觉得十分可惜，这可是嘲讽他的大好机会，只是，现下她这一团混沌的样子，只能作罢了。
　　他怎么会来这里？白昭有些奇怪。
　　黑暗渐渐袭来，白昭叹息，这一次，不知道又会投生到何处何人身上。

　　北狄西北边界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山顶有一泓积雪而化的湖，湖水澄蓝碧澈，当地人唤作天池。天池内产一种冷水鱼，此鱼在水中通体透明，与湖水几乎融为一体，极不易捕捞。鱼一旦入网出水，当即撞网而亡，令人惊奇的是闻之却没有腥味，反倒散发出一种清香，因此得名“一网香”。
　　此时正值日薄西山，山间一片寂静。
　　突然，几声清朗的少年声音打破了这方宁静，但见十余个着相同服饰的白衣少年缓步而来。
　　“蛊雕喜食人肉，这里人迹罕至，它怎么会藏身在此？沧澜君会不会搞错了？”
　　“勿要乱说，沧澜君说过，蛊雕虽凶恶，可生性最是多疑，因此，它藏身的地方定是难以寻至。而且它飞行极快，距离这里不过百里，便有牧民的聚集地——”。
　　“咦？那是什么人？”
　　其中一个少年突然指着前方说道。
　　只见一个少年御着一根通体黝黑的长棍飘于湖面之上，说来也奇怪，这少年黑袍黑靴，御黑棍，通体皆黑，唯一张脸白如玉，肌肤赛雪。他凝目注视着湖面，细细辨认湖中动静，突然他左手一送一收，一条一尺多长的大鱼被抓出水面，带起一阵哗啦啦的响声，银白色的大鱼在他左手中挣扎了片刻，就没有了声息。他却静静不动，倏然间，右手又是一送一收，抓出另一条银白色大鱼。黑衣少年似是满意了，御棍飞回岸边。
　　追着黑衣少年的身影，白衣少年们这才注意到岸边有一个木桶，桶内已铺了一层厚厚的白雪，黑衣少年将两条银白色的大鱼扔到桶内，一阵幽香自桶内散出，正是两条“一网香”。
　　此时，黑衣少年似是才注意到有人，抬头看向白衣少年们。
　　黑衣少年表情似有一瞬的恍惚，眨眼间他眼神又回复清明，他朗声开口道：“你们也是来抓鱼吃的吗？”
　　白衣少年们乃是修仙世家瀛洲云氏的子弟，此番下山历练，一路追踪蛊雕踪迹来此。既是世家子弟，首修地便是望气之术。这黑衣少年虽做男子打扮，可白衣少年们一望便知她乃女扮男装。
　　黑衣少年这一问，倒惹恼了其中一人，他有些愤愤地开口道：
　　“我们可不是来抓鱼的。你若是抓够了鱼，就尽快下山吧，这里可不是你随便待的地方。”
　　黑衣少年闻言挑了挑眉，嘿嘿一笑：“难不成这地方是你们家的？我怎么不曾听闻？”
　　另一个白衣少年走上前两步，冲黑衣少年施了一礼道：“姑娘，在下瀛洲云悠，我与师弟们寻蛊雕踪迹至此，我师弟云南乃是担心姑娘安危，他性情耿直，言语间有得罪之处，还望姑娘海涵。”
　　被揭露了女扮男装的事实，黑衣少年一点羞愧之色也没有，却是指着语气愤愤的白衣少年道：“这才对嘛，你们家的人向来都是以有礼著称的，那个小公子是不是不是你们家的人？”
　　“谁是小公子？！你又才多大？！“
　　被黑衣少女指着的云南闻言更加愤然了。
　　云悠冲黑衣少女道：“姑娘说笑了。“
　　云悠又施了一礼劝慰道：“姑娘无事，还是请尽早下山吧。“
　　黑衣少女拎着木桶走开几步，居然盘腿坐在了雪地之上。她道：“你们抓你们的蛊雕，我吃我的鱼，咱们两不干涉。“
　　“你在这里吃什么鱼？又没有柴火锅灶，难不成要吃生的？“
　　开口的还是那位叫云南的白衣少年。
　　黑衣少女抬眉看了他一眼道：“正是。“
　　白衣少年们一阵愕然，云南拨开云悠走上前去。
　　“你竟然要吃生鱼，你这个姑娘怎么这么——这么——“
　　像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句，云南停顿了一响，然后粗声说出两个字：”粗野。“
　　黑衣少女却是一点也不生气，说话间已利索地用一把剔骨小刀剖开了鱼，去掉鱼皮鱼骨，只留了晶莹剔透的鱼肉。她了一片鱼肉，撒了细盐，塞进口中细细咀嚼，然后喟叹一声：“美哉。“
　　她又了一片，冲云南道：“云小公子，你敢不敢吃？“
　　云南面红耳赤，语气更加愤慨：“不要叫我小公子！谁不敢吃，不就是块鱼肉吗！“
　　话虽这么说，云南却将头扭向了一边。
　　黑衣少女也不再强求，自顾自的鱼肉。
　　云悠见说不动黑衣少女，便不在劝说，心想着一会儿多注意着这姑娘些，护她不被蛊雕所伤吧。
　　云悠带着其他弟子们他们一面探查踪迹，一面布下阵法，天不多时便黑了下来。
　　云南看黑衣少女吃完一条鱼又开始第二条鱼，不由有些烦躁。
　　“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吃得这么多？“
　　黑衣少女眨着一双亮晶晶的黑眸，举着一片鱼肉问云南：“小公子，你到底敢不敢吃啊？“
　　云南气结，快走来抢过黑衣少女手上的鱼肉塞入口中，随便咀嚼了两下，梗着脖子咽了下去，瞪着少女磨牙道：“我吃了，不许再叫我小公子。“
　　黑衣少女朗声大笑，惊得众人皆看向她和云南。正是众人分神的这一瞬间，一道庞大的黑影自岸边雪堆之后倏然飞起，直袭云悠。
　　一些稍警觉的弟子察觉异状，一时反应不及，张着嘴想提醒云悠小心。云悠也是暗道一声不好，在一怔之后勉力提剑欲抵挡一二。
　　反应最快的居然是那黑衣少女，只见她面色一肃，飘然起身，在蛊雕的铁爪堪堪抓上云悠的肩膀前的一瞬间，一棍击在了它的身上，一声宛如婴孩儿的长啼响起。
　　“是蛊雕！“有云氏子弟终于看清黑影叫道。
　　众人看去，果然正是蛊雕。此蛊雕身形巨大，毛色漆黑，双翼展开一丈有余，头有坚角，嘴有利喙，身后拖一条长尾，双爪如铁，在黑夜间泛着凛凛寒光。
　　蛊雕一击不中，折而攻向附近另一个白衣少年。
　　“云思小心！“云悠躲过蛊雕一抓之后，来不及心悸自己刚刚的危险，又高声提醒着他的师弟。
　　那名叫云思的白衣少年已拔剑相迎，蛊雕的利爪抓在他的宝剑之上，响起一阵刺耳撞击声。周围的云氏子弟也已经有所动作，纷纷御剑攻击蛊雕。面对众剑攻击，蛊雕竟毫不在意，一阵叮当碰撞之后，蛊雕不过掉了几根羽毛，它拼着一身铜皮铁骨，迎着众人飞剑，不改攻击方向，利爪不断抓向云思，云思拼力抵挡，也已见溃败之势。云悠见状，召回自己的剑握在手中，飞身上前，与云思并肩抵御蛊雕。两人正左支右绌间，却听蛊雕蓦然尖声啼叫，伴随着这声啼叫，蛊雕庞大的身躯直直砸向地面。
　　这一突然变化使众云氏弟子有些目瞪口呆。众人正惊诧间，却见黑衣少女从空中俯身而下，一棍下去，蛊雕竟又入地三分。
　　却原来刚刚蛊雕是被黑衣少女一棍砸下去的！！。
　　这样彪悍罡正的力量，是由一个少女手中使出的？！
　　不容众人多想，黑衣少女已一棍一棍不停地抽向蛊雕，她一边舞棍一边开口向众人道：“谁有缚灵袋扔一个过来。“
　　一个云氏弟子闻言取出一个缚灵袋扔向她，她扬手接过的同时，也未停下舞动的棍子。
　　此时，她每抽一棍下去，众人便感觉棍子带起的罡风扑面而来，在此强横的力量之下，蛊雕身形不断地缩小，直至蛊雕身形缩至成一尺大小，她张开缚灵袋将蛊雕收入袋中，她一边画符一边收紧袋口，蛊雕进入缚灵袋后竟是一丝挣扎也没有，可见刚刚已被铁棍抽打得奄奄一息。
　　黑衣少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一遍，将缚灵袋扔回给刚刚借缚灵袋给她的小弟子。
　　小弟子有些惊慌地接过黑衣少女抛来的缚灵袋道，看向云悠：“大师兄——”
　　云悠走过去拍了拍小弟子的肩，接过他手中的缚灵袋，转头冲黑衣少女施礼：“云悠代众师弟多谢姑娘出手相助，未敢请教姑娘姓名，日后定当登门拜谢。“
　　黑衣少女皱皱眉：“道谢却是不必，你等不来，这蛊雕我也是要收的。“
　　原来，她在此也是为抓捕蛊雕。
　　黑衣少女不愿透漏姓名，云悠也不好强求，只牢牢记住了少女的相貌和她那根奇异的长棍，心想日后一定要寻机报还今日搭救之恩。
　　云悠又道：“蛊雕即使姑娘所收，这缚灵袋还请姑娘收回。“
　　说罢，云悠双手奉上缚灵袋。
　　黑衣少女却不伸手接它，似是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突然御棍而起，她的声音从空中传来：“我出力气打蛊雕，处理蛊雕的麻烦事你们总该要揽下吧？！“
　　话音未落，人已远去。
　　云悠目送黑衣少女离去，收回目光，看看众人，又看看装着蛊雕的缚灵袋，无奈道：“我们也下山吧。”
　　云思沉吟道：“来时路过一片胡杨林，不若我们去那里等沧澜君？”
　　云悠点头，众弟子御剑飞向胡杨林。
　　不过两刻钟，众人在胡杨林落地，云悠自怀中拿出一张传信符，掐诀念咒后，符箓化作一道蓝光穿空而去。
　　此时正值金秋九月，一轮满月挂于空中，胡杨树叶灿如烁金，在月光照映下，有一圈淡淡的光晕。据闻，胡杨树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烂，乃被当地人尊为神树。
　　一些干枯的胡杨树干横卧于地上，云氏子弟或坐或站，一边休憩，一边等待沧澜君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