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与书店老板》花易语

10、爷爷

　　白朔用手上的书敲了她一下，“想什么呢，郑暖暖跟她妈妈一起回家了，虽然那边是三线城市，但生活压力会比这边小很多。而且她外公外婆、爷爷奶奶也都在那边，四位老人一起照顾她。比在这边放学后，往我店里钻好多了。”
　　叶明珠冲着白朔不好意思的笑。
　　“这世界上大部分人都这样，过着普通的生活，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幸运、悲伤。”白朔说完放下手中的书，拿起下一本。

　　将最后一本书放回书架后，已经是中午两点，白朔说请叶明珠吃火锅，两人一前一后到了胡越店里。
　　胡越站在门口迎他们，张口就是抱怨。“你们要是再晚个十分钟，我午饭都吃完了。”
　　“你午饭吃完，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白朔斜他一眼。
　　“怎么没关系，午饭吃完了，还怎么吃火锅？”
　　“我可没说让你吃。”
　　“没事儿。”胡越笑呵呵地凑到叶明珠面前说：“叶小美女，可怜可怜我，让我一起吃行不？”
　　叶明珠捂嘴笑了，后退两步躲到白朔斜后方，“我听白朔哥的。”
　　“哎呦。”胡越肉乎乎地手捂住胸口，“我单身狗容易嘛，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伤害。”
　　“别瞎说。”白朔给了胡越一拳，抬脚向包间走去。
　　叶明珠感觉脸上发烫，捂着脸低头跟在白朔身后。
　　胡越站在原地眼珠子睁得溜圆，看着两人的背影，他随手抓了个服务员：“你说，这俩人是情侣吗？”
　　“是啊，这不是情侣是什么。”服务员回答着，觉得他家老板今天也是一样的傻。
　　胡越摸着头，狐疑着向万福阁走过去。是个人都看出来的事儿，不知道白朔在那儿装的什么蒜。
　　他进了屋，乐呵呵地坐在白朔旁边。拿起桌上一盘羊肉下入刚开的锅里，招呼着叶明珠说：“叶妹妹，你尝尝这样肉，宁西那边儿的沿滩羊。当初找货源的时候……”
　　白朔不理他，看着锅里是肉熟了，就给叶明珠夹点。
　　叶明珠边吃边听着胡越讲故事，时不时点点头，不知不觉就吃饱了，放下筷子。
　　“呦，妹妹，吃饱啦？再吃点别的主食要吗？我这儿只要你说，都能给你弄来。”胡越见叶明珠放下筷子，招呼着。
　　叶明珠摇头，说自己吃好了。
　　胡越就不再说话，让服务员再上几盘肉，全下到锅里。自己吃了起来，三两口就是一盘子肉。
　　边上白朔的进度也快了一些。
　　叶明珠看他们那样，才想起之前他们都没怎么吃。张了张嘴想道歉，又不知道怎么说，只能看着他俩吃。
　　胡越还爱跟白朔使坏，时不时抢他先看中的肉。
　　叶明珠看着想笑，又有些羡慕，她从小就没什么好朋友。
　　吃完饭，胡越让人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撤下，又重新上了一壶茶。
　　三人坐在那儿聊天，基本是胡越在吹牛，白朔嘴角挂着笑，任由胡越胡说。
　　他说白朔小的时候，瘦得像根豆芽菜，脑袋倒是挺大，像颗土豆。还挑食，这不吃那不吃。后来白朔爷爷没办法，就带上白朔见天在他家馆子里吃饭。那会儿还是胡越爷爷做主的时候，看他们天天来也不是办法。就让他们给个盒饭价，跟自己家里人一起吃。
　　也就是这样，胡越才慢慢跟白朔熟悉起来。胡越从小就是小胖墩，可自称人傻、老实，不像白朔，从小蔫着坏。
　　他俩那会儿联手，将附近几条街的同龄人收拾了一个遍。他胡越是老大、白朔是老二。
　　胡越说到这里，看了眼坐着一直喝茶没吭声的白朔。白朔也看了他一眼，拿出裤兜里的手机，出门接电话去了。

　　胡越见他走了，连忙问叶明珠：“叶妹妹，觉得白朔怎么样？”
　　“啊？”叶明珠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问，“白朔哥人很好，怎么啦？”
　　“那你还不抓紧。”胡越着急、脸上的肉都抖了抖，“你别看他天天守着书店，他有钱着呢，不光是书店那栋楼，他手下还有一家生物制药公司和两家医药研究所，慈爱济仁也是他的。剩下的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他肯定配得上你。”
　　叶明珠没想到胡越会说起这个话题，脸瞬间红霞满天飞，支吾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在这时，白朔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整包抽纸。开封后，抽出一张给叶明珠。
　　叶明珠似有所悟地盯着白朔，刚才还觉得脸部发烫，现在只剩下惨白和慌乱。
　　“你奶奶的检查结果出来了，肺部有不规则的阴影，需要作进一步的检查，但基本确定是肺癌，恶性二期。”
　　叶明珠眼泪立刻就下来了，白朔将一整包抽纸放进她怀里，“慢慢哭，今天下午哭完，晚上回家就别哭了。再哭也没用，不如陪你奶奶呆一会儿。”
　　叶明珠听见白朔这么说，张开嘴开始嚎了起来……
　　胡越从白朔说起肺癌两个字的时候，就一直盯着白朔的表情。见他转头还对自己笑了笑，觉得应该问题不大，就走出房间，让俩人单独相处。
　　叶明珠一边哭，一边对白朔说起了奶奶的好。
　　小时候发烧一整夜是奶奶守着她，她偶尔闹脾气也是奶奶抱着哄，教她写毛笔字时的耐心和温言细语……
　　白朔坐在边上，不时喝水，面无表情，眼里流淌着悲伤。
　　半个小时后，叶明珠渐渐平复了情绪，止住了眼泪。她对白朔说谢谢。
　　白朔苦笑地看着她说：“你知道，你一说奶奶瘦了，我会那么紧张吗？”
　　叶明珠轻轻摇头，她这才察觉，白朔在难过，那难过像死一样地无声无息地、将他整个人裹挟在里面。
　　“我爷爷就是这样，一开始无声的瘦了，我们都没在意。最后从一个微胖的小老头，走时不到七十斤。”白朔目视前方，声音轻柔地说起自己爷爷的故事。他一开始不打算，但看叶明珠的难过，又觉得没什么不能说的。
　　白朔是被他爷爷谭庆年收养的，收养时已经七八岁。在那之前，他活在地狱。
　　一岁多时，父母意外过世。据说他的亲戚为了他父母的钱和房子，争了大半个月，还打了两场见了血，谁也不想让给谁。最后他们将房子给卖了，钱平分。他这个拖油瓶，归了多拿五百块的舅舅家。理由是舅舅家是闺女，白得个儿子不算亏。
　　他的苦难开始了，不给吃喝都算是好的，隔几日还有一顿拳脚打骂。长到五六岁时，舅舅一家听说城里小孩子讨钱容易，月入上万。他们就看向白朔，火柴棍儿白朔。一看样子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带去城里正好。
　　他就这样来到魔都，一开始他不敢反抗，老老实实地要饭挣钱。但生活没有因为他挣的钱发生丝毫改变，只有更多顿的打和永远吃不饱，生怕他长出一丝肉来不好讨钱。后来在城里时间久了，他开始计划逃跑。他偷偷地藏钱，藏到五百块的时候，直接上了一辆开往火车站的公交车。可笑的是那天，他舅舅舅妈正在参加他表姐的六一儿童汇演。
　　在路上，他第一次见到爷爷谭庆年。老头子说他观察他有一会儿了，一开始是起疑心他是被拐卖的，所以就一直注意他，打算多观察一下，要是被拐卖的就报警。又觉得小孩儿讨钱有点厉害，知道谁心软谁不心软，一讨一个准。然后他就跟着小白朔到了火车站，看他要自己坐火车去别的地方，现身了。
　　爷爷收养他的经过，理所当然地是一场鸡飞狗跳。那是他记事起，第一次接收到善意，他根本不明白自己已经从地狱爬起，来到天堂。
　　他本能地不想再被任何人看管和教养，无数次的尝试逃跑。
　　而爷爷，永远笑着慢慢靠近他，教他读书、写字，带他旅行疗愈伤口。
　　刚才胡越说他挑食，那不过是因为他那时是小孩子，大人哄他的。其实是因为那时的他有严重的胃病。爷爷只好找到他家，吃药膳慢慢养胃。
　　就是这样的爷爷，在他大二那年突然消瘦，几个月后，被诊断出肺癌。
　　那天，白朔觉得命运再次将他拽入地狱。他在网络上搜索着各种关于肺癌的治疗方案，靶向药和免疫治疗进入他的视线。
　　可他却发现，家里的书店早已不赚钱，他的爷爷并没有存款。老头子的退休金和房租除了养家，剩下的都拿去支助贫困山区的学生。他想卖房子，爷爷却将房产过户到他名下，并勒令他绝不定能卖掉。在老人看来，那是他能为白朔留下的最后一点东西，而他原本就是癌症末期。
　　后来爷爷接受医生的建议，进行舒缓治疗，回到书店。
　　白朔自己却不甘心，那一年国际石油市场动荡，期货石油的价格屡创新低。他通过同学了解到某银行的石油期货衍生产品，并被一个理论说服，那就是石油现在价格处于不合理的低位，只要买涨并坚持持有，一定会有所收获。
　　他背着爷爷抵押了房产，一个星期后，噩耗传来。石油期货价格在交割日最后几小时砸成了负数，他血本无归还欠了银行一千多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