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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深谷山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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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畔传来呼呼的风声,身体好像在腾云驾雾一般,萧湘慢慢睁开眼睛,看见树木飞快地向后退去,月光下,两道人影叠在一起。有人背着她在赶路,是他?
他的后背宽大舒服,她伏在上面,听见他胸膛内的心跳怦怦有力。她想起小时候有一次半夜生病了,母亲背着她赶去郎中家,也像现在这样,万物寂静,只有风声在畔和母亲那令人安详的心跳的声音。
他察觉她微微动了一动:“你醒了?”
她这才想起,自己在冰室中吐血晕了过去。“我们怎么出来了?”
“冰室里有秘道。”
“哦……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可以走。”
“快到了。”
萧湘有些迷惑,看情形离木屋还很远啊,快到哪了呢?但她很明智的没有出声。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去哪不都是一样吗?“唉……”她不由自主地叹口气,娘啊,孩儿失手了。
她的叹息令他的心莫名紧了紧,他放她下来:“到了。”
萧湘嗅到一丝淡淡的硫磺味道,抬眼一看,一个热气氤氲的水池在咕咚咕咚地冒着泡。“温泉?!”她很惊喜。来到洛阳以后,就没泡过温泉了。
“我在这里等你。”温泉旁边有几块大石头围成半圆的圈,犹如天然屏风,他走到不远处坐下。
萧湘犹豫了片刻,探头看看他,他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她走到石头后面,脱下衣服,走进水中。温热的泉水碰到冰凉的身体,舒泰得几乎令她颤栗,不由得满足地叹了口气。她坐在水中运气练起钟衡教她的内功,配合温泉效果更佳。果然,仿佛春风吹过冬季的大地,寒意渐渐消退,那冷到骨头里的冰寒渐渐散去。萧湘闭着眼睛,翻了一个身,趴在岩石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谷主等了很久,发觉不对劲。“萧洛,萧洛!”没有回答。他眉头微皱,心中一惊,难道她在水中晕了过去?那岂不是会……淹死?
“萧洛,萧洛!你再不回答,我就过去了!”他站起身来。
依旧没有声音。
“萧洛!”他三步两步跃过去,跳上岩石。但见他双目一凛,呼吸凝滞。弦月倒映在温泉中,银波闪动,朦胧的月光下,女子白皙的肤色柔美如凝脂,她的头发全部绾在头顶,露出细长优美的脖子,后背上的肩胛骨像是一对蝴蝶的翅膀,微微伏动。点点萤火虫的光芒在泉边飞舞,一切犹如梦境。
蝴蝶忽然动了一下,似乎惊醒。谷主不知为何心中一慌,几乎是从岩石上掉了下来。他的胸口“怦怦”跳个不停,一颗心似乎要自己跳出来。
萧湘听见碎石子的声音,又羞又惊地喊道:“不许偷看,你这个魔头,淫贼!”
……“你以为你的身材值得一看吗?”
萧湘穿戴整齐走出来,咬咬嘴唇:“你……到底偷看了没有?”
她的脸上恢复了一些生气,发紫的嘴唇也有了血色。他心虚地别过脸,淡淡道:“我不会‘偷看’你!”我只是无意看到的。
“那,谢谢你救了我。”萧湘松口气,告诉自己,恩怨分明。
他沉默半晌:“走吧。”
第二天日暮时分,二人终于走出森林。几重飞檐,柳树小桥,一座村庄出现在眼前。隐约可见,阡陌交通,人来人往。萧湘随着谷主向村庄内走去,一路上不断有人向他行礼,他们无一例外地都会好奇地偷偷打量萧湘几眼。
走到一座朱门白墙的大宅院前,几个人迎候在门口。他们见到萧湘都很惊讶。
一个中年文士模样的人上前道:“谷主,您回了。”
谷主点头:“文山,洛阳那边有消息了吗?”
“回禀谷主,有所收获。”
“好。吩咐他们来书房。”谷主对一旁的一个丫鬟道,“玉姑,你带这位姑娘去洗漱,给她换件衣裳,晚饭后来找我。”
“是。”容貌清秀,长着一双丹凤眼的丫鬟,对萧湘微笑道:“姑娘,请。”
戴文山跟在谷主身后转身之际,用锐利的眼风扫了一眼萧湘。萧湘心头一凛,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仍不免担忧接下来会经受什么。
园子里假山奇石、岸芷汀兰,临水照影;亭榭廊槛,宛转其间。细细看去,竟有几分江南园林的味道。玉姑心思细腻,为人乖巧,见萧湘看得用心,忙道:“这园子按照南方的庭院布置的,一年四季都有观赏的花草,每一季景致都不一样。拿这道园墙上的十字孔来说,就能看见春桃夭夭,夏荷碧叶,秋枫红霞,冬梅幽香。”
“果然精巧!这园子淡雅朴素,开阔通透,步步皆景致。应该是名家之作。这些奇花珍木名贵珍稀,叠山之石纹采可喜、形态奇巧,主人家出手也不凡啊。”
玉姑弯眼一笑,颇为自豪:“姑娘您真真好眼力!这园子啊可是云出岫姑娘亲自设计的。那些花花草草是主人从天南海北搜集而来,假山的石头出自太湖,就连路边的小石子也是应天府的雨花石呢!”
“云出岫?是当世园林大师吗?”凤若兮自萧湘幼时就教给她许多杂派的学识,但她没听说过这样一位人物。
“云姑娘是心斋掌门的得意弟子,姑娘没听说过?”玉姑有些惊讶。
心斋之名如雷贯耳,其在江湖上极有名望,地位甚至比八大派中的一些还要超然。这个门派和摩烈教在百年前的江湖风暴中,斩妖除魔,带领正道人士雨浴血奋战,拯救了岌岌可危的江湖。因此一直以来,这两个门派的掌门并称为江湖二尊。这个谷主居然能结交到心斋的人,并且能让对方为自己设计园林,他到底有何来头?
玉姑见萧湘低头不语,误会了她的举动,眼眸灵巧地一转,又说到:“玉姑方才多嘴了,请姑娘不要见怪。只是我一看见姑娘你就很欢喜,所以有些忘形。我们谷主极少带外人回谷,说起来,除了云姑娘,您可是第二位呢!”那位云姑娘人虽美,却太清冷,心斋的规矩又严,恐怕不容易留下来。这位姑娘……她秀丽清雅,眼角眉梢时时露出一些对新鲜事物的好奇探究,亲切可喜……玉姑越看萧湘越打心眼里欢喜。
萧湘自然不知她所想,暗自苦笑:“我真宁可不是这‘第二位’!那‘第一位’是谷主的贵客,我这个‘第二位’却是他抓来的女囚。”
萧湘洗完澡,换上玉姑给她准备的一件淡紫衣衫,脸上带着热气蒸腾后的红晕,越发水灵。
“这颜色果然衬姑娘。府上没有女眷,只好委屈姑娘将就穿我的衣裳。幸好是件新衣,我还未曾穿过。”玉姑迎上来,帮她理理衣衫。
“玉姑,多谢你了。”萧湘施礼,微微屈身。
玉姑慌忙扶起她:“哎呀小姐,你可别折杀奴婢了。”
萧湘看出这玉姑虽然是一个丫鬟,但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下人,她自称“奴婢”显然是自谦。“玉姑,我姓萧名湘,你别唤我什么小姐,就喊我萧姑娘或者名字吧。”
玉姑也不推辞,吟吟一笑:“萧姑娘,我去给你准备晚饭。”
待她走后,萧湘仔细打量房间,发现屋内的陈设大部分都是玉器。有镶嵌着苏绣的玉屏,两尺多高方口园耳的玉花瓶,玉貔貅,玉枕头,玉钩子……真真令人咂舌,这主人可见是爱玉成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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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主神色异常严峻地推开一扇房门,将萧湘推了进去。里面一个少女转过头来,惊喜地说:“珈哥哥。”她手上用力,身子转了过来。萧湘这才发现,原来她是坐在轮椅上。
“珈哥哥,这位姑娘是……”少女脸颊瘦削,有一些苍白。
谷主愕然:“你不认识她?”
少女笑笑:“这位姑娘好漂亮,可是菲儿并没见过她呀。”
“你……你不是……”谷主眼中光华一闪,怔怔地说。
萧湘叹口气:“我早说过我不是,你不信。”她已然知道眼前之人便是谷主说过的林茹菲。她看着她的腿,心中有一些愧疚,虽说事情与她无关,但总归是萧家人做的。“林姑娘,你的腿好点儿了吗?”
“珈哥哥告诉你的吗?段神医已经帮我看过啦,他说我以后走路会有一点不方便,但是可以站起来,我已经很开心了。”
“林姑娘……我,对……”
“咳咳,菲儿,林伯伯和伯母已经在来谷里的路上了。”
“真的!”林茹菲非常高兴。
“那你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再来看你。”
退出房间,谷主看着萧湘,眼神复杂:“先不要告诉她你的身份。既然你不是萧洛,我需要再想想。”
萧湘每天都去看望林茹菲,二人年纪相仿,性格相投,越来越亲密。这一天天气晴朗,萧湘推着林茹菲四处走走。
“湘儿妹妹,你怎么好像有心事的样子?”
“没有啊。”萧湘一愣。
林茹菲掩嘴一笑:“是不是因为珈哥哥最近很忙,没时间陪你?”
萧湘大窘:“怎么会!我和他没什么的!”
林茹菲拍拍她的手:“骗不了我的,姐姐也是过来人,他看你的眼神分明有问题!”
萧湘心尖一颤:“你……还想着过去的事情吗?”
林茹菲的眼神渐渐迷离,她恍惚地一笑:“说不想是不可能的。我和裕之青梅竹马,相识十几年,他已经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但是或许正是因为我们相识太久了,久到似乎已像亲人一样,所以他才……”泪水滴到她的手背,溅成碎开的水珠,仿佛是一颗破裂的心。
“对不起姐姐,我……我不该提这件事。”萧湘慌忙帮她擦去眼泪,自己的鼻子也酸酸的。
林茹菲含笑眼泪笑笑:“好妹妹,没关系的。我已经想的很清楚了。我和裕之有缘无份,怪不得谁。今日有一个萧洛,谁知明天又有一个谁?既然他不珍惜我们之间的感情,那我强求又有什么意思?我只是后悔不该轻率行事,害了自己也害得父母伤心!”
“你,你不恨他们吗?”萧湘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坚强的女子。
“恨!怎么没恨过?彩堂上那一刻,当裕之对我说‘对不起’三个字的时候,好像天地都塌了!我恨他们,夺走我一生最珍视幸福的时刻!恨他们践踏我的感情和尊严!可是……珈哥哥说的对,恨并不能让我幸福,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更是傻!我每天都对自己说,这一切都会过去的。”林茹菲深深吸一口气,“也许我的心中还有恨意,可是我知道,总有一天会烟消云散。”
“林姐姐……”萧湘已然泪流满面。
几日后林茹菲来找萧湘,递给她一个包袱:“萧姑娘,你走吧。珈哥哥已经全告诉我了。萧洛是萧洛,你是你,你是一个好姑娘。你受了这么多罪,都是我的缘故……”萧湘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地摇头:“不不……”“何况你中了毒,需要解药,你必须回去。你不要怪珈哥哥,他拿我当亲妹子看待,所以对你……”
“姐姐,我替妹妹向你赔罪!我们萧家对不起你!”萧湘向林茹菲跪下,林茹菲立刻拦住她,怔怔地说,“你相信报应吗?”
“什么?”
“裕之死了!背叛我的人得到了报应,按说我应该开心啊,可是我一点也不,我……”她捂着脸痛哭起来,“我好难过!为什么我的心这么疼!?”
难怪谷主当日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竟是指此事?
林茹菲既已知萧湘的身份,未免令她伤感难过,萧湘只得与她告别,离开了隐世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