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非白羽

7、深山

　　天亮的时候，老汉缓缓睁开眼睛。
　　书生折腾了半夜，此时见老汉有了起色，疲惫的脸上满是喜色。
　　风裳看在眼里轻轻摇头。

　　老汉细细说着自己是渝州人士，家中已无他人。此次承蒙二位相救，却已不能报答。只求二位将自己遗骨送回渝州安葬。
　　书生说着老伯您不会有事，却见老汉已然合眼而去。
　　一时气结，忍不住落下泪来。

　　风裳牵着袍襟盖住老汉脸颊，见书生落泪，便劝了一句生死有命。
　　不想书生竟然一边抹泪，一边大吼出声。
　　都是你说他回天乏术，他才会于生无望的，如果不是你，他说不定有救！
　　风裳冷冷地瞥了一眼书生，回身收拾起自己的背篓。
　　书生自觉失言，却见风裳不理自己，道歉的话也就说不出口。
　　风裳收拾妥当，回身看那书生正吃力地挪动老汉尸首，本想置之不理的心念又转了回来。
　　我有马匹代步，要不要帮忙。

　　山风徐徐，雨后的林间，鸟鸣啁啾。
　　书生牵着马，勉强跟上前边姑娘的脚步。
　　山路崎岖，姑娘背着行李仍是健步如飞，一看便是走惯了的。
　　一身黑色苗装衣裙，衣带上缀着银箔拼成的花朵。
　　斜斜的发髻下一绺长发随意搭在肩头，盖住了耳下的银环。
　　饶是风餐露宿，依然清爽地仿佛精巧梳妆，让书生轻轻感叹。
　　人言蜀中多美人，并非虚假。
　　正走神着不妨那姑娘忽然停步转身，冷冷飘过一眼。
　　书生只道是那轻薄的念头被窥见，后背生生冒了一层汗。
　　姑娘却并未言语只转头自顾自赶路，书生唯恐被抛在山里，不敢多想只得拉着马紧紧跟在身后。
　　一时只闻马蹄得得，伴着晚蝉鸣叫，更显山中幽静。

　　树影斑驳，洒在山路上，被风一吹，变幻出奇怪的图案。
　　书生看着时近晌午，正要叫姑娘歇歇再走，冷不防斜侧里冲出几个人，手拿刀枪将两人围住。
　　书生被吓地发蒙，待拍拍胸口细听，那打头的念着说辞竟然是打劫！

　　一惊尚未平复，听清之后便又是一惊。
　　这响晴白日里，打劫的也如此理直气壮，真是目无王法！
　　王法？
　　领头的络腮胡子闻听此言嗤笑出声，一边用手心掂着刀背，一边踱到书生眼前。
　　书呆子，别光顾说别人，你眼里有王法你还响晴白日里驮着个死人到处走。
　　我……我是因为救这老汉不曾救活，正要送他回去渝州安葬！
　　谁信你？怕不是你把老汉弄死，抢了人家钱财吧。
　　我没有！这位姑娘可以作证！
　　作证？你们莫不是一伙的吧。少罗嗦，把值钱东西留下就不伤你们性命，否则么，这刀枪可无眼，伤了你不要紧，这姑娘水灵灵的，哼哼……
　　书生本自惊怕，闻听要伤了姑娘，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甩了缰绳便护在了姑娘身前，一边还解下包袱掏出银两。
　　我的钱财都在这里，你们不要为难这位姑娘！

　　那领头的正要叫人拉开书生卸下姑娘的背篓，就听那姑娘开了口。
　　要拿我钱财可以，先叫你们当家的杜大勇来见我。
　　领头的一愣，问你怎么知道我们当家的是杜大勇。
　　姑娘从怀里掏出一块竹牌，炭火烙出的杜字，歪歪扭扭地在竹丝纹理间虬结。
　　领头的一见这物事吃了一惊，问这当家的信物你是从哪得来的？
　　姑娘不慌不忙，说当初我爹爹救他的时候他送我爹爹的，许了我们赴汤蹈火，怎么今日到他山下却要来打劫。
　　啊？原来您是杜侍郎的千金！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刚才言语多有冒犯，现在给您磕头谢罪。
　　说这话就要拜倒，被侍郎千金拦住，只把个书生看的一愣一愣地，怎么一转眼这白日抢劫就变了深山认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