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江湖（原名：云烟深处雨潇潇）》卓云

5、猗竹公子

　　洛神楼中每一个人的眼睛都亮了亮。有的人终其一生只想知道仇家是谁；有的人最想得知敌人的弱点是什么；有的人想知道自己最想找的人在哪里；有的人想知道如何得到神兵利器或宝藏……而这些，都可能是楼主口中的“消息”。

　　洛神楼中又陷入一片沉寂。方才的七星耀世已是变化莫测、攻防兼备的佳阵，如今还要多上一个人，恐怕更要厉害几分！也许自己想要的消息能有机会买到呢？何况如果我想破阵，岂不是告诉别人我有所图谋？

　　就在众人犹豫之际，一个碧衫男子足尖轻点，飞上高台。只见他剑眉斜飞，星目朗朗，鬓如刀裁，容貌清俊隽雅，手执一把黑色长剑，抱拳一礼：“在下秋凌朗，向八仙阵讨教！”见有人闯阵，心有所图者不免担心让人抢了先机，但又一想，这小子未必能过关，不如借他先观察一下阵法也好。

　　八子一起行礼，然后“唰”地一声，亮出兵器，摆出阵型。他们的武器均是按照八仙的仙器所造，分别是铁拐杖、剑、铁扇、鱼鼓、笛子、阴阳散、铁篮、荷花钩。

　　秋凌朗亮出长剑，施展出秋家的剑法“秋家十三式”。时而如细雨绵绵，密密匝匝，似乎连水也泼不进，时而如疾风骤雨，气势磅礴，大起大落。配以他的轻功，身法灵动，动作迅疾，众人只见银光片片，阵中人影翻飞，一颗心不由得都悬了起来。这青年的剑法真是精妙！换作自己，能接得住几招呢？不少人暗暗心惊，庆幸自己没有冒昧闯阵。

　　“乾！”八子忽然从秋凌朗身旁散开，按照四三一分成三列，交替进攻，有如排山倒海之势。这八人的武器各有所长，进攻的地方各不相同，秋凌朗需要上下齐防。如若换作一般人，一定会手忙脚乱狼狈不堪，但是这秋凌朗剑法精妙，面对此景不慌不忙，手势一转，施展出一招“秋风扫叶”，只见他身姿旋转，周身萦绕出团团剑气，竟是上中下三路都被他封住了。

　　“兑！”八仙阵又采取了第二个阵势。众人这才明白，原来这八仙阵是以八卦为依据而成。秋凌朗自然也窥得其奥妙所在，他蹙眉凝思：此阵变化多端，倘若不能占去先机，只是一味抵挡，那么终将也会力竭而败。只是对方可以随意变阵，而自己对他们的下一个阵型并不清楚，如何才能占领先机呢？

　　思索间，八子的攻势一波接着一波，他手中的长剑挥洒自如，将自己罩在剑光之中。忽然他眉头舒展，计上心来。只见他用力拨开身前的兵器，忽然高高跃起，长剑向下用力一划，以一招“响雷劈山”对准手执铁篮之人。原来他观察到，铁篮主要用于抵挡及阻拦对方的兵器，攻击性是最差的，于是他便以此人为突破点。

　　他从高处快速下落，一剑劈下有如雷霆之势，长衣鼓风翩飞，恍若仙人。那执篮者果然心中产生惧意，脚步一滞。秋凌朗抓住这一刹的空隙，躲开已然出动的两人，将剑插入篮中用力一挑。执篮者大为慌恐，武器险些脱手，幸亏他拼死拉住，虎口剧裂。秋凌朗剑插篮中，借力一跃，飞到那人身后，将他踢开，顺势用腿一扫，踢开另外两人。如此八子被他分隔开来。

　　“合！”指挥者见情势突变，立刻喊道。八子翻身布阵，将秋凌朗团团围住，中间四人，外圈四人，竟是围了两层！那八人脚步不停，围着秋凌朗转圈，人影晃动，几乎令人难以看清。萧湘不由得替这个人捏了一把冷汗，先前的阵法是八个人分组轮流上，而现在看样子是要八个人一起出手，该有多么凶险！

　　“哈哈哈哈！”秋凌朗忽然朗声大笑。他似乎越战越勇，眼中光芒大盛，屹然不惧。

　　中间四人忽然一起攻他下盘，就在他跃起之时，外圈四人攻他上身。“啊！”有女子惊呼，这个俊朗无华的青年就要被击中了！只见碧衫男子踩在伸向他下方的兵器上，翻身而起，脚踢四方，银剑在空中飞快地变幻：“万里悲秋！”一波剑气从他身上向四周发散出去，那八个人竟然全都向后跌倒在地！秋凌朗轻轻落下。

　　座中武功高强之人，心中叹道，原来此人是故意让对方合围自己，以便他使出这招波及四方的“万里悲秋”。真是有胆有识！先前还想跃跃欲试之人，有的脸色惨白，有的冷汗涔涔，且不论自己的武功招式及不及这位青年，他那剑气就非一般人能练成。

　　“好！”洛神楼主拍拍手。院子中一片寂静，众人都还没有从刚才激烈的打斗中回过神来，接着一片喧然。许多人激动地拼命叫好，掌声如雷。有人点头夸赞，有人摇头似乎在感叹自己技不如人，还有人沉浸在方才过招的招式中悉心回味。当然也不乏嫉妒之人。

　　“猗竹公子和秋家剑法，果然名不虚传！”

　　“楼主过誉了，八仙阵精妙绝伦，在下不过是侥幸得以过关。”

　　“看来我的八仙阵还有待改进。秋公子请留下，不吝赐教。”楼主淡淡道，接着便命人宣读了今年的洛神榜，分别是江湖排名榜，兵器榜，江湖新人榜。一时间，院中诸人有喜有忧。这一届的牡丹大会便结束了。

　　大会结束，众人走的走，散的散。秋凌朗和宁珏身边围了不少恭贺之人。萧湘想去找楼主，可是他却已经进了后院，而这后院有人把守，自己又如何能进去呢？她暗暗着急，趁院中还有其他人，四下里探寻了一番。这洛神楼中的仆役穿的都是一样的衣服，丫鬟的衣服也都一样，只是分成几种不同的颜色，想来也有什么用意在。如果外人混进院中，很容易就被发现。

　　萧湘正在犯愁，忽然有人在她肩头一拍，她吓得一颗心都快要蹦出来了。回头一看，是周轻寒，这才吐口气抚了抚自己的胸口。

　　“我说小兄弟，你鬼鬼祟祟地干嘛？”

　　“嘘——小声点，我想见楼主。但是没有办法进内院。”

　　“你见楼主干什么？”

　　“自然是有很重要的事啦。”萧湘唯恐别人起疑，将他拉到花木底下说话。忽见一个小仆役拿着一些摆设之物，匆匆忙忙地走过来。此处是一个拐角，萧湘见四下无人，出手将那个小仆役劈晕，对周轻寒说：“这位大哥，请你帮个忙。”

　　“啊呀呀，我这人最怕麻烦了。何况是要得罪洛神楼的事。”

　　萧湘轻轻一笑：“大哥您是江湖豪杰，一定有急公好义乐善好施之心。如今小弟情势所迫，急需帮助，您一定不会见死不救吧？”

　　“这……”周轻寒颇感无奈地摸摸鼻子。

　　“咳咳，听说一张洛神楼的请帖可以卖五百两银子呢。”

　　“唉……”周轻寒忽然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有直接离开，偏要多管闲事地跟着这位少年。

　　“你等等我！”萧湘将仆役拖到草丛之中，与他对换了衣服。

　　“你不会真打算混进去吧？万一被发现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周轻寒好心提醒这位贪玩的小公子。

　　萧湘夺过他手中的酒壶，给那仆役灌了几口，又在他身上洒了一些，将他靠在周轻寒身上：“这位少侠喝醉了，麻烦周大哥送他回客栈吧。”说完，狡黠地一笑，将酒壶还给他。

　　“你……你……”周轻寒瞪着她，叹口气，“唉，守株待兔，以为是一只小白兔，岂知是只麻烦兔，还浪费我的好酒……好吧，你只要记住，万一你被抓了可别把我供出来。至于这位小哥，我明早就放了他，你可要尽早出来。”

　　“是！多谢大哥帮忙！”萧湘一喜，行个礼，抱着摆设杂物向内院走去。周轻寒看着她的背影，摇摇头，嘟囔一句：“真有不怕死的家伙！”说完扶着那个仆役，仿佛喝醉一般，脚步不稳地出去了。看守大门的人以为是两个酒鬼，也就没有细看。

　　萧湘扯扯身上的衣裳，拐个弯，低着头走近内院的门。两只脚刚刚跨过去，身后有人喊道：“站住！”她不由得心头一凛，慢慢转过身来。

　　“你的牌子呢？”

　　萧湘低着头扫了那两人一眼，瞥见他们腰间都挂着一个木牌。她暗道不好，方才太过匆忙，竟然没有发现这一点。“小弟是刚来的，牌子还没办下来。”她压低嗓子说道。

　　“难怪有点眼生。快去吧，不然魏紫姐姐又要生气了！”

　　“是是！”她喏喏道，抱着东西疾走。

　　“喂！走反了！”

　　“哦哦！两位大哥一喊我，我就昏了头。我们洛神楼实在是太大了！”萧湘赶紧赔笑两句，折反方向离开。她见前面不少仆役正往一个房间里搬东西，于是也走过去将手中的东西放进去，魏紫在一旁催促：“快点快点！等会儿楼主要在花园见秋公子，我们还得先过去布置一番！”

　　花园？萧湘趁人不注意，在一个小厮的身上摸下他的牌子，走到无人处，系到自己腰间。

　　这内院，回廊迂回，院中有院，花园到底在哪里呢？她正感踌躇，忽见一群丫鬟走了过来，她连忙垂手站到廊下。只听欧碧说道：“姐妹们先去把回雪亭打扫一下，等魏紫姐姐带人放置好东西，再帮忙清理一遍。”

　　“是！”丫鬟们清脆地回答。

　　萧湘跟在她们身后，有一个丫鬟回头看见她问道：“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我现下闲着，去花园看看有没有什么粗活可以帮姐姐们做做。”

　　欧碧笑道：“你倒乖觉！那就跟着吧。”

　　回雪亭飞檐翘角，琉璃覆瓦，四周花开正浓，香气馥郁。欧碧带领丫鬟们将亭子打扫干净，魏紫则派人送来一件件物品摆放装饰。厚厚的绒毯绣着金色的卍字，紫檀云纹牙头圆桌，侧面镂雕这梅兰竹菊，两张花梨木圈椅。旁边再立两张嵌云石如意纹香几，一个放上一只玲珑剔透的宝鼎香炉，预先熏上沉香，另一个上面放一个檀木雕刻的镂空圆球，里面放着几颗夜明珠。亭子四周，挽着两帘淡紫色的丝绸幕幔，入口处挂着一幅紫水晶珠帘，不仅光华夺目，还在风中发出轻轻的碰撞声，散漫却动听。

　　萧湘咋舌，这洛神楼主也太讲究排场了吧，实在太过奢华了！赵粉带着丫鬟们摆上几盘精美的小食和一个茶炉。见收拾得差不多了，魏紫道：“大家都退下吧。这里自有姚黄姐姐来安排。”

　　“糟糕！”萧湘暗自懊恼，有魏紫等人从旁看着，她也不好独自开溜，只好先随着众人离开。那几个丫鬟见她俊雅，早就偷偷瞟过她好几次。现在做完事情，就有人过来问她：“你是哪一处的小厮？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我是刚来的，在……在外院做些粗活。”

　　“咦？”有个丫鬟盯着她的腰牌讶道，“大牛？不对啊，我认识大牛，不是你！你到底是谁？”

　　萧湘心头剧跳，身旁还有一些人，不可鲁莽。她正要答话，忽听前面有人喊道：“秋公子到！”

　　丫鬟仆役们全都垂首站立，却又都忍不住偷看这位猗竹公子。男子羡慕他武功高强，方才一鸣惊人享誉天下；女子心喜他玉树临风，风采卓绝，是一个翩翩儿郎。萧湘也瞥了一眼，“瞻彼淇奥，绿竹猗猗”，忽然之间，她想起这句诗。

　　碧衫男子走进亭子，一个小丫鬟替他打起珠帘，他点头微笑，丫鬟不免脸都红了。众人这才收回目光，萧湘旁边的丫鬟怀疑地看着她：“你到底是谁？”

　　萧湘微微一笑：“难怪姐姐看错啦，是我的牌子掉漆，姐姐你看，我叫太生。”丫鬟托起木牌，借着暮色看了一眼，果然那两个字各掉了一笔的漆色，不仔细看就是“大牛”二字。丫鬟抿嘴一笑：“原来你叫太生。”萧湘将右手藏在袖子里，搓搓手指头，暗道：好险！

　　众人继续向园外走去，萧湘心道：“如果我离开花园，要在这洛神楼中再找到楼主的行踪可就难了。不如藏在这里，等楼主见完秋公子，便拦下他。”她停下脚步，装模作样说道：“哎呀，我竟然把姚黄姐姐吩咐的事情给忘了！你们先走，我还有事要办。”

　　那几个丫鬟笑道：“还不快去，仔细姚黄姐姐罚你！”

　　她一溜烟地跑到亭子附近，不敢走得太近，四下打量一番，只见离亭子不远处有一处假山，正汩汩流着水。她顾不得弄湿衣裳，躲进假山，好在里面是干燥的，还有小孔可以看见亭子。

　　此时夜幕刚落，亭子里挂起两盏六角绢灯，角落里的夜明珠发出荧荧光芒。有小厮高喊一声：“楼主到——”

　　萧湘立刻收敛呼吸，眼见一个穿着玄色金丝长衫的男人大步走进来，步履稳健，却轻如浮羽不带微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