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命中定 ...
-
叶锦瑟女士的催婚大计终究还是波及了叶怀绶。
她居心叵测地问他:“你这么多年独身主义,真的没有后悔过吗?”
叶怀绶从善如流,道:“有。”
叶锦瑟道:“是什么呢?”
叶怀绶道:“大概是,没有孩子吧。”
“除此以外呢?”
叶怀绶摆出一脸遗憾:“没有孩子是个很大的缺憾了。”
叶锦瑟立刻跑题:“四十多岁还是有机会的。”
叶怀绶道:“哪里这么容易找到适合共同抚养孩子的人呢?”
叶锦瑟顿时又被拉回主题了,愁苦道:“是啊。”
前几天,叶锦瑟又和姐妹出游,拜了一处据说管婚姻子嗣很灵的道观,在里面找了一个据说很神的道士算卦,问儿子的姻缘。道士告诉她,谈述命中的伴侣,就是他身边熟识的人,比他的年纪大很多。
叶锦瑟道:“比他年纪还要大很多,怎么算都要是高龄产妇了呀。虽然现在的医学技术发达,也叫人这么提心吊胆呀。何况现在这个人也没见个影子,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抱孙子呀。”
叶怀绶嘴上说:“宝宝姐,这些东西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心里却惊讶,看来现在的怪力乱神也十分发达,不可小觑。
他约莫猜到叶锦瑟问这些话的潜台词。坦白说,这些年他自己偶尔也会回想,谈述当年究竟是不是因为他才误入歧路。
叶怀绶原本一直还是很确定的,性向这种事情,不太可能见样学样,至少他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学会做一个异性恋者。
可谈述的事情却让他动摇,也许是关心则乱,他总疑心会不会是自己给谈述带来了多余的影响。
尤其是当谈述熟悉□□之后,有一回非要缠着他在客厅沙发上做。他在亲吻的间隙里反复劝说着,想抱他去卧室,谈述却干脆跨坐在他身上,自己撩起睡衣,道:“怕什么?难道还会有人闯进来?”
叶怀绶立刻想起往事,他不禁捧起谈述的脸,语焉不详地问他:“是因为我那次……?”
谈述大概是早就不耐烦了,哭腔不知是真是假,一边着急磨蹭,一边耍赖道:“因为你,都是因为你,你快一点啊。”
叶怀绶心里五味杂陈,却不知谈述这番话里有自己的狡猾。
他说因为他,是因为那时他慌乱整理衣襟,扣起领口的时候,脸颊绯红,却眼神清明,身体上明明都是情欲痕迹,言谈举止却又是一副清风明月的样子;是因为那时他身上令人心跳的气味,他靠近时身上散发的热度;是因为他以为他会有所责备,谁知他却向他道歉,请求他理解自己是怎样的人。
何止是理解。
谈述的膝盖都快要软了。
叶怀绶根本不知道自己那时有多迷人。
在谈述后来的成长过程中,他其实并不是没有遇到过其他有魅力的人,但他就是固执地觉得谁也比不上叶怀绶。更何况,没有人能像叶怀绶那么知冷知暖、贴心贴肺地惯着他。这个人好是千般万般好,但有时讨厌也着实叫人讨厌。谈述从高考报志愿时就看出端倪,叶怀绶其实很喜欢插手他的事,越是重要的决定,他越是要横插一脚。
谈述上大学期间,是他们磕磕绊绊最多的时候。叶怀绶不死心,总还想让他再读个法律二专,又故技重施帮他联系好了法学院的老师。谈述勉强去上了一学期的课,他喜欢打抱不平,可这跟学法律完全两码事,他完全不喜欢法律条文,期末考试考了一串六七十分,后来再也不去了,把叶怀绶做的人情全浪费干净。
叶怀绶又让他去大媒体平台实习,专门报道那些市政板块重大会议什么的,谈述更不喜欢。带他的记者都私下里提醒他,行动不要太随意,说话不要太直接,人总要适应社会,更要熟知人性。谈述是什么脾气,他才听不进去这样的话,立刻跟叶怀绶说,太压抑了,他打死也不要来这里工作。
叶怀绶还送他去过一家知名咨询公司实习,可他觉得工作内容也很枯燥,又一天到晚都要穿正装,带他的合伙人和经理都是女性,说话像猜谜,并且无论说什么都总是对着他笑。他回来又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说他不能去穿正装的地方,西装领子卡得他气儿都喘不匀。
最后还是叶怀绶自己想开了——算了,最多等谈述读完博士让他留在中文系教书,平平淡淡的也挺好。
哪里想到谈述又给了他一个惊喜,硕士毕业说什么也不肯读博,更不想教书。他讨厌花很长时间做同一个课题,也讨厌应对比自己小的孩子。他是个没耐心的人。
叶怀绶问:“那你到底喜欢干什么呢?”
谈述就喜欢读读书,写写小论文,他也旁听影视文学系的课,给学校的话剧社写剧本。高兴一时是一时,他没工夫干那些正事。
叶怀绶最后还是做出了妥协。但他打消了谈述闭门当剧作家的念头,让他去考Z大的文史研究院科研助理岗,工作内容就是跟着大佬读读书,写写论文,开开讲座,这总可以了。
此时叶怀绶再也不能不承认,谈述算是被他给惯大发了。他只能劝自己:也就是以后多费点心。他总还可以为他遮风挡雨。
就在谈述毕业那年,叶怀绶在理工大学被提拔到了书记的位置。那时他刚满四十岁,如果不是耽误两年给谈述陪读,说不定还能更早一些。
谈述也知道叶怀绶的交际圈子里总是有他的书记校长领导。他小时候总是因为叶怀绶当关系户,很不喜欢那种感觉。于是他凶巴巴地告诉他,不许再这么做了,文史研究院是他自己考进去的,他工作做得挺好,不许他多事。叶怀绶自然答应了。
那个职位固然是谈述自己考上的,但叶怀绶该打点的人情早打点了,他后来还不得不再去嘱托研究院的院长:“谈述不喜欢我托人照看他,觉得我是管着他,您就假装不知道吧。”
那位老教授道:“小谈这个年轻人真可爱。你处处帮他想得周到,难怪他总也长不大。”
谈述挺喜欢这位老院长的,觉得他很好玩。老院长喜欢午休时间在他们办公室里遛弯,看见谈述玩手机游戏,就让谈述教他玩。有一回他和杨忱出去吃冰淇淋,被老院长撞见,老院长竟两眼放光地问:“冰淇淋是在哪里买的?”研究院前两年换新办公桌,拆下了很多旧木板。老院长觉得扔掉了很心疼,把木板都钉成箱子,放在办公楼天台,养出很多小黄瓜小番茄,笑呵呵地拿下来给大家吃。
可惜今年暑假老院长卸任了。谈述心里很舍不得。他听老院长说自己退休要效法齐白石,专心学画画,就花了大半个月的工资给他买了一箱画材。
人走茶凉,这时候送大礼的人都实在。
老院长一不留神说漏了嘴:“小谈你真可爱,真是外甥像舅。”
谈述快要气死了,回去跟叶怀绶大吵一架。他每次跟叶怀绶生气都很费力,叶怀绶精于处理人际,管理情绪,手段之老道,让他总得不断提醒自己还在跟他生气。那天差点又变成了床头打架床尾和,和了半天,谈述忽然意识到自己又稀里糊涂地,没能就叶怀绶这个屡教不改的毛病摆明态度。他一气之下开始冷暴力,不接电话,不回信息,见面也不说话。
这段时间教育系统人事变动多,叶怀绶一直很忙碌,没能及时解决好谈述的情绪问题。
送走了周书记之后,他本可以喘口气,偏偏叶锦瑟又在Z市。他不好登门赔罪,于是给谈述发了三条信息,细心地在每条信息之间留出时间间隔,仿佛每句话都艰难苦涩。
“你妈妈告诉我你在相亲。”
“你能体谅妈妈的难处,做得很好。”
“只要好好沟通,你有任何打算我都不会介意。”
几乎就在最后一条发送成功的同时,他的手机铃声就响起来。
谈述的声音气急败坏:“叶怀绶,你在家吗?”
他说:“在。”
谈述:“你等着。”
叶怀绶放下手机,心里痒痒地好笑。
只有这一件事他能牢牢地拿准——谈述非常喜欢他。
他为此感到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