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梦集》郎衣

2、救赎末日（二）

　　请原谅我，我上面的故事听起来又怪诞又无趣，同样也请你理解我，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像别人讲我过去的十年。
　　中间那些末日详情我就不再向你一一讲述了，一方面是因为其实和第一次差不多，差不多的疼，差不多的跑，差不多的反反复复，差不多的休息期，唯独我不是差不多先生罢了。
　　另一方面，说来不好意思，我记不太清了，您要是真的想了解详情的话，可以去买人民出版社每年出版的《2021年-2031年非自然灾难年鉴》。
　　朋友，我必须得走了，我的无名指这会儿突然有点痒，我想这几天或许末日就要来了，我至少要去一个人少一点的地方。对吧，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可以重来一次的机会的。
　　感谢您可以听完我的絮絮叨叨，明明之前说过要长话短说的，但是全部说出来之后我感到轻松多了，再次感谢您，那就再见了。
　　我站起来，离开卡座上才7点就已经喝的不省人事的陌生人，买了我自己的单走出酒吧。
　　步行街上还很热闹，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宽敞的商业街上神色各异。我站在公交站等车，因为刚刚倾诉完这些年的怨怼，愉快地用等车的时间辨认谁是终于10点前可以下班的上班族，谁是刚和朋友约好了去哪吃饭的上班族，谁是下了班回家还要做饭打扫卫生的上班族。
　　说个实话，在这个晚高峰还没结束的时候和上班族抢公交是个很不明智的选择，对我和上班族而言都不明智。但是我确实想快点回家，收拾一下行李，仔细思考一下这次去哪度过这场灾难。
　　我住的地方很偏僻，等到我下车前3、4站的时候，公交车上算上我也就只剩3个人了。一个我不认识，他是司机，另一个我也不太认识，她是住我隔壁的女生，年纪可能和我差不多吧，毕竟现在真的从脸上实在无法判断人的真实年龄。但我就是感觉她和我差不多，可能会比我大一点点。
　　差1站就到家的时候，我又挠了挠我发痒的无名指，心中升腾起一阵不好的预感，伴随着我的不安感逐渐增强，我猛然感受到了急刹车后自身的惯性。
　　我摸着被撞疼的胸口，探头看向车前，从挡风玻璃处看见大概位于公交车前方大概2、3公里的地方——就是我住的那栋公寓，从上到下，像是灰烬一样一点一点消失了。就像是莫高窟里保存千年的泥塑，突然被拿到了烈日之下，一点一点，从头到尾化成了灰烬那样。
　　这场末日以我所在的公寓为圆心，向外扩散，周围的事物不断地都被化成了灰烬。
　　很好，现在毫无疑问，这次末日提前了，并且这次末日结束，我需要换一个住的地方了。说实话，我还挺喜欢这个公寓的。
　　没有再多想，我喊着让司机赶快掉头，朝着远离这场末日的地方行驶，遵循以前每次末日留下来的经验，只要一直跑，就会发现末日的边界，只要越过边界，我就可以顺利逃出末日范围，继续开心的走下去。
　　司机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嘴里骂着不文雅的脏话，掉了2次头才让公交车飞驰在了相反方向的道路上。
　　毕竟已经10年了，大家对于末日的来临已经慢慢开始适应了。但是也不是每一个人都适应的很好，毕竟有我这样的倒霉蛋，就会有那样的幸运儿，一次末日也没有经历过。
　　与我同乘的那个女生，此时彻头彻尾的傻在了那里，看在她是我邻居的份上，我走到她的座位旁边，安慰她说：“别害怕，我们会没事儿的。”
　　说完这话我就后悔了，因为上一次和上上一次我也对别人说过这话，但是最终只有我没事儿了，从此我就不再这么安慰别人了，鬼知道为什么我这次又说了出来。
　　她听见这句话后才缓过神来，但她并没有理会我，只是趴在了车窗边上确认外面的情况。
　　我无奈地耸耸肩，再次确认刚才说了一句蠢话，之后便也趴在了车窗边上看外面的情况。
　　尽管司机已经将车开的飞快，但是开了没一会儿，速度就被迫降了下来，我头一次意识到我住的这个偏僻的地方竟然有这么多车，而当大家都不再遵守交通规则后，就谁也走不了了，往日那些让我迟到的红绿灯，此时终于不再能管住我，但道路已经拥堵的不再需要它管理了。
　　“下车，跑！”我还在犹豫要不要等车继续开时，旁边的女生突然对我说了一句话。当然她并没有打算带着我一起跑的意思，边说边从打开的车窗处跳了下去，等我也跳下去的时候，她已经跑到了人行道上狂奔了起来。
　　可惜我无法跟着她了，因为就在我跳下去的一瞬间，旁边的车往前蹭了一点，我的落地点恰好就在它蹭过来的那一点上，我从车上摔了下去，站起来时发现膝盖扭伤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周围的人匆匆跑过。
　　我试图离开车挤车的马路，但是还不等我挪到人行道上，稍微松动点的马路上，所有车就开始疯狂向前涌动，根本就没有什么礼让行人，哪怕是一个扭了膝盖的可怜的妙龄女子。
　　我甚至没有听见喇叭声，一辆车就将我撞翻在地，后面的车从我的身上轧了过去。该死，真疼，但我已经不想再去分辨每一种死法的区别了，我只想快点结束这次末日，这一次死的真菜，根本没有发挥出我的实力。
　　我刚睁开眼，巨大的惯性就让我“嘭”的一下撞在了前面的座位靠背上。
　　这次我没有再去看外面，忍着被撞的疼痛，冲着司机大吼快掉头，司机又是掉了2次头，但是比上次至少快了一些。
　　等到车辆慢慢多了起来，公交车越开越慢，它刚停下来的那一瞬间，我就抢占先机，冲着住我隔壁的女生喊“下车，跑！”
　　然后，这次我先跳了下车，顺利的落在了地面上。
　　很好，至今为止都很好，我飞奔在人行道上，心里默默想着至今为止没有出现差错，应该可以跑出末日范围。
　　狂奔了许久，我猛地发现地上慢慢浮现出了许多盘根错节的根茎，像是热带丛林中一棵巨大的多年生木本植物的根一样，阻挡了我奔跑的脚步，慢慢的，随着根茎的不断涌动上浮，我不得不爬上爬下才能翻过这些障碍。再后来一些太巨大的根我只能选择绕开它，但这无形中减缓了我飞奔的速度。
　　在我翻越又一道根茎时，因为跑的喘不过气差点摔下来的时候，有人在我后面推了我一下，和我一起翻了过去。
　　我这才发现是住我隔壁的那个女生，她居然一路跟着我跑到了这里。但我来不及表达谢意，也来不及细想，我回头看到百十米开外的道路像是灰烬一样随风而散，灰烬散去留下的只有一道虚无的深渊。
　　这灰烬蔓延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要快一些，在我成功翻过下一道根茎之前，它就来到了我的面前。
　　说真的，灰烬化的过程远比看起来要疼很多，感觉就像是一阵无形的风，将你的细胞一个一个生生撕裂，然后这阵风从它吹来的地方，将你全身一点点的磨碎。
　　我疼得差点喊出声来，在经历过无数次死亡后，我其实已经很少因为疼痛喊出声了，但总是还会留下两滴眼泪，在我残留最后一点意识中，我看见住在我隔壁的那个女生倒在地上，也只剩下腰部以上的部分了。
　　我决定在下一次给她起一个代号，因为我有预感，下一次逃离末日的时候或许我还会看见她。当然，我还是希望可以尽快度过这可怕的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