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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诱跌九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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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赵宸走后,九泽在府邸反而不自在起来。
原先觉得寻常的事,没了赵宸在旁帮衬,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一连过了七日,九泽却开始关心赵宸的回程了。他去问王母,王母笑说:“他一只鬼,我哪里知道他的踪迹?”
九泽又去找广陵喝酒,喝醉后两人泡在莲池里。广陵给他讲书画,那叫一个神采飞扬,九泽却听得兴致缺缺。
终于在第二十八天的雨夜,九泽等来了赵宸。
却并不是他想象里的重逢。
赵宸衣裳破碎不堪,血肉焦灼,白骨嶙峋,气息低迷。淋了雨,更显得落魄之至。他的嗓音沙哑到难以辨听:“仙君,魂魄在此。”
九泽站在屋檐下,看着雨里的赵宸,从他破破烂烂的躯壳里,拿出一缕精魂。
一魂一魄组成太极之状,浮在半空之中。
九泽见他如此,对那缕魂魄更为不喜,心下烦躁异常:“我不需要。”
赵宸苦笑,他指着自己心口,似有些许哽咽:“仙君这里,有没有一点我的位置?”
九泽心乱。
魂魄如游鱼,穿过雨幕,汇入九泽神识。
六感急聚,眼耳鼻舌身意,色身香味触法。情绪太过纷杂,如烈酒浇灼心府,九泽后退几步,靠在墙面之上微微喘息。
赵宸注视他,仍旧是温柔款款:“我爱仙君,奈何仙君不解我意,赵宸死而有憾。”
九泽还未消化魂魄内含之情绪,这一句话又使他浑身僵硬。
却见赵宸融在雨里,身如山崩,寸寸消弭。
九泽冲进雨里,水滴在他的睫毛之上,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看不到赵宸。
再也看不见赵宸了。
*
雨夜之后,九泽再次闭关。
他俯查本心,不仅能看见一道道交织斑驳的痕迹,仔细去感受,亦能体会其中的情绪万端。
爱恨、痴情、怨憎、哀伤、欣喜、忧愁。
那些最深的痕迹,无一不再提醒他:赵宸,赵宸,赵宸。
道心的圆融,不在于全然断绝,更不在于舍弃规避,自欺欺人。而在于历情而炼,坦然而谋,发之有节。
太上无情。而太上生阴阳而为二,二于一为三,交感遂有万物。万物安得无情?
九泽先前无情,是不离太上,仍未有我。九泽有了我,方才是九泽。
这期间的变数,即是赵宸。
想通了这一点,九泽又去见帝君,问赵宸的下落。
帝君答:“赵宸为鬼,居于九天之下,要去丰都寻。”
九泽言谢。
帝君问:“此番来去,可有什么体悟?”
九泽说:“自一殊万,自万归一,乃是道法之宗。我从一元中来,正是要历那万种之事,才能重新归于一元。”
帝君笑:“万种之事,历的如何?”
九泽脸颊微红:“尚无所成,我要先去寻赵宸。”
从帝君处出来,九泽便直下九天,往丰都去。
丰都鬼怪,对于这位雷霆使,向来是惧怕之至。九泽本想抓几只问话,可哪知它们竟如此不中用,每每他还未开口询问,小鬼们便吓晕过去。
他不相信赵宸就这么消失了,更何况典籍有言“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为希,希死为夷”。赵宸就算变成夷,他也要将他拎出来。
九泽在丰都晃悠了三天,愣是把一个熙熙攘攘的鬼都变成了冷冷清清的“鬼都”。无论是晴天朗朗还是三更半夜,没有一只鬼敢出门。
大鬼这样教育小鬼:“看见街上那个瞎逛的俊俏郎君了吗?那是天界的雷霆使,最喜欢将鬼剥皮抽筋,你要是不听话,就将你丢给他!”
九泽:......
小鬼问:“那没有人可以打败他吗?鬼君也不可以吗?”
大鬼说:“就是因为鬼君最近在闭关,他才敢这么嚣张,堂而皇之来咱们丰都...”话未说完,门窗无风自开,九泽身形已至:“他在哪闭关?”
*
丰都,臻化尊府。
九泽入府的时候,周遭空寂,无人阻拦。
他踏入前厅,亦是幽静异常。
九泽在厅内坐下,案前浮现一杯热茶,耳边是那人的调笑之语:“上清雷霆使君尊驾,不知所来为何?”
九泽端起茶盏,浅酌一口:“没什么要紧事。只是府里缺一个书童,来问问鬼君是否有空。”
那声音低笑:“不知使君府内的书童,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九泽说:“磨墨,擦剑,泡茶,替我沐浴更衣。”他将茶盏放下:“都是你做惯了的,换别人我倒有些不习惯。”
赵宸说:“哦?仙君想换谁?”
九泽答:“你不愿的话,我就去问......”
“不行。”赵宸将九泽圈在怀里:“别人怎会有我懂你。”
九泽说:“既如此,我们现在...”
赵宸低笑:“仙君难得离开九天,不如就在丰都住几天?本君自当亲自服侍...”
九泽也笑,眸底印上那人身影,心中是温阳照拂,波澜阵阵:“好。”
伴人如斯,九天之上,九天之下,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