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到来之声》清风在野

7、光中影

　　峦宗寅始终保持己见的态度让秦柯不太自在，秦科也不好再坚持，毕竟孩子们年纪小也单纯，也因此会固执一些，一些口头解释还是很苍白无力的，周沐以及其他同学挺好相处的事实只能靠峦宗寅日后亲自验证，想通了这一点后秦柯便爽快转移话题：“你的行李呢？”

　　宿舍空间不大，但是总有种空落落的感觉，秦柯环视了一圈没发现行李箱之类的东西，目前峦宗寅好像也只有一床被子的行头。

　　突然转换的话题让峦宗寅有片刻的局促，但是很快又回归平静，语速微快回应：“明天家里会让人送过来。”

　　秦柯小心试探：“你这次转学是什么原因？我能问一下吗？”

　　峦宗寅退后两步，后腰靠在放着作业的桌子上，抱起手臂看向秦柯，视线格外聚焦：“家里打算年底把生意中心转移到这边，我提前来适应一下。”

　　尽管不是心目中的答案，秦柯的问题得到一个还算认真编纂的谎言，他对眼前这个学生—多年教学生涯中唯一一个在其背后调查过—的那一点成见瞬间分崩离析，反而莫名转化成了一股心疼，“原来是这样啊。”
　　说完笑了笑便摇头，抬眼看峦宗寅时发现一个更细节的问题：“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刚喝了一杯咖啡。”峦宗寅视线有些躲闪，有些担心秦柯凑上来继续问下去，“作业太多了，我提提神。”

　　秦科忍不住笑起来：“转学第一天，其实可以不用全部做完，”话音一顿，语气陡然锋利还带着一点命令的气势：“数学还是要做的，今天这一套卷子很有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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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柯走时带上了门，直到楼道里的脚步声渐渐平息，峦宗寅的身体才放松下来。
　　半晌，峦宗寅扭身拉出椅子坐下来长舒了一口气，倾身挨近桌边扫了一眼，今天的数学作业—测试卷（八）—卷子右上角是一张便利贴，和下午那张从桌肚里随便逃出来的一模一样，此时上面写着珠子般顺下来的字体，字迹竟是规规整整的鲸落体：
　　语文：《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议论文不少于1500字
　　数学：卷子掐时间做完
　　英语：上课的例句（笔记本）背诵默写
　　化学：练习册P36-P38
　　物理：卷子全做完

　　峦宗寅伸了个懒腰，下意识伸手从裤兜里掏出从同桌那里顺来的一支笔，右手摁住卷子左下角，左胳膊肘附上去后才工整地在卷子顶写下了名字，再次动笔前，他意识到一件重要的事情：想要把这么多作业做完，貌似得先蓄足精力补充能量，得先填饱肚子。
　　“咕”一声响适时地隔着肚皮传了出来，时隔多日心里竟隐隐起了对吃饭的一丝盼头。

　　从昨天晚上开始这具躯体一直没有进食过，大脑可能对吃的形成了条件反射，察觉到这身躯有出门吃饭的意图，胃部便开始狠狠痉挛叫嚣。
　　起身离开宿舍时峦宗寅嘟哝了一句：“吃点什么呢。”
　　嘴角上挂着自己也察觉不到的轻微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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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没吃东西，峦宗寅不想吃太刺激性的实物，打算转转寻找面馆或者是粥店，吸收点热汤做个缓冲。
　　出校门向左走15米再拐个弯是一条幽深的巷子，仿佛大导演文艺片里长镜头一般幽深且缓慢，和学校初中部教学楼就隔一道墙，两侧有零星的饭馆，但是几乎没有人进出，和校门口的那条时刻都有车群叫嚣的路段简直天壤之别。

　　峦宗寅慢慢地晃悠过去，太阳在身后跟随着他，因此他十分给面子的注视着和太阳的合影，没过多久注意到自己在地面上的影子并不孤单，另外两个身影始终紧靠着他的，甚至还踩上了他的头，这莫名让峦宗寅不爽。
　　那么宽的路挤不下你们吗！

　　刻意加快步子拉开距离，不到两秒那两个身影又靠上来了。
　　这俩明显是跟着他，但来意不确定。峦宗寅不再刻意疏远，而是放任脚步缓慢前进，这里也不是穷乡僻壤，真有人来了也不敢怎么样，也不相信第一天过来就有人会找上门来。
　　峦宗寅十分确定，刚到两个小时的时间他还没来得及得罪什么人。

　　正这么想着，他看到前方大概十米处的空中悬挂着一个棕色布条，上面是用金色的颜料大写出来的“细细面馆”四个大字，而垂直方向的地面放着一个非常简陋的纸壳子，上面潦草地画着一个箭头指向了旁边的胡同，店面在里面的胡同里。

　　可能是因为太饿了，有了面馆得具体方位，一碗香味扑面的面在脑海中形成了具象。
　　峦宗寅不自觉脚下生风，直直朝那面布条走去，拐过墙角之际，后领突然被人拽住了。

　　没想到这俩货果真是来找麻烦的，可是他们挑错了时机。

　　浑身能量匮乏，身体短暂被突袭者的控制，一旦反应过来，峦宗寅当然要立马反客为主，但是还没来得及捏住对方手臂，整个人狠狠被狠狠推到了墙上，然后一个肥胖的手臂架上了他的脖子。
　　明显小学鸡斗殴，正当大哥的架势。

　　心里嘲讽完，他便看见了一高瘦一个矮胖的男生，身上是倒霉嘉禾的校服。
　　峦宗寅懒得看这个人，二话不说就要甩掉衣领上的爪子，结果矮胖子很有小弟风范，立即上来按住了他的手。
　　高瘦大哥瞅了他三秒“漳河，你还记得吗？”

　　听到这个这个名字，几乎是一瞬间峦宗寅拧起了眉，双眸开始喷发冰棱子。
　　大哥显然很满意他的反应：“看来我们会聊的很好。”说完一个猝不及防握拳砸了一下峦宗寅的肚子。

　　峦宗寅顿时天灵盖移位，一阵天旋地震后嗓子堵得难受，痛的忍不住弓起上半身，脑袋直直朝下垂落，但是半路被人扶住肩膀，整个人重新被推到了墙上，紧接着浓重的烤肠味儿扑面而来。
　　“漳河是我兄弟，他和你之间的账，以后由我来和你算。”

　　峦宗寅脑袋斜靠在墙上，脸上已经是一片苍白，但是眼含倨傲懒懒看着老大，明明难受的不行，但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笑容，开口时声音有些发虚：“你知道那账是什么，你就和我算？”

　　“不管是什么，我说能算就能算。”
　　峦宗寅觉得好笑，喊了声“喂！”你算老几...

　　“峦宗寅！”同时另一个声音盖过了他的，其中的气势当然也非常足，峦宗寅心中莫名变得稳当，便把这份稳归因于对方嘴里喊得是他的名字。老大听到这声线，表情转换速度堪比翻书，放开峦宗寅扭身看过去。

　　三米开外，周沐背着背包站在那里，校服拉链开着，里面的T恤领子有些皱，手上还拎着一个纸袋子。

　　峦宗寅身子还黏在墙上，扭头也看了过去，如果偏要做个对比，此时周沐周身的气场甩高瘦哥起码这一整条街。

　　但是吃了一次亏，峦宗寅也不敢大意。
　　尽管气场上胜一筹，但是峦宗寅非常笃定周沐肯定比这高瘦哥要正常的多，因此在看到高瘦哥握拳向前迈步时，峦宗寅从墙上弹起来两步蹦过去抓起周沐的手就跑了起来。

　　周沐浑身僵化的身体肌肉提醒着峦宗寅：周沐被吓到了。
　　直到彻底绕到了学校后门，俩人才放缓脚步停下来，峦宗寅直直朝旁边的大理石长椅走去。

　　坐下来胳膊肘撑着膝盖，掌心盖住了半张脸，然后在指缝间看到周沐仔细瞅着手里的纸袋子。
　　“里面装了钻石吗？是不是洒在路上了。”语气有些冲，但说完就停住了，
　　不想，周沐完全不在意他的这一份莽撞和无理取闹，垂眸观摩完纸袋子，走过来轻轻把袋子放到他旁边，“这是你的。”

　　峦宗寅先是一愣，抬起一只手时上半身不自主向后仰，食指和拇指轻轻捏住纸袋一扯，“三味粥铺”四个字闯进了视线。
　　峦宗寅微怔，圆筒粥盒旁边还放了一小袋小笼包，纸袋下面还有东西，包裹在塑料袋里面，
　　“你以后上课别睡觉了，会说胡话。”
　　听了，峦宗寅瘪了瘪嘴角，有些期待地拿出了粥盒。
　　正好一阵风吹过，周边的树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响声，仿佛在诉说舒爽的秋天已经来临。
　　打开盒子，扇贝虾仁粥的香气扑面而来，峦宗寅把粥放在椅子上，嘴上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猴急地把纸袋翻遍了也没找到餐具，半晌扭头幽幽地问：“餐具呢？”

　　——

　　“餐具在你左手边。”
　　周沐声音有些急促，坐在偌大的餐桌前，看着周珏小小的身影在橱柜前翻动。半晌小家伙终于翻到他理想中的金属质感餐具，一脸欣喜地回到位置，把原先家里惯用的木质勺筷推到了一边。

　　周沐到了一杯水递到周珏眼前，“同样都是筷子怎么这么讲究？”
　　小孩眼馋地搅动了不到四分之一的泡面，转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子表示不满：“哥，我求求了，你现在的口吻简直和妈妈一模一样！”

　　周沐神色不太自然，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两下，不动声色地换了另外一副口吻：“那你说说为什么这么执着用金属质感的筷子呢？”

　　周珏刚咽下一口面，神色格外满足：“也没有为什么，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我最近的新喜好嘛，平时带便当妈妈逼着我用她挑的餐具，说是健康，但是我觉得这种餐具才好看，特别有格调。”顿了一下，松开筷子伸手抓住了周沐的一只手臂声音格外软乎：“我好久没和你一块儿吃东西了嘛。”

　　周沐眼睛有些酸，“那你为啥不提其他要求，你知道的，妈妈不喜欢你吃这些。”

　　周沐和周珏从小不被允许吃零食，在妈妈嘴里统一称呼其为垃圾食品，但是上了初中之后，周沐在饮食方面的禁令逐渐被取消了，因为他开始被放养，相反妈妈把所有的精力放到了周珏身上，当然各种管制也是成倍增加。

　　周沐知道周珏一定是同龄小孩里最辛苦的一个，但是周珏自身好像是体会不到，的确小家伙也会有很消极的时刻，但是到了第二天早晨又会满血复活，周沐也不知道周珏这源源不断的精神力源自何处。

　　哪怕周珏从不找周沐这个哥哥倾诉，周沐也会默默惯着小家伙，用自己被允许的最大范围爱着唯一的弟弟。
　　思及此，周沐忍不住露出一个宠溺地笑容，等待周珏的回答，眼下这样平静地聊天显得有些珍贵。

　　不成想，周珏非常残忍道：“说的你好像会做别的菜似的。”
　　周沐忍住握拳的冲动，开口时语气有些冲：“空气里都是泡面味，一会儿看你怎么和妈妈交代。”
　　周珏得意的对着他甩了甩筷子，面部表情极其丰富可爱：“拉你当替罪羊呗。”

　　看着小家伙如此模样，周沐最终还是被气笑了，忍不住摇摇头，夹了一大筷子面。