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奇谈》枕石漱柳

20、春末晚集

　　厉家进入平宁城的时候，正是春夏之交的时节。

　　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更长的白昼，平宁城在立夏那一天，通常会有欢庆活动举行。

　　那一日，日暮交接的时候，城市中并不偃旗息鼓，反而高高挑起灯烛，迎接夜晚的到来。

　　这时人们会收拾停当，穿起平日里甚少上身的漂亮衣裳、装扮得宜，纷纷结伴前来集市上闲逛。

　　集市上不仅有各式时兴的小玩意，还会有灯火、猜谜等一系列活动。全城百姓参与起来，整个城市都是热热闹闹的。

　　——称为“春末晚集”。

　　但这次与众不同的是，春末晚集上会有烟花表演。

　　据说这是由厉家出资添加的——或许是为了展示强大的财力，或许是为了在平宁城快速站稳脚跟、树立威信，城中众说纷纭。

　　但无论如何，有一点非常一致，那就是城中无论老少，都十分期待着这场烟花表演。

　　只不过，能从绝佳方位完整地欣赏到烟花表演的，毕竟还是少数人。

　　高岭侯早已定下了平宁城最高的阁楼——它位于春末晚集所在的宽阔街道上，距离烟花场地也很近，是观赏烟花的最佳地点——即使是身负盛名的名士，也只有少数能够受邀观看。

　　至于其他人，只能挤在集市上，仰头欣赏那一霎那的精彩。

　　即便这样，人们也已经很兴奋、很惊奇。

　　薛轲也很惊奇，他听完面前表情平淡的女子说的话，不可置信地用双手捂住了脸颊，惊道：
　　“姐，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人吗？”

　　“别误会，我没说要去阁楼赴宴。”薛妍冷静说道。

　　“我知道，可是，”薛轲咽了口水：“你居然要在人最多的时候，去集市闲逛？！”

　　“……今晚有烟花。”

　　“我可不相信烟花的魅力那么大，”薛轲质疑：“可以让深居简出、神隐在府中的薛妍郡主去凑热闹！”

　　薛轲忽然眼睛一亮，神秘兮兮地问：“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薛妍轻咳一声：“小轲，冷静。”

　　薛加弈也在旁轻轻笑了，示意他安静下来，又向薛妍问道：“妍儿，近来闻知你不时外出。今日的春末晚集，你真的想出去逛逛？”

　　一时间，薛妍想与他细细解释这些天来自己心境的变化，但当开口时，却觉得还是最简单的话，最能表达她此刻最为真实的想法。

　　“是的，”她微笑说道：“我想去。”

　　薛加弈怔了一怔，看着眼前的女儿。他最近事务繁忙，许久未曾一家人好好坐下来聊会天，如今看来，薛妍平淡静默的神情下，似乎又隐隐多了一丝坚定倔强。

　　这般神情，倒是许久没有见到了……

　　他不由心中感慨。

　　“去吧，”薛加弈欣慰道：“好好逛。”

　　他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只是晚上早些回来，我有些话要对你们说。”

　　薛轲举手示意：“我也有些事情要说！”

　　薛妍看看眼神温柔的父亲，又看薛轲这般热血积极的样子，笑着同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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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漱玉阁中。

　　玲玲给薛妍选了一件浅朱砂色的窄袖长裙。

　　薛妍平日里多穿深色，但在一些场合，她往往会选择颜色明亮一些的衣服，在人群中即便走散了，也好辨认。

　　茫无边际的雪山中那身红衣也是如此。

　　玲玲兴奋地转着圈，在镜子前来回比对，正纠结着要穿哪件衣服。

　　一个侍女走过来：“郡主，聂先生已在门外等候。”

　　薛妍点头。

　　自那日起，她和聂光的关系便近了许多。或许就像聂光说的，他们已经是“生死之交”。

　　“生死之交……倒也不至于。”当时薛妍愣愣道。

　　她自问与聂光没有共同经历过什么生死一线的时刻。

　　聂光微笑着说：“社会性死亡也算。”

　　这下薛妍闭嘴了。

　　若说与他经历的尴尬时刻，倒确实不止一次。

　　想到这里，薛妍扬了扬嘴角，忍不住会心一笑。

　　“小姐，你们先去吧。”眼前的双髻少女纠结地看着她。

　　“再等等也无碍。”薛妍柔声道。

　　玲玲看了看天色，脸红红的难为情道：“小姐，晚集就要开始了，你和聂先生都好不容易去一次，因为我耽搁实在太不好意思了。”

　　她轻推了推薛妍，催促道：“我待会去找你们。”

　　薛妍看她的样子，戳了戳她的脸：“好，那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来找我。”

　　“嗯！”

　　薛妍走出漱玉阁，不远处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

　　聂光今日穿了件颜色更浅的月白色衣衫，衣料材质轻薄、袍袖宽大，晚风轻轻一吹便拂动他的襟袖。

　　“小妍。”他见她出来，也缓步迎上去。
　　“走吧。”
　　“好。”

　　这边玲玲终于选好了满意的衣裙，正打算开开心心地穿上去找薛妍，忽然听到有人在门口急急唤她。

　　是一个听来有些熟悉的男子的声音。

　　玲玲感到惊奇。

　　她放下衣裙，急忙走到门口一看，只见赵洛滨手中提着一个木盒，像是匆忙赶来。他轻微地喘着气，额间似乎还有汗珠。

　　“赵护卫？”

　　还没等她仔细询问什么，赵洛滨见她前来，笑容明朗，将木盒举到眼前，有些雀跃又有些抱歉地交代道：
　　“今晚我要随王爷去集会，小妍向来不参加，我怕她府中寂寞，所以做了些羹汤和点心。”

　　赵洛滨挠了挠头：“……做得匆忙，可能火候稍微欠缺了些，不过可以暂且让小妍打发无聊。”

　　玲玲张了张口，赵洛滨已经把木盒交到她面前，快速说道：“来不及了，我还要去见王爷，这个就麻烦你转交给她吧。”

　　玲玲顿了顿，还是接过了木盒。

　　赵洛滨眼睛亮晶晶的，露出轻松的笑容：“多谢玲玲。”

　　他拭了拭额间的汗，然后快步走远了。

　　玲玲将手中的木盒打开一条缝，香味便飘了出来。

　　赵洛滨为人不算细致，木盒中的几样食物却做得精致好看，又一丝不苟地摆好、装在里面。

　　她呆呆地看着赵洛滨飞快远去的背影，知道他定然是时间紧迫，但还是挤出时间来为薛妍做了这些。

　　看着那样的背影，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唉，”玲玲叹了口气：“赵护卫和小姐一同长大，人又正直，又对小姐那么好，小姐为什么就是看不到呢？”

　　她把木盒交给小厨房，吩咐先不要动，等郡主晚间回来饿了再填填肚子。看看天色，这时已然不早了，玲玲便换上准备好的衣裙，去找薛妍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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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末晚集选在城北宽阔的街道上，街道的尽头便是今晚烟花表演的地方。

　　街道两旁被分成了一个个分散的摊位，小商贩申请之后，便可以在晚集上分到一个区域。

　　暮色时分，摊主们纷纷挑起灯笼，整条街道笼罩在一片暖黄色的氛围当中。

　　这片景象，瞬间冲淡了玲玲方才的情绪。

　　人群当中，有一个摊位似乎格外热闹，玲玲拉薛妍、聂光过去一瞧，原来是许多人在猜字谜。

　　摊位老板身后摆放着一个轻巧的架子，只需付上几文钱，便可以从中随机抽取字谜。倘若能够连续答对三道，就能从奖品当中选择一个。

　　玲玲摩拳擦掌地报名，老板看着他们摇了摇头，和气地说：“你们三个人可不行，我这猜谜只能有一人来参加。”

　　玲玲于是兴味盎然地参与进来，却在第二道题便遗憾折腰了。

　　老板笑道：“这些题目可不简单。如何，你们还要来挑战吗？”

　　薛妍无意参加，便听聂光说了一句：“那就我来吧。”

　　聂光的猜谜没有什么戏剧效果，只是抽到字谜便答，就这样解出了三道字谜。

　　围观的人便也像是自己解出迷来一般，为他开心地鼓掌欢呼。

　　老板也笑着鼓掌，指了指摊位左侧，对聂光道：“您去那边挑选礼物就好。”

　　聂光看向薛妍，薛妍微笑点点头。

　　“我们在这里等你。”
　　“好。”

　　聂光走到摊位左边，伙计面前摆放着各样袖珍的小礼品、小玩意，请他随意选择。

　　他拿起一个小巧的灯笼。

　　这个灯笼并无实际用处，只是放在室内观赏玩耍。它四面都蒙着洁白的绢纸，绢纸上面大多是留白，只勾勒了一些花草和好看的纹样。

　　“这个灯笼可以按自己的喜好在上面作画，也可以写上诗句，或者出一些灯谜。”伙计解释道。

　　灯谜……？

　　“那我便选这个吧。”

　　聂光略一思索，接过伙计手中的笔，在灯笼上留白处仔细写上了一行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