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跌九天》以息相吹

11、魂魄幽冥

　　赵宸深知乃己之过，教他彻底伤了心，宁愿神魂不全，也不愿遭此苦痛。
　　登时心如刀绞，低声问道：“若是要寻它回来，该去何处？”
　　九泽说：“大抵是最后流连之所吧，或许它会去幽冥。”
　　“幽冥不是亡魂所居吗？”
　　九泽颔首：“若流连之所也呆腻了，它就会去幽冥。沦为亡魂，再不见天日。”
　　赵宸恨道：“九泽，你就这样不计后果？”
　　九泽只将此事当作寻常：“不想要的魂魄，丢了便是。”
　　赵宸气极，可这笔账总归还是算在自己头上，他又哄道：“仙君好好呆在府邸，再不要做这样的事了，我去帮你将魂魄寻回来。”
　　九泽点点头，实则寻不寻魂魄他无所谓。他只想着，只要赵宸不在，他便可以恢复正常。
　　*
　　时恒当年逝在西京。
　　赵宸故地重游，只为寻他往日魂魄。一入西京地界，赵宸便拘来鬼使问话。
　　见是鬼君亲临，鬼使诚惶诚恐，唯恐招待不周，忤逆了这位的意思，恨不得将他肚子里的几斤墨水一股脑全泼出来。
　　赵宸懒得去听絮絮叨叨的闲话，直接打断道：“约莫三百年前，此地可有一游魂。姓时名恒字少章，乃将军府的小公子？”
　　鬼使盘算了一阵，答曰：“有的，时恒时少章，孤魂徘徊三百年。”
　　赵宸心里一紧：“那他如今在何处？”
　　鬼使道：“君上来的巧，他今日正好出城向东，往幽冥去了...”
　　后面的话已无心去听，赵宸赶往城东，正是日夜交替，鬼门大开之时。
　　幽冥入口泛着青光，已吸引不少飘零已久的魂魄。
　　赵宸一个个找过去，没有看到时恒。他便站在入口处看守，心里焦急异常，不知时恒究竟是过去了，还是不曾来过呢。
　　夜色渐深，眼看便近子时，一抹高挑削瘦的身影朝这里漫步而来。
　　赵宸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脸。
　　那青年被看的烦了，不悦道：“请您让一让，我要过去。”
　　赵宸拦住他说：“你不能去。”
　　时恒道：“为什么不能？”
　　赵宸：“因为你是时恒，时少章。”
　　时恒皱眉：“为何别人能过去，偏偏我时恒过去不得？”
　　赵宸这才恢复原来在凡间的样貌：“因为我是赵宸，赵行权。”
　　时恒愕然，眸子顿时灰败一片：“王爷，你来做什么。”
　　赵宸将他紧紧搂住：“少章，我来认错。你别过去了，跟我回去好不好？”
　　时恒推开他：“不行，我已耽搁许久，我要去和父兄团聚了。”
　　赵宸堵住入口：“那里才不是什么团聚之地，而是亡魂之所，你不许去！”
　　时恒忽而笑了：“赵宸。先前我活着的时候你便处处为难，现在我死了，你仍要阻我的路吗？我本不愿与你翻陈年旧账，若你执意如此，休怪我睚眦必报。”
　　赵宸说：“少章真是错怪本王了，我倒愿意和你翻旧账呢。”月光皎皎，他召出自己的佩剑，双手奉给时恒：“赵宸前生，负君良多，一桩桩一件件，我都记得。”
　　时恒握住长剑，望向赵宸。
　　赵宸说：“此剑不同寻常，乃是法器，专伤魂魄。你今日便是叫我魂飞魄散，赵某也毫无怨言。”
　　时恒眼底泛起血色，登时召剑而起，刺伤他的右腿：“此一剑，还我肱骨之仇。”
　　鬼物不会流血，只见赵宸右腿衣袍撕裂，露出白骨森森。时恒果然是习武之人，下手未留丝毫情面。
　　赵宸只那样立着，木然看着时恒。
　　时恒召剑，又是狠厉一击，刺穿其胸膛：“此一剑，为我父亲母亲。”飞剑再度回到他手中，时恒掷剑而出，第二次扎入其身：“此一剑，为我兄嫂。”
　　此时赵宸伤重，跪在在地上。
　　时恒行至其前，拔出利刃。一脚踹上他的肩膀，将他踢翻在地，以肘制剑，洞穿其左肩，力度之大，将赵宸整个人钉在了地上：“此一剑，为我将军府上下所有眷属；为大顺国遭乱而死的所有百姓。”
　　月色皎皎，他垂眸看着赵宸：“是我有眼无珠，误信了你，误爱了你。自此以往，我时少章与你，再无干系。”
　　言闭，时恒不再留恋，阔步往幽冥入口走去。
　　赵宸被自己的本命剑钉在地上，一时脱不开身，只好抓住他的衣襟下摆，咳道：“不...不能去！”
　　时恒没去理他，只轻轻一挣，便离了他的束缚，往幽冥中去了。
　　赵宸负伤已深，却仍是强行收剑，顾不上诊疗，便也入了幽冥。
　　时恒并不知晓自己乃残魂断魄，只道是进了地府，马上便可得见父兄家人，再喝一碗孟婆汤，就可再次轮回。
　　却不曾想，这幽冥黑暗无边，到处是魂魄相斗相食。刚进去便被轮番攻袭，幸好他武学造诣仍在，未曾吃亏。
　　彼时他刚制服一只游魂，便问：“阎王何在？轮回之处往哪走？”
　　游魂讥笑道：“你以为这里是地府？我当时也是这么以为的。不过是个残缺的孤魂，还想见阎王，真是痴人说梦。这里是幽冥，处处都是丧心病狂，吞噬他人魂魄的鬼怪。但这也不算什么，你看天上。”
　　时恒抬头去看，天幕间一片赤色。
　　游魂解释道：“天道有常，不会任孤魂飘荡。每日破晓之时，天降流火，你要是运气不好，被火烫着了，就顿时魂飞魄散咯。”
　　时恒脸色煞白，抬头看那愈发金赤的天幕，不知该如何是好。
　　忽闻轰鸣之声，天幕豁然裂了一个大口，滚烫的流火劈头浇灌而下。
　　哀嚎灼烧之声不绝于耳，四野之内，魂魄奔逃。
　　眼看火焰席卷而至，时恒闭上眼，等待魂魄消亡。
　　他听见炙烤魂魄的嗤嗤声，离自己很近，却并不痛。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人搂在怀里，牢牢裹在衣袍之中。任他漫天流火，却伤不到他分毫。
　　赵宸将他带到入口处，值门之神言：“从来只有进去的魂，未有出去的鬼。”
　　赵宸说：“那我便做千古来第一个从这出去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